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天門約三百公里,地勢平緩,漢江在這里轉個大彎,形成一片寬廣的湖泊。水中距離西岸一里處有座小島,四面環水,清凈優雅,因形似一只振翅飛翔的燕子,被稱為燕子塢。
在被帝國與聯邦瓜分之前,燕子塢就已經非常有名,那時候,漢江平原人煙稠密,是蓬萊重要的產糧區,燕子塢兼具避暑、美食兩大特色,每年都會引來大批游客。
世事變遷,難以預料,蓬萊先后經歷了探險、星盜、帝國與聯邦一遍又一遍洗禮,近百年的紛爭與戰火之后,漢江平原的常駐人口越來越少。現如今,驅車半小時難見村鎮,很多曾經欣欣向榮的城市變成廢墟,燕子塢也失去了原有的吸引力,顯得冷清而沉寂。
神圣紀元兩千年十月,沉寂多年的燕子塢突然間熱鬧起來,大批軍人攜帶諸多先進設備進入到這里,僅存的幾家漁民隨即被告知,燕子塢被帝國軍部征用,周圍三十里,不允許閑雜人等隨意進出。
祖祖輩輩居住在這里,突然之間變成“閑雜人等”,自由也被強行剝奪,還要屢次三番被訊問、指引道路等等,這樣的變化令漁民們難以接受,所幸的是,征用雖帶有強迫性質,但不是不給報酬。相反,每位漁民的口袋都因為征用變得充盈。
征用的第二天,島上搭建起諸多房屋,搬進來更多精密設備,當然少不了重裝武器、高塔與堡壘。親眼目睹奇跡發生,軍隊辦事效率之高令漁民們咋舌,卻不知道對這支軍隊而言,看到的只能算作簡樸,湊合著過罷了。
又過兩日,燕子塢就已變成名副其實的鋼鐵堡壘,但在那幾位主事者的臉上,絲毫沒有得意與自滿,只有暗含著的擔憂與無奈。
一片忐忑之中,征用第七天,兩國正式宣戰后第四天,川崎上將駕臨這個幾乎被人遺忘的小島,即日起,這里就成為姬鵬帝國前線指揮中心,或者應該說,蓬萊戰區、地面指揮中心。
也標志著天門市攻防戰正式展開。
姬鵬軍界,很多人知道川崎上將有個怪癖,他喜歡對著掛在墻壁上的紙質地圖思考戰術,而不是在立體的三維影像前下令。這個習慣使得很多人給他貼上保守的標簽,也成為競爭者攻擊的口實,就連欣賞其才華的天皇都感到好奇,甚至開口詢問過理由。即便如此,川崎自始至終沒有改正的意思,他的指揮室內,永遠有一面寬大的墻壁,上面掛著需要用到的地圖。
就像現在,體型瘦削的川崎站在地圖前,緊鄒著眉頭,目光在天門周邊不停徘徊。在其身后有兩位年輕人,一個是川崎最信任的參謀,另一位是皇家特使,也是前線總聯絡官。
“上將閣下,您到底擔心什么呢?”
