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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四章:斗宴(四)

  黎歌不想、也沒辦法回答,冷漠說道:“按你說的做,他這輩子都會完蛋。”

  牛犇平靜說道:“將來如何言之過早。但如果他不說,馬上就會變成殘廢。”

  聽過這樣的回應,黎歌神色有些凝重,問道:“你覺得他會怎么選?”

  這話問錯了對象,應該找的是郭名才對,然而黎歌并沒有那樣做,甚至連看都沒有看他一眼。

  歸根結底在于選擇,對郭名而言是說與不說的選擇,對牛犇來講是另一宗選擇,黎歌更關心牛犇的選擇而不是郭名,同樣是選擇。

  牛犇體會到了這點,于是想起來元東的話,他認真的想了想,低頭看看郭名,似答似問,又仿佛在自言自語。

  “我覺得,他不會蠢到為這種事情堅貞不屈。”

  郭名神色慘然,眉眼、唇角抽搐著,幾度欲言。

  “閉嘴!”

  黎歌第三次開口,似在針對牛犇,又像是警告郭名。“你這樣做,我保證有三件事情一定會發生。第一,你會徹底失去在軍校求學的機會;第二,你會和他一樣殘廢;第三,你會坐牢直到死的那天為止。”

  這其實是一件事情。

  牛犇回應道:“第一,我是伴讀,原薄爻ぁ紜匚摹匱В瑆$ww.c∷fwx.ne☆t揪兔揮姓窖Ъ5諶蛐砦一嶙危蛐磧瀉芏噯俗巍5詼偃縹冶涑傷茄牟蟹希腥嘶嶸廈派蹦閎搖!br/

  “你”

  第三與第二條故意顛倒,黎歌初始以為聽錯,完結后才知道對方故意,把最最嚴重的部分留到最后。

  這樣充滿殺氣的話,牛犇說出來的時候一點殺意都沒有,平平淡淡。甚至能聽出幾分無奈。給人的感覺是,他在闡述一件自己掌控不了的事實,只負責把信息傳達給對方。

  “呵呵。”

  “唉!”

  一聲冷笑,一聲嘆息,黎歌身邊那個漂亮的女人站出來,身后。那名普普通通的中年男人隨之走出陰影。

  女人不屑地目光看著牛犇,說道:“不知天高地厚的東西。”

  中年男子什么都不說,只朝前跨出半步,舉步的時候,他的視線盯著地面,仿佛在用目光丈量步伐間距,不讓它有一絲一毫偏差。

  這樣走出來的步子,仿佛能夠帶動空間,感覺就像一堵墻壁推進到眼前;重壓之下。牛犇情不自禁發力與之對抗,郭名的慘叫聲隨之變得驚天動地。

  好在有人替他攔住那堵墻。

  人影忽閃,張強自上官飛燕背后出來,跨步橫身,穩穩站在中年男子對面。

  中年男子停下腳步,視線緩緩抬高。

  這時候人們發現,他的眼睛看起來比面容蒼老,昏花渾濁。仿佛連焦距都沒有。

  難怪他要緊盯著地面,這樣的眼睛怕已經快瞎了吧。

  男子用這雙眼睛“看”著張強。沉默片刻,輕輕搖了搖頭。

  張強朝他抱拳,恭敬的語氣問道:“瞽目老先生?”

  中年人有些詫異,裂開嘴,神態僵硬的笑了笑。人們隨即發現,他的牙齒幾乎全掉了。連牙床都已經松松垮垮,不再鮮紅,而是泛著黑褐色。到這時候,周圍人才意識到,原來他不是眼睛比面容老。而是面容遠遠低于實際年齡。

  張強神情越發恭敬,欠欠身子說道:“恭喜老先生。”

  中年人朝他點點頭,接著擺了擺手,低頭準備重新起步。

  張強沒有移動身軀,誠懇的聲音說道:“老先生,有榜上之人參事。”

  中年人身形忽頓,霍然抬頭。

  剎那之間,他仿佛變了個人,昏花老眼精光爆射,微曲的身體陡然間變得筆直。

  “榜上”仿佛幾十年沒有開口說話,中年人聲音沙啞,晦澀,而且生硬,就好像手里握著幾塊粗糙的石頭,彼此摩擦時的噪音。

  好在持續的時間并不長,中年人很快低下頭去,呢喃般說道:“這可不能開玩笑啊。”

  張強很快回答道:“六燭穿心誓。”

  沒有誰聽得懂張強的話,包括牛犇也只一知半解;沒有人理解中年人的舉動,黎歌都覺得云里霧里。周圍人神色茫然,感覺就像沉浸在夢里,或者在看一部充滿玄奇色彩的武俠電影。

  中年人忠實地扮演著自己的角色,對張強說道:“你有這樣的緣分,為什么還要跑出來?”

  張強認真回答道:“老先生誤會了,有緣分的不是我。”

  “唔?喔難怪。”中年人看著張強,目光似能穿透其身體看到背后的人,接著便低下頭,很長時間不再說話。

  張強等了一會兒,試探說道:“老先生若有意,返程的時候”

  “算了。嗯,我老了,差的也多,算了,算了。”

  中年人默默嘆息,仿佛正在節食減肥的人面對無上美味,用很大決心遏制住欲望。

  “和氣點吧,和氣點比較好。”

  有些落寞的聲音說著,他倒退回到原來的位置,整個人仿佛消失掉一樣,再見不到一絲凌厲。

  周圍,緊張的氣息隨之消散,人們雖然莫名其妙,但都因此松了口氣。

  “老先生說的對。”

  張強也松了口氣,再朝中年人的方向抱拳,朝牛犇那邊看了眼,一句話多余的話都不說,同樣轉身返回原處。

  這算怎么一回事?

