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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五章:空投,空忙,空降

  說話間,前方忽有奇峰撲面,葉飛猛地拉起,機艙腹部緊貼著石壁掠過,擦出串串火花。

  “姓牛的,看你選的這地方!”

  葫蘆口即天心山谷的出口,自此入山分出三條岔道,之后岔道再分更多岔道,拉練隊伍就是從這里分散,延各自路線奔往終點,最終奪旗者勝。當他們完成任務返回的時候,同樣會經過這里,反向進入天心谷。

  風雪肆虐,山谷狹小,兩側怪石嶙峋,奇峰時現,特殊地形導致狂風更加暴虐,無數道毫無規律的氣旋彌漫,厚厚積雪被卷到空中,儼然一片濃霧白墻。這種天氣在這種地方,葉飛根本不會嘗試降落,直升機的浮力方式決定了,那種環境下根本飛不起來,再有就是視線,雪地狂風,視距無限接近于零。

  即使在空中,情況依然很嚴峻,風雪中飛行,最重要的不再是飛行技藝,而是對平衡的微妙把握;對這種程度的風暴而言,直升機的自重顯得輕了,搖擺中稍稍判斷錯誤,便有可能機毀人亡。

  旁邊親眼看到葉飛的操控,牛犇嘆為觀止,雖然不懂飛行,也不知道駕駛的要旨,但他能看到葉飛做出的那些頻率極高的細微調整,每當有氣旋臨近,葉飛需要在瞬間判斷出其方向、力量、傾角還有后續,進而而直升機的姿態做糾正,一直持續到現在。

  每個氣旋都要面對,每一次呼嘯都是陷阱,每塊突出的峰石都是生死間的一次考驗,牛犇毫不懷疑,換成普通點的飛行員,即便達到這種層次,也不可能堅持到現在;用格斗術語形容,這已經超越技藝的范疇,而是境界,甚至稱得上是一門藝術!

  “不管對不對勁,先把東西扔掉再說。”

  艙外滴水成冰,艙內也不溫暖,葉飛滿臉汗水來不及擦,操縱著直升機稍稍側身,口中大喊。

  “就是這里,開!”

  聽到指令,牛犇與刀仔連忙打開艙門,狂風頓時如洪水般灌進來,機身隨之劇烈搖晃,朝一側山壁撞去。

  “會飛的葉子飄蕩在天地間,風雪擋不住我的翅膀,來吧,野獸,托住我的屁股!”

  葉飛神經質一樣大叫著,強擰機身擺頭正對著風口,再度大喊。

  “放!”

  不用他催,牛犇與刀仔合力將巨大地包裹推出艙外,機身一側減重,險些失衡。

  “放,繼續放!”葉飛紅著眼睛大喊,俊美的面孔抽搐起來,皮肉似乎都在跳動。

  三個包裹接連送出艙外,帶著長長的繩索,掉入到那片雪霧汪洋,接下來如何,只有交給命運裁決。也許會掉在某個山梁,也許會被某個深坑徹底掩埋,也許運氣好落在道路中央,被發現的可能大大增加。

  那不再是葉飛操心的問題,之前為了投的精準,他已盡量把高度壓低,情形好比與死神貼面起舞,總算完成最艱難的部分,葉飛心頭一塊石頭落地,駕駛飛機靈巧轉身,沖天而起。

  “關門!”

  嘴里叫著,牛犇與刀仔合力關艙,就在艙門合并的那個瞬間,兩人忽然有一種芒刺在背的感覺,幾乎同時變了顏色。

  “不對勁!”

  燈光搖曳,直升機在轟鳴聲中遠去,之前停留的那個地方,貼近崖壁一塊被大雪覆蓋的石頭活了過來,從中走出一個人。

  黑夜中,他的眼睛清晰可見,視線追隨著直升機的方向,仿佛失去心愛之物。

  片刻后,他發現飛機的高度再此拉低,便把視線收回,打開防風頭盔上的燈光,在齊腰深的雪地里艱難前行,來到一個被扔下來的包裹面前。

  他從腰間抽出利刃,劃開帆布包裹,看看里面的事物,用手翻了翻。

  除了衣物,他還找到一個紅燈閃爍的小盒子。

  那人沉默了一會兒,把連在包裹上的繩索收起來,和包裹放在一起,隨后把盒子也放回去,接著拿出水壺,擰開蓋子,朝包裹中澆了些液體。

  烈酒的氣息隨風而走,那人掏出防風火機,將其點燃。

  蓬的一聲,火光跳躍起來,代表希望與溫暖的衣物變成火焰,周圍冰雪漸漸融化,所產生的水卻滲透到積雪下方,被更低的溫度凝結。

  那人在旁邊看了片刻,直到火舌舔到小盒子的外殼才轉過身,依次走向另外兩個包裹。

  照例做了些事情,那人最后抬起頭,就著三團火的光芒看向遠方,用力抿了抿唇。

  “豬一樣的生物,別想跑掉。”

  直升機在風雪中前進,葉飛時而把機頭壓低,方便觀察周圍地形,尋找可以降落的地方。

  風雪狂暴,他本能地伸長脖子,忘記了這樣并不能帶來更多幫助,嘴里隨意問道:“什么不對勁?”

  “有殺氣。”刀仔說道。

  “有人。”牛犇隨后說道。

  “人?”葉飛更加重視后者,難以置信:“你能看到人?”