旁邊看到川崎這樣已經很久,聯絡官內心極為不解,忍不住開口問道:“無論從哪個角度看,天門都已是囊中之物。以我軍的勇武,不出一周,這座城市就將劃歸帝國版圖。對了,我要恭喜將軍,您是帝國首位開疆拓土之人。”
客觀地講,這番話絕非阿諛之詞。地圖上顯示,天門市正面,三道代表帝國軍隊的粗大箭矢齊頭并進,前鋒已觸及到天門市外圍。在其背后,兩道更加巨大的藍色箭頭如同鐵鉗,以無法阻擋的態勢快速合攏。根據掌握到的情況,現如今,天門市與后方聯絡的公路已經納入炮火范圍,再過兩三個小時,這條生命線就會被掐斷。
到那時,天門市徹底變為孤城,守軍、連同原駐軍算在內不會超過二十萬,且都士氣低落,其中很大一部分至今尚未完成實彈裝備。反觀帝國這邊,總計四十萬精銳大軍,兵精糧足,斗志高昂。無論讓誰來看,這都將是一場沒有懸念的戰斗,根本用不著擔憂。
此外還需提到一點,就在今天,帝國首批戰機被運抵蓬萊,已然在安排著陸。雖說這批戰機的數量只有六十三架,但在其中有著多達十一架重型轟炸機,每一架都有資格稱為戰略級。
隨著這批戰機加入,本就失衡的蓬萊戰場形勢更加傾斜,反觀對手,聯邦太空艦隊被殲滅,雁門港早晚失守,蓬萊軍隊與本土之間無法聯絡,更談不上補給。如此種種,即便那位軍神用兵如神,恐也只能望洋興嘆,無力回天。
基本情況擺在眼前,得出判斷一點都不難,相對于全局戰場,聯絡心里只有一重憂慮,那邊是:川崎上將堅持把指揮部設在這里,有些冒險。
天門畢竟還有十幾萬軍隊,區區三百公里距離,古時可能覺得安穩,但在當代,裝甲部隊全速突擊的情況下,不到一天就能抵達。這還不算上炮火射程,萬一聯邦人被逼到發瘋,獲知此事后全力搞一次自殺式突襲,難說會造成什么樣的結果。
一天前,聯絡官不會有這樣的憂慮,自打接到殿下單獨發送的秘密信息,心內就有些打鼓,并給最親密的部下以死命令。
發生在雁門港附近的自殺襲擊事件,絕不能在這里上演。
“邊野,你覺得呢?”
聯絡官思索的時候,川崎上將淡淡開口,問的是那位被他看重的年輕參謀。
“你認為當前形勢如何?”
“很好。”邊野的回答簡短有力。“一切都很順利。”
聽他這樣回應,聯絡官的唇角微微上翹。
“是啊,一切都很順利,順利到讓人無法相信。”川崎的視線仍盯著地圖,自言自語。“對面那位前輩戰無不勝,怎會如此無能?”
“你就是太多疑。”聯絡官心里暗暗想著,嘴上說道:“大勢如此,他也沒有辦法。我想換個人在那個位置,大概也只能選擇放棄。”
“一下棄掉二十萬軍隊,和一座城”
川崎默默搖了搖頭,緩緩說道:“邊野,你知道之前我為什么壓制進軍速度?”
邊野應聲回答道:“為了能更多地殲滅敵軍,消耗齊守岳能夠掌控的有生力量。”
“沒錯。我想盡早與那位前輩決戰,時間越早越好,地點最好能在天門。”說著,川崎淡淡提醒道:“邊野,對那位前輩要尊敬些。”
這句話可能針對地是邊野之前直呼軍神之名,也可能告誡他在戰術上更加重視,不管哪種,提攜、教導的意味很足。
邊野稍稍低頭,應了聲“是。”,旁邊聯絡官唇角再度上翹,加入進來道。
“這樣不我認為,這樣不是最合理的做法。”
“為什么?”川崎淡淡問道。
“首先,敵我力量對比隨時間變化更加懸殊,每過一天,我方更加強大,優勢也更大。其次,齊守岳畢竟老了,精力不足,思慮不周,犯錯難以避免。他啊,即便不被帝國擊斃或者俘虜,也會自己活活累死。”
說到齊守岳這三個字,聯絡官刻意加重音量,情緒振奮:“齊守岳留后指揮作戰,最符合帝國利益。當前是擊敗他的最好時機,而且能夠摧毀聯邦士氣,一舉兩得。”
“還有一得你沒有算到。”川崎忽然說道。
“呃?”聯絡官微微發愣。
“軍神一旦身死,后繼無人,聯邦軍界群龍無首,紛爭必起。”
“啊對對對,一定是這樣!”
“但你有沒有想過,他如果不死怎么辦?”
“不死怎么會呢?”
