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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零八章:有故事的懷仇人

  曾經硝煙彌漫的古城靜寂無聲,經過那些被槍炮摧毀的房屋,隨處可見斜靠地面的屋梁,破爛的門窗,和布滿灰塵暗黑色布條。

  這些是戰爭留下的痕跡,以無聲的方式告知人們這里曾經有過的輝煌,曾經被流淌熱血的人視為珍寶,然而隨著戰線向遠方推進,它們又一次被人遺忘。

  洪水過后,帝隊入主天門,出于某些想法,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將這座接近荒蕪的小城徹底清空。自那時起,小城再也聽不到人聲,然而與野外的安靜大為不同,這里發生過太多故事,斷壁殘垣之間的記憶不甘于被時光埋沒,時常會有人聲鼎沸的幻覺。

  那被看成孤魂野鬼殘留的標志,走在其中,偶爾聽到野狗嘶鳴,不知是出于恐懼還是別的什么,聲音似被凝固在某個范圍之內。

  沒有人愿意到這種地方來,連那些終日與死尸打交道的尋寶之人也盡量回避,期間帝隊搞過幾次搜索,但卻一直沒能找到要找的事物,帶隊軍官還因此挨了罵。

  熊武功知道帝隊在找什么,不僅如此,他還知道他們為什么沒能找到。

  “用到他的時候到了。”

  熊武功小心駕駛著卡車,一面在成堆的雜物之間穿行,一邊留意做過的標記,很快,他沿著走過的路到了一處還算完整的建筑前,停車后抬頭看看,默默地嘆了口氣。

  龍門客棧,曾經那么多年獨守清凈,在帝國的強勢壓力下也只能選擇搬家。小城最后的聚集之地,短短數月就被夜草占領。

  感慨過后,熊武功熄火、下車,打開車廂拿出一條藏尸袋,回頭走向客棧大門。

  一股微風吹過,送來些許異樣氣息。

  推門的手在空中停頓剎那,熊武功目光微閃,左手繼續推開大門,身體卻突然前沖,閃電般撞進里面。與此同時,他右手拿著的藏尸袋飛起、展開如一片黑云,壓蓋住那一抹明亮顏色。

  “咦?”

  “好身手!”

  “好大塊頭”

  幾聲驚呼交錯,兩條身影縱橫,伴隨著“蓬蓬蓬”的連續撞擊,生死線上幾度來回。

  呼喝伴隨又一次重擊,兩條龐大的人影分開,熊武功踉蹌著退到墻邊,心沉了下去。

  帝隊懸賞尋寶,一方面有效利用了人力,但也因此滋生許多不法事。一些人開動腦筋,覺得與其辛辛苦苦搜索,不如從別的尋寶人手里搶奪。這些人當中既有普通百姓,也有做過星盜、傭兵、甚至有人當過兵。他們重點關注的對象,恰恰就是熊武功這類成績出色的尋寶人。

  熊武功對此早有所料,并且有所防范。進門時他看出有人埋伏,但是判斷出錯,而且是大錯。

  剛剛交手的絕不是那些覬覦別人勞動成果的尋寶者,確切地說法,他是一個常年在生死線游戲的殺人高手。

  這樣的對手一個都很難對付,何況有好幾個。更讓熊武功感到懊悔的是,他從那幾聲驚呼聲聽出意外,但沒有感覺到驚慌,更沒有警惕、害怕的意思。

  換句話說,對方雖對他的到來、身手感到意外,卻有十足的把握拿下。

  轉念的功夫,熊武功打眼看清周圍情況,動手的大漢體如巨熊,比熊武功更高、也更壯,同時正門內走出來七個明顯是巨熊的孿生兄弟,其余也都神情彪悍,桀驁不馴。

  還猶豫什么!

  轉念間,熊武功強壓下內心的震驚與傷痛,倒退途中加速、轉身,躍起,一只手塔上墻頭,同時用雙腳借力,試圖翻墻而過。

  他的反應不可謂不快,動作不可謂不靈敏,因此引來那些人又一次驚呼,和交手巨熊的怒吼。

  “膽小鬼,別跑!”

  “等等。”

  巨熊咆哮,因為戰斗沒有結果。當他邁開大步追擊時,另一個平淡的聲音傳入熊武功的耳鼓。

  幾乎和聲音同時到來,一只手握住熊武功的腳踝,輕輕一扯便把他從墻上拽了下來。

  “嗯?”

