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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6章 一劍飛仙

  鐘山的雨只下了半日,最后夕陽出現,山與水,與天,皆有些淺紅。

  血本是深紅的,卻被雨水沖刷得淡了,故而才會淺紅。

  世間的修行者很多,但能渡過弱水來鐘山修行的很少,這些人放諸外界,都是散修中的翹楚了,但陳北斗只下了一場雨就把他們用來祭祀了。

  修行者敬畏天地,不敬鬼神,可陳北斗到底是鐘山的神,代表著這方山川的意志,這些修行的生靈日夜吞吐天地元氣,既欠了天地的情分,也欠了山神的情分,從某種意義上,陳北斗只是清理自己家的小偷而已。

  神靈與道同在,行駛天地法則,司牧眾生,這種自古立下的規則,隨著道佛兩家的崛起,怕是早就被人拋諸腦后了,就算是上代天帝建立天庭,神靈也沒能恢復如天地開辟時那樣視萬物如芻狗的威勢,甚至強勢的仙佛都可以驅使神靈,如同奴仆一樣,甚至斥神道為外道。

  可是陳北斗就給了這些練氣的修行者以當頭棒喝。

  只要有力量,一切規則都可以打破,然后重新塑造,甚至能找回已經被忘卻的公理。

  足足有上百件極品的法器以及一兩件不知名的法寶,跌落在鐘山的泥土中,寶光黯淡,還有更多的法器受不了雨水侵蝕,靈光湮滅,俱化作不知名的氣息涌入陳北斗身體里。

  他所站立的地方不但像是天地絕巔,更如同宇宙中心,可以握住日月星辰的旋轉。

  不止是鐘山的生靈,連整個元洲都能感受到這股浩蕩的威嚴,甚至到了夜晚,天空群星璀璨,星華之力洋洋灑灑,落在塵世間,一些接近開靈的禽獸都因此獲益匪淺,有了靈智。

  自在庵的六清師太望著北方不語,明王慧可輕撫斷袖,身上爆出刀鳴。

  知止觀中王師道拿著書卷,卻一個字都讀不下去,寫了幾筆書法,都有凌厲劍氣溢出,攪了觀里的清凈。

  太上道宗的年輕道尊靜靜看著紫薇垣,青牛匍匐在腳下,打著飽嗝。

  一晃多日,陳北斗身上的氣勢與日俱增,浩浩蕩蕩,橫無際涯,日間太陽真火,夜間有星輝月華,俱都往他所處的山崖匯聚,弄得整片山崖通體碧綠,如一塊上等的翡翠,只是體積過于巨大了一點。

  今晚就是月圓之夜了,從陳北斗祭祀開始,沈煉從未走出過自己開鑿的洞府,隔絕內外氣息,外界如何翻天地覆,洞府中依舊點塵不染,波瀾不生。

  黃昏最后一絲光芒,越過薄薄的霧氣,穿透進洞府中,映在沈煉清秀的面龐上,每一根眉毛,都在夕陽下,一覽無余,深邃的眼神倒影夕陽,裝進了黃昏。

  也許他看不到第二日的晨曦了,但能看見黃昏,看見今晚的圓月也是極好的。

  許多年前他對沈老太爺說‘人生貴適意’,所以他才會去追求長生,現在兩世為人加起來,也不及那時候的沈老太爺活的久,如果他死了,或許就是對當年追尋的莫大諷刺,可如果時光重來,他依舊沒有后悔的地方。

  前塵往事,俱如云煙,點點滴滴,毫無遺漏,在這段時間被他一一回憶起來。他還記得自己開口第一句是‘哇哇’的哭聲,大多數人也一樣。為什么人生來世間第一件事就是哭,難道是因為早知道世間是紅塵苦海么。

  沈煉還想到自己第一次生出對異性喜歡的情緒,那是前世的校園中,不因為她有多漂亮,只因為某一刻,他的心弦被扣動了,紅塵俗世只需一眼就可以愛上一個人,然后撕心裂肺,到如今卻會覺得那時的自己好陌生,那時見到的人也好陌生。

  平凡的度過一段歲月,遇到車禍,轉生此方天地,也是他一聲波瀾壯闊的開始,他似乎天生就該屬于這個世界,以平淡之心,悠游修行,克服一切困難,從不抱怨,終于證道長生,有二三知己,身份尊貴,立足人世絕巔。

  在他最美好的時候,也迎來了一生中最難以戰勝的敵人——陳北斗。

  直到如今他對陳北斗的印象依舊不完整,只知道這個人有不可摧毀的堅定意志,不受世俗拘束的行為準則,以及一心求取劍道的決然。

  這人實是完美的求道之人,擁有一個大成就者應當具備的一切素質,更重要的是他的力量,也超出了沈煉所見到任何對手。

  他們本無恩仇,只是命運讓他們終于要交一次手。

  如果當初他不修習有無相相生劍氣,就無今日的事,如果他當日不進蘇家堡,不見蘇先生也無今日的事。命運開了無數岔路可以讓他走,但最終他還是選擇走到了這條路。

  到了此刻他很難平靜,但也沒有恐懼,只是有一點興奮,說不出的興奮,那是對未知的好奇,那是背水一戰后的灑脫。

  當他一步踏出洞府時,起了風,下起了雨。

  薄霧被風吹散,清潤的雨落在他的烏黑發髻上,落在眉間,落在面上,絲絲涼意,振奮精神,同時掃去洞外的雜氣。

  方雁影一如既往的跟在師叔身后,只是這一次她發現無論如何都跟不上了,只看到師叔拿著五行神劍,周圍的風雨繞著他旋轉,鐘山的天地氣息也隨之旋轉。

  陳北斗是鐘山的中心,那么此刻沈煉也是鐘山的另外一個中心,流動的中心。

  每一步,每一次身形變幻,都好似音律大家撥弄琴弦一樣,引動鐘山的天地之息。在方雁影眼中整個鐘山的畫面都變得模糊起來,空間層層疊疊,分不清四方上下,東西南北。

  沈煉沒有刻意計算里陳北斗還有多遠,更沒有計算月亮升起那一刻在何時。他只是自然而然的卷動袍袖,順勢用還是森然白骨的右手,拔出了五行神劍,自然而然,若行云水流。

  身遭風雨連著半山的天地之息,都隨著沈煉這順其自然的一揮劍,就席卷向凝碧如翡翠的山崖。

  此刻圓月出于鐘山,風雨在月色下蒼黃。

  一劍飛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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