“軍神不死,聯邦勢必萬眾一心,同仇敵愾。十億人聚集起來的力量有多大,你想過沒有?”
“可是”
“除非你有確切把握,軍神很快會死。”川崎轉回聲來,望著聯絡官繼續說道:“我知道帝國在聯邦有許多暗子,難不成有人潛伏在齊守岳身邊,隨時能夠取其性命?”
“這怎么可能。”聽到這樣的話,聯絡官只能苦笑。
“那就無法斷定。”
川崎的聲音為之轉變,目光冷冽,殺伐之氣畢現。
“不能指望對手老實、病死,或者累死。只好在戰場上將其擊殺,萬無一失。”
這一回,身后兩人不再應聲,想法各異。
“當前大勢,聯邦不能承受一直失敗。圍攻天門,將對方二十萬軍隊含在口中,但不吞掉,從而逼迫對方采取救援。他不動,內部壓力日益加大,軍神的威望會摔碎在地上;他若一批批地增兵、換裝、換防,軍神前輩再有本事,這個過程也會產生混亂。我方繼續蠶食鯨吞,增加壓力,直到最后決戰。”
“我把第二師放在這里,進可以向古山坳發動突襲,退能隨時增援中央,加上后備軍力,國內增援。無論天門戰場怎么發展,多少人參戰,我方都能勝券在握。”
“另外就像你說的,這樣打,軍神前輩精力不足,即便不戰死,也會活活把自己累死。”
“前兩天,古山坳附近的聯邦軍隊明明有了啟動跡象,卻又突然全部停頓。這或許是故意為之,也可能是試探,不管怎樣,我斷定他不可能真的拋棄天門,任憑我方毫不費力地將其吃掉!”
“除非”
川崎回頭重新看著墻壁上的地圖,面容由冷峻恢復到嚴肅,說話時,神情漸漸變得凝重。
“除非什么?”聯絡官不由得緊張起來。
“除非他有什么計劃,讓我方付出巨大代價。”
稍頓,川崎又道:“為平息部下的怒火,鼓舞士氣,這種代價應該比聯邦的犧牲更大才足夠。”
“怎么可能!”聯絡官差點笑起來,聲音因此變得尖銳:“您的意思是說同歸于盡?那就只有用核彈在天門引爆呵呵,那倒也好,戰爭干脆不用打了。”
這番話嚴格講不算錯,對核彈的懷疑可以有,不止一個國家被點名。但若真有哪個國家使用,定會成為人類公敵,那樣的話,華龍聯邦一定會滅國。
“當然不是那東西。”
聽到核彈,川崎臉上流露出厭惡的神情,聲音變得冷漠:“聯絡官閣下,請不要在我的指揮部提到它。”
“好好好,不提。”
因為了解,聯絡官知道自己犯了忌諱,隨即改口道。
“既然這樣,您覺得他有什么辦法,一下子消滅咳咳。擊敗我軍?”
“我不知道。”
川崎嘆息著。“殿下催我加快進軍速度,我只能照辦。但我想,倘若不是太空發生重大變化,殿下不會突然間這么做。”
講這番話的時候,川崎背對著聯絡官,感覺就像自言自語。然而給聯絡官的感覺,卻好像是兩個人面對著面,眼對著眼,連心里的想法和信息似乎要都暴露出來。
“哪有什么重大變化,咳咳殿下完全為了戰略考慮,您也知道,聯邦的那個宣戰演講,帶來很多麻煩”
“算了,我不想你為難。既然決定做了,就要做得干凈,堅決,徹底。”
川崎打斷聯絡官的陳述,轉身朝邊野下令道。
“邊野。”
“在!”
“你馬上去前線親自督促。命令各攻擊部隊,無需考慮傷亡,務必在最短的時間內拿下天門。”
“是!”
身為川崎最看重的部下,邊野做事雷厲風行,應后立即轉身出發。
這邊川崎下令之后回頭,目光在地圖上來回巡視,眼神變得幽遠。
“究竟.....會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