  熊武功重重摔到地上,好幾條身影圍過來,幾雙精光四射的眼睛全都注視著他的左腳。

  鞋頭利刃已彈出,然而最后一擊沒能命中,甚至沒有機會開始。

  “這家伙?”

  “不簡單啊!”

  第三次驚詫,之前與熊武功交手的巨熊使勁兒瞪大眼,呼哧呼哧直喘。看樣子他本來是想罵熊武功膽小,但是看到鞋頭的利刃,罵人的話收了回去。

  假如不是熊武功心存顧忌,戰斗會是另一種結果。生死間游走的戰士不會找借口,巨熊意識到剛剛那場平局有些幸運,隨即改了態度。

  “大個子,不錯。”

  熊武功沒心情計較巨熊的態度,他一邊晃著腦袋,一邊感受說小腿的酸麻,一面用驚疑不定的目光看著那個被人群簇擁的年輕人。

  論眼神,論氣質,甚至論相貌,他在這群人當中都不起眼,之前熊武功一眼掃過人群,根本沒留意到其存在。然而不知道為什么,只要看到,其余人便自動退為陪襯,再也掩蓋不住。

  “你,你是”

  “他是牛犇。”

  穿風衣的男人瞥著嘴,緊擰著好看的眉毛,滿臉不爽。

  “喂!你看看我,我的名氣也很大!”

  無論對牛犇還是對熊武功來說,這次碰面不在計劃之中。不過雙方都是明白人,交談很順利,誤解很快化解。

  令熊武功感到意外的是,牛犇先是問了問城內的情況,便在毫無信任基礎的情況下向熊武功提出,可不可以幫忙做件事情。

  “你們想混進城?不行不行,這根本不可能!”

  熊武功連連搖頭,堅決的語氣說道:“這么多人,又都這么顯眼,找不到合適身份。”

  “傭兵不行嗎?”不能第一個被人留意,葉飛依然覺得不爽,語氣微嘲:“很多傭兵和你一樣替帝國尋寶,難不成盤查那么仔細,每次都一個個進行對照識別?”

  “用不著對照。”小腿酸麻很長時間難以消除,熊武功一邊用力地揉,一邊說道:“身份信息都在工卡里存著,進城時掃描,全自動,瞬間真相大白。”

  “是嗎?聽著好高端的樣子。”

  “是啊是啊,全自動。”

  “呵呵,不得了。”

  周圍幾聲訕笑,熊武功聽出笑聲包含的輕蔑,愈發疑惑。

  “你們想黑進軍隊系統改寫記錄?不行的,那不可能”

  “又是不可能。虧你有這么好的身手。”

  說著葉飛自己動手,從熊武功身上翻出工卡,轉身走向另一個房間。

  “這個我先用下。”

  “呃?”

  熊武功知道自己還是俘虜身份,明智地沒有抗議。他不明白葉飛為什么說后面那句話,“可不可能”與身手好壞之間存在什么樣的聯系?

  疑惑中,這邊牛犇問他:“說說你吧。為什么替帝國人尋寶?”

  熊武功翻翻眼皮,說道:“混口飯吃也不行?聯邦英雄連這個都管?”

  牛犇平靜的目光看著他,沒說話。

  “這貨不老實。”小托馬斯旁邊咧嘴。

  “你的工卡是藍色,車子里有機甲維修臂,加上這么好的身手,和戰斗經驗。”

  著重強調“戰斗經驗”這幾個字,大托馬斯掰著手指,嘖嘖連聲感慨。“這年頭,混口飯吃原來這么難。”

  “對城內情況也很了解,分明是存心。”徐達查缺補漏。

  “絕不是普通人。”小托馬斯最后總結。

  三言兩語,熊武功內心微寒,對這批人的評價再上一層。

  “呵呵,不是普通人也要吃飯,也要過日子,也要”

  “我不是要干涉你的生活。”

  牛犇打斷說道:“你是不是擔心不答應幫忙,會被滅口?”

  熊武功奇怪說道:“怕被滅口,我怎么會不答應?”

  牛犇笑了笑,說道:“你不是不答應,是不想隨隨便便答應。”

  “不答應不一定有事,胡說八道才會死。”小托馬斯愛多嘴,總是把別人明白的內容說的更明白。

  “都不會。”牛犇搖了搖頭,說道:“不管你答不答應,最多關你一段時間。”

  平平淡淡的語氣,聽著卻有一股令人信服的味道。熊武功不斷在心里提醒自己不能相信對方,嘴里卻不由自主問道。

  “為什么?”

