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老魏的話里,牛犇嗅到一絲“陰謀”的氣息,既驚訝又覺得好笑。
他能聽出來、并且已經看到,這個地方學生不愛來,大概也沒有什么工人,老魏是個懷古念舊的人,在這里的生活比較惆悵這很正常;過去在五牛,牛犇在街頭巷尾常見那些身懷“絕技”的老藝人,接受不來新時代的演變,哪個不是感慨萬千。
除了情懷,老魏還有別人沒有的麻煩,這里不是專業的組裝車間,明顯缺少設備,由于學生不愿意來,想必也得不到軍校重視,資金、技術、人員都很缺乏,偏偏老魏喜歡搗騰,很多事情需要手動完成這活兒可不輕!
至于牛犇,他現在哪有資格談“玩”字,雖然他在游戲里做過很多研究,然而這里是現實,是一個個需要觸摸研究的實物,不客氣點講,牛犇連那些零件上標注的參數信息都看不懂,連那些符號的意義都不知道,圖紙更是兩眼一抹黑。
牛犇心里十分確信,老魏從適才的事情里看到自己力氣不小,人老實好忽悠,很大可能想騙來為他做苦力。
“其實我不是很閑,過幾天就要上學,我”
嘴里說著,老魏汗水淋漓的臉上閃過失望,眼神變得黯然,氣息也變得憂傷;他的目光看著周圍,樣子就仿長風文學,w↑ww.c≤fwx.n≦et佛一個貧苦的父親望著一群嗷嗷待哺的孩子,那樣無助。
那種感覺又一次浮現在心里,周圍那些老舊機甲就像是一堆頻頻朝自己招手的玩伴,又像夸甲持矛的戰友在呼喚。
“我試試。”
心里有些不是滋味,牛犇鬼使神差說出這樣的話,倒也不怎么后悔。
“我頂多幫你干兩天活兒。嗯。我是伴讀,你知道、有很多事情要做。”
老魏大喜過望,立即說道:“那,咱們這就開始?”
“好的。從哪兒開始?”
“還有很多東西要搬,咱們先干活。”
“果然如此。”牛犇一面點頭,心里默默想著 白天。太陽從東走到西,夜晚從另一邊返回,日夜交替,從不停歇;牛犇這一天的生活與之相似,在十一區的東西兩角之間來回反復,當真干了一整天苦力。
通過觀察牛犇發現,這里的廢舊機甲和零件比自己預料的還要多,情況也比想象的更慘;這么大地方,看得見的人加上從聲音判斷的存在的活物。加一塊兒頂多三五十個,身份當然是工人,也有寥寥幾名學生,全都按照老魏的吩咐做事。
“他們是正式生,可是負擔不起開銷,沒辦法只好跑到這里,學點技術將來謀份兒好職業,自己創業也成。”老魏順口做出解釋。一面冷笑:“其實這樣的學生很多,偏不肯腳踏實地。要么熬著,要么尋找門路依附大家。嘿嘿,可憐人必有可恨之處,說道就是他們。”
這句話讓牛犇很是楞了會兒,聯想到此前那句“莫欺少年窮”,看老魏的目光有些異樣。
可惜老魏馬上暴露本性。說道:“來這兒學藝還要工錢,豈有此理。”
十一區并非全無用途,除了瞎倒騰,還可以進行機甲維修;牛犇從老魏口中獲知,那些工人和學生就是干這類事情。再有就是按照老魏的要求加工一些比較粗糙的零部件。然而這里的維修不被機甲廠商認可,方法也不正規,有很多屬于老魏“獨創”;換言之,來這兒修理的學生要么只是小補小鬧,要么確有為難之處,無奈之舉。
需要特別提到一點,如果軍校的機甲在訓練時損壞,老魏收費的時候相對合理,但如果學生自帶私人機甲在軍校很常見,遇到那種情況,老魏就變成黑心商人,當對方是送財金豬。
“新生入校,要不了多久,咱們這兒就是生意高峰,剛入校的學生最努力,成天瞎練,機甲壞的自然就多,報廢的也有,有些干脆折價拋售,嘖嘖!”
上午在來來回回中度過,牛犇的收獲是一身汗水與油污,再就是對這個區有了比較詳細的了解,吃中飯的時候,老魏把他請到自己的辦公室如果那可以叫辦公室的話,電話叫食堂送來幾個小菜,開兩瓶啤酒,喝得滿臉紅光,談的興高采烈。
“別誤會,我不是存心黑他們的錢,關鍵是用錢的地方多。”
“嗯,我明白。”
牛犇相信老魏的話,靠機甲賺錢容易,花錢也快,這里零件雖多,但還談不上包打天下,總有些東西需要購買;按照老魏的解釋,軍校在這塊兒完全不管,意思是老魏可以瞎折騰,但也別想要一分錢。
看他喝的酒就知道,大眾水平,這里隨便撿點東西拿出去賣,或許能換來一整車。
嘴里嚼著米飯,牛犇心里有些疑惑,問道:“早上進來的時候,怎么沒看到有人瞧門?”
“怕有人偷帶東西出去?”
“呃”
“不會有人蠢到干那種事情。”
老魏酒量并不好,但又有些離不開的樣子,幾杯下肚,話就變得多起來;他用紅紅的眼睛看著牛犇,故作神秘的樣子問道:“你以為,咱們這里當真不設防?”
有防嗎?牛犇回憶著大門處的景象,光禿禿兩面墻壁,門房簡陋,連個攝像頭都沒有,掃描什么的更不用提,根本沒有那個空間。
“嘿嘿,看那里。”老魏用手指指窗外。
不用看,牛犇知道他指的是與改裝車間相接的那幢三層小紅樓,造型丑陋,寂靜無聲,活像個豎起來的大棺材。
“那里怎么了?”