  四周學子面面相覷,唯獨黎歌深深皺眉,神色前所未有的凝重。相比之下,其身邊女子有些不以為然,甚至流露出不耐煩的神情。

  “莫名其妙,裝神弄鬼。”

  “閉嘴。”

  黎歌輕喝著,深吸一口氣息,對牛犇說道:“小看你了。但你應該明白,有些力量,不是一兩個人能夠阻擋。”

  牛犇回答道:“有些人。什么力量都阻止不了。”

  看似針鋒相對的話,實際上各有各的道理,僅僅因為攻守之間的差別,造成截然不同的結果。

  黎歌領悟到了牛犇的意思,漠然說道:“有些道理,但只是理論上可能罷了。”

  聽了這句話。牛犇沉默很長時間,最終說道:

  黎歌說道:“為了那點可能押上全部,太蠢。”

  牛犇說道:“如果這真是一場賭局,我押的不是自己。”

  黎歌問道:“那是什么?”

  牛犇說道:“穿鞋的不會和光腳的賭。”

  一句話反過來講,增加了原本不具備的意味。人人都明白,所謂光腳不怕穿鞋的,并不意味著穿鞋的就一定會害怕光腳,相反,穿鞋者有很多辦法把你死我活變成:你死。我活。

  一方只有一條路,一方有很多路可選,穿鞋者不愿與光腳對賭,會盡力避免那種情況發生。

  黎歌輕易明白了牛犇的意思,說道:“若如此,賭局便不存在。”

  牛犇默默說道:“原本沒有什么賭局,我也沒有上桌。”

  黎歌神色微動,說道:“這么說。你只是為了自保。”

  “但你做的很過分。”

  “為什么這樣?”

  “我要證明自己,避免留下后患。”

  “證明自己什么?”

  “證明我是惡人。不能被壞人欺負。”

  “證明是惡人”黎歌回味著這句話的意思。說道:“還有很多法子避免那種局面。”

  數次來回,雙方對對方的意思有所了解,黎歌的神情恢復坦然與平靜。他把目光從牛犇身上移開,看看四周聚集的人群,漠然說道:“還以為你想做個拯救眾生的英雄。”

  這句話應該是對牛犇所說,然而他看的不止牛犇。仿佛在對周圍數百人發問。

  誰愿站出來?

  結果是零。

  黎歌回過頭來說道:“是不是有些失望?”

  牛犇搖頭說道:“我不認為這間屋子里有誰需要被拯救;另外,假如我比現在強大百倍,或許就是另一種結果。”

  黎歌毫不客氣說道:“頭句勉強有些道理,后面太過幼稚!如果你比現在強大百倍,位置也會發生根本變化。到那個時候,你自己穿著最豪華漂亮的鞋子,怎么舍得踩一腳爛泥。”

  變成和他們一樣嗎?

  或許會,或許不會,將來的事情誰能斷言。

  牛犇心里默默想著,沒有回應。

  黎歌看著他說道:“想證明自己是惡人,你已經做到了。接下來,你是不是該做點別的?”

  牛犇明白他的意思,朝艾薇兒招手。

  “薇姐。”

  “知道了。”艾薇兒尚有些不甘心,但被張強嚴厲的目光看著,不情不愿地把錄音筆丟到地上,用腳踩爛。

  “滿意了。”

  沒有理會她的抱怨,牛犇把視線投向黎歌。

  黎歌淡淡說道:“我向你保證,郭名說的那一切不會發生。”

  牛犇依然看著他,抬手指指周圍。

  黎歌微嘲說道:“非要我說出來,是不是想讓大家都感激你?”

  牛犇平靜說道:“如果有感激,那也是我應得的回饋,怎么能叫占便宜?”

  “如果沒有呢?”漂亮女子突然說道。

  牛犇說道:“我沒有期待什么。”

  漂亮女子譏諷說道:“看似冠冕堂皇,其實你知道,有了今天的事情,人人誰都會分一杯羹,不過是想做個順手人情。”

  牛犇并不否認這點,說道:“還是麻煩他說一下比較好。”

  “算了算了。”

  阻止女子再說下去,黎歌擺手道:“今天在場的人,誰都不會遇到那類事情。”

  聽到這句話,周圍人神情復雜,老生感慨者居多,也有不少隱見不忿,新生則普遍松了口氣,看著牛犇這群人的目光異樣,或者干脆扭過頭去。

  “輪到你了。”黎歌看著牛犇說道。

  牛犇抬起腳,對郭名說道:“你走吧。”

  感覺像從身上移走一座大山,郭名如蒙大赦,爬起來結果非但沒爬起來,反而捂住鮮血淋漓的腳踝痛嚎。

  “啊我的腳斷了,斷了!”

  周圍不少老生因此變色,憤怒的目光看著牛犇。

  牛犇神色不變說道:“我肯定不會。”

  “把他們弄出去。”

  黎歌厭煩地搖了搖頭,叫來幾名老生把郭名、還有那個矮個學員一塊兒抬走,一路上慘嚎之聲不斷,聞者無不為之動容。

  漂亮女子心神微動,幽幽開口道:“小鬼難纏,他們會恨死你。”

  牛犇嘆了口氣,不知該說什么好。

  “還有件事情。”

  黎歌轉過身來,臉上罕見出現笑容:“不能因為這點小事情打擾宴會,比斗也沒有取消,你同不同意?”

  牛犇沉默了一會兒,點了點頭。

  “樂意奉陪。”

  請求居然發兩次,真是丟人啊,既然這樣,就不怕再丟人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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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次感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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