  “看不到。”牛犇把背包放下來,拉開找出監視器,擺弄了幾下,神情漸冷:“定位器毀了。”

  “幾個?”葉飛趕緊追問。

  “全部。”

  “啊!撞在什么地方了吧?”

  “有可能。”牛犇想了想,說道:“也可能被人毀掉。”

  葉飛臉上變色,說道:“誰會這么干?”

  “不知道。”

  “這種事情開不得玩笑,搞不好會撕破天”葉飛沉默下來,心里想著刀仔剛剛說過的話,有生以來第一次沒了主見:“現在怎么辦?”

  牛犇以為他問自己,老實回答道;“我去看看。”

  葉飛惱火說道:“能下我早下了,可”

  “你不要下。”牛犇把背包收拾妥當,重新背好:“放我下去,你們把傳單發掉后回頭。”

  “我和你一起。”刀仔淡淡說道。

  “也好。”牛犇沒有阻止,對葉飛說道:“你去谷口基地示警。”

  “示警?”葉飛啼笑皆非,說道:“你讓我和他們說什么?說你們兩位大蝦在風雪之中感覺到殺氣?說有看不到的人毀了定位裝置?”

  牛犇平靜回答道:“是的。”

  葉飛怒不可遏,叫喊起來:“你是不是瘋了!你知不知道這意味著什么?沒憑沒據亂說話,會死人的!”

  “我知道意味著什么,所以才要先查看結果。”牛犇反問道:“你沒說謊,怎么是亂說話?只是把發現的問題上報,相不相信、如何判斷是他們的事情。況且這種情況,多做一點準備難道不好?即便錯了,又能怎么樣呢?”

  葉飛嗤之以鼻說道:“相信個屁!他們只會把英明神武的我當成神經病。”

  牛犇沉默了一會兒,說道:“隨便你吧。放我們下去。”

  “隨便我”葉飛哭笑不得,無奈建議道:“要不這樣,等我找個地方降落,一塊兒過去看看再說。”

  “不行!”牛犇斷然否決,說道:“如果有事,時間不能拖,后手也一定要留;如果沒事,你就沒有必要去,無論那種,你都應該先離開。”

  “可是”葉飛還想爭辯。

  “沒這回事,你也要回去把飛機充能。”收拾好身上裝備,牛犇隨手一指:“就這里吧。”

  風雪中,直升機懸垂在一處地勢稍緩的斜坡,艙門打開,放下繩索,兩條身影依次滑出。

  “小心點!”

  葉飛大喊著,一面努力穩定機身,心里不禁有些奇怪。

  自從二十歲,發生那件事情之后,他從來沒有今天這樣的體驗,從來沒有對人說過“小心”這樣的話。更奇妙的是,做慣老大的他今天像個跟班,聽人擺布做著最危險的事情,提心吊膽,竟還有些興高采烈。

  “賤貨!”

  心里惡狠狠罵著,葉飛不管他們聽不聽得到,奮力大喊:“天亮我就回來,你們在谷口哪兒等著,給個準信兒!”

  人已落地,儀表上能量柱變為紅色,提醒他需要盡快返回。葉飛嘴里咕噥著,終于無奈調轉機頭,操縱著機身搖擺兩次屁股,這才戀戀不舍地離開。

  狂風卷起漫天雪霧,牛犇翻滾幾次,踩著松軟的雪地站起身,感受著四面八方撲過來的苦寒。

  也許因為沒有人煙,這片山的氣息帶有蠻荒的味道,雙腳落地的那個瞬間,牛犇便感覺到周圍的奇異,體內似有什么東西蠢蠢欲動。

  三個月安逸的生活,曾經無時不在的警覺慢慢褪色,骨子里的八年苦訓積累的本能卻沉淀下來,比以往更加醇厚結實。那些兇狠與冷酷、意志與堅決,還有許多和戰斗有關的事物,在他的身體里蟄伏已經很久,此刻像是嗅到什么氣味,全都復活過來。

  身后傳來重物落地的聲音,牛犇沒有回頭,而是慢慢呼吸,把緊繃著的身體、和神經慢慢放松,精神卻處于一種緩慢的蘇醒狀態中。片刻之間,他從一個正常的人進化為冷血的戰士,因為過程太快,身體與精神都來不及適應,需要一旦時間將其消化,彼此才能夠合拍。

  刀仔做著同樣的事情,呼吸悠長,氣息凝穩,并有一股另類的殘酷慢慢釋放。牛犇不知道他什么來歷,但從之前的表現能看出,這個常伴紈绔身邊的人絕不簡單,此刻更像是化身野獸,每一次呼吸,氣質都與周圍更加貼合。

  他就像一條狼,曾經穿梭荒野,不知為何流落到城市里,此刻不過是回歸家園。

  “好了嗎?”思索中刀仔走到身邊。

  默契的感覺油然而生,那是屬于戰士的天賦,不需要訓練,不需要言語交流,甚至不需要看著對方,就能知道對方在做什么,會做什么。

  “走吧。”牛犇深深呼吸一次,打開頭燈,舉步朝前。“你掩護我。”

  “好。”刀仔簡單回應,自覺落在身后。

  此時的他們不會想到,即便已經朝壞的地方考慮,依然沒能料到真相。夜色中正在發生的事情,比他能想到的最壞還要嚴重十倍,已如森林里的野火般蔓延開來,漸成燎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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