“那里有高人。”
“高人有千里眼?能隨時看到門口?”性格謹慎,牛犇難得幽默一把。
“不懂了吧,知道你不懂。”老魏鄙視地目光看著他,卻不肯細說。慫恿道:“晚上你出去的時候帶點值錢東西,看看會不會有事。”
聽了這番話,牛犇茫然的目光看著他,暗想這貨該說他什么好。
“我不缺錢花。”他對老魏認真說道,提醒他別給自己下套,變成能夠一直盤剝的對象。
“不是錢不錢的問題。”老魏已經知道牛犇住在十一公寓。和十一區倒也有緣。那里是非標準宿舍,住在里面的學員家里非富即貴,牛犇雖然是伴讀,但卻有個很有實力而且大方的金主,犯不著因為這類事情冒險。
“其實我也很好奇,那位高人到底有沒有傳說的那么神”
即便有些醉意,老魏仍意識到自己的想法過于荒唐,擺手作罷。
“還是不弄了。啊對了,你這孩子干活實誠。心地也好,下午和你講點東西,不能讓你白累。”
“呃。”牛犇隨意應著。
今天的經歷是場意外,不過付出一些汗水,幾小時時間,收獲其實也不少,漲了見識,認識了人。還蹭了頓便宜但是味道不賴的午飯。
心寬乃大,何況沒覺得自己吃虧。牛犇一面點頭,心里并未報多少期待。不說老魏有沒有絕學,關鍵在于牛犇知道自己底子太差,整機型號雖然熟悉,具體到零件,馬上變得云里霧里。即便想偷師,也要把基本的文化課補齊。
事實證明他錯了,錯的十分離譜 午后老魏需要小憩,歪在破舊的沙發上打呼嚕,牛犇自個兒找塊地方閉目養神。其實是在打坐。目前而言,這是他最最著重、也是最最熟悉的事項,可以不分場合,還能精準地把控時間。
令他有些詫異的是,老魏的睡眠同樣有此特點,幾乎踩著準點醒來,人已經變得神采奕奕。
“年輕就是好。”
看著同樣精神抖擻的牛犇,老魏發著感慨,大手一揮。
“出發!”
以將軍領兵般的豪邁情懷,兩個人再次投身到搬運大業,目的是把靠近大門口的那間廠房騰出來,為不久將至的業務高峰做準備。與上午不同的是,老魏認真履行諾言,每搬運一次,都給車上的零部件對牛犇做一番講解。
就是這個過程,牛犇很快聽懵了不是懵懂的懵,而是難以置信,精神極度投入所生的恍惚。
三個字:太神奇!
在對深奧的事物做講解的時候,人們時常用深入淺出形容那些高超的人,老魏顯然具備這樣的素質,甚至遠遠超出。
比如,除了材料強度和外形尺寸,老魏很少糾結那些復雜的技術參數,每拿起一個零件,他都會提出一些具體用途注意是一些,而不是一個或者幾個;其中大部分聽上去都很粗糙、匪夷所思、甚至有些荒唐,但是那些設想有個共同的特點:能聽懂。
軍校學員,即便是伴讀,基本的機械與電子知識總是有的,打個簡單的比方,一塊電路板,用在機甲上的時候可能代表某個高精尖領域,老魏把它單獨擰出來,設想裝在普通光腦、電視、甚至收音機上去,替換、或者取代其中一部分功能,這么多高低不同選項,總有一個是聽眾能夠了解的,從而增加了解。
這就是老魏的基本思路,化繁為簡也好,化簡為繁也罷,總之能夠找到讓擁有基礎知識的學員理解相關零部件的途徑;按照他的說話,恰恰與此前牛犇的惡意猜想不謀而合。
“別把機甲看的那么神奇,當它是臺復雜點的拖拉機,腦子放開了想,手放開了搞,最終、不,很快你就會發現,他就是那么回事。”
開始的時候,牛犇當然不服氣,忍不住以有限的知識與之辯論,毫無疑問,結果總是老魏獲得勝利,牛犇每次都不得不承認,他的想法很有可能行得通。
“不服可以試試。”瞇縫著眼睛,笑呵呵的臉孔,老魏憨厚而得意的樣子讓人覺得,那是一只偷雞成功的黃鼠狼。
牛犇沒能留意到這點,短短一個下午,他腦子里被各種“奇思妙想”裝滿,不想都不行。
畢竟有過機甲夢想,牛犇心里從來把它當成一門神圣的學科對待,就好像凡間少年夢想與仙女約會,自己也知道那是癡心妄想,如今猛然間發現,她與自己的距離如此接近,仿佛能夠嗅到氣息,伸手就能觸及,用力就能抱入懷中,完全擁有,怎么可能不動心?
迷迷瞪瞪忙一個下午,渾渾噩噩與老魏告別,糊里糊涂返回住處,一路上無數異樣目光看著這個渾身臟兮兮的少年,全都被忽略。直到同樣忙碌一天的眾人從外面回來,看到呆坐在沙發上發呆的牛犇,才用驚呼將其喚醒。
“哇!這就是咱們的網絡英雄?”
看著牛犇的樣子,歡樂一天的葉飛猛地竄過來,義憤填膺。
“誰把你欺負成這樣,說,飛哥替你出氣!”
“你怎么把他帶出去?”
有些混沌的目光慢慢清明,牛犇看著得福畏畏怯怯從葉飛身后走出來,神情漸冷。
“想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