  “我們自己有辦法。當然,你愿意幫忙最好。”牛犇淡淡說道。

  這句話有點傷人,意思是:別把自己看的太重。背后還有一層含義,既然無足輕重,自然也就用不著滅口。

  熊武功并不覺得屈辱,但也難免有些失望。他望著牛犇,試圖從其表情分辨些什么,可惜結果只有失望。

  “聯邦軍隊離開時留不少人,但被清理的差不多了。況且”

  意猶未盡的原因很多,熊武功故意停下來,想看看牛犇能聽懂多少。牛犇也在看著他,平靜說道:“聯邦是打了敗仗,內部存在很多問題,但你不要把聯邦想的太無能。況且,天門畢竟是聯邦領土,城內九成以上是我們的人。”

  “九成?”熊武功冷笑起來:“看來你不知道城內的人怎么才能渡過水災。”

  聽到這句話,屋內忽然安靜下來,愛與人抬扛的小托馬斯歪了歪嘴,想說但是沒有開口。

  水患數月,天門四面漏風,最嚴重時,天門市全城停水停電,食物、藥品、暴亂,區分的話,有軍隊管控的時間段還好,但在中途,聯邦撤軍、帝國入主之間的那段空白期,慘狀根本無法描述。

  這些事情,經過帝國的報道后被全世界所知,反倒是那些戰爭中的人,由于消息閉塞、或者有意隱瞞而不知曉。

  牛犇的神情也有變化,眼角跳動幾次。

  “你想說的我知道。”

  片刻后,他對熊武功說道:“水患的傷害,帶來的民憤民怨,我比任何人都更清楚。”

  “你比任何人都更清楚?”熊武功很不服氣:“水災的時候你進城看過?還是事后聽別人說?”

  “水是我放的,我當然清楚。”牛犇平靜說道。

  “水是你放的你就清楚?”熊武功覺得莫名其妙,問著的時候忽然瞪大眼睛:“水是你放的?”

  “嗯。”牛犇點點頭。

  “你!”

  望著那張近在咫尺的面孔,熊武功劇烈喘息,很久才強壓下心頭躁動。

  “你、可、真、狠!”

  牛犇沒有回應這句話,也沒有回避熊武功的視線,雙方就這樣對視片刻,最終熊武功意識到,自己眼神中的質問并不能給對方造成殺傷。

  “為了勝利,不擇手段”

  呢喃好似自言自語,熊武功慘笑著說道:“我沒資格說你。不過我不明白,為什么水是你放的,就比別人更清楚?”

  牛犇皺了皺眉,神情變幻,似乎遇到難以回答的問題。

  “怎么?不敢說?還是不能說?”終于抓住對方短處,熊武功迫切地追問。

  牛犇搖搖頭,說道:“如果是你下令,你也會很清楚。”

  “為什么?”熊武功追問。

  “不為什么。”

  牛犇再次搖頭,正要說下去,葉飛沖進去的那間屋子里出來,身后跟著得福。

  “成了。讓這家伙見識見識。”

  說著從得福懷里拿過來光腦,接入熊武功的工卡,輕點幾次,身份信息、包括履歷全部呈現在屏幕上。

  信息無誤,照片變成小托馬斯,所有驗證信息全部通過,絲毫無誤。

  “這這樣沒用!”

  熊武功先是目瞪口呆,接著跳起來大喊:“這里改掉沒用”

  葉飛拍拍他的肩膀把他按回去,說道:“我保證,在城里掃描也是這樣。當然啰,熟人那里瞞不過。”

  撒謊沒有意義,熊武功不得不相信葉飛的話,汗如雨下。他心里知道,憑這張卡,自己數月來的努力已經全部被摧毀。反過來看,對方既然能夠摧毀,自然也能逆向操作,將一切恢復。

  不知不覺,熊武功的視線轉向得福。這么短時間,如此大的變化,那道是這個不知從哪里冒出來的娃娃做成?

  注意到熊武功目光中的不善,得福回瞪著他,惡狠狠說道:“這份履歷是你編造出來欺騙鬼子,別以為我不知道。要是能和天網對接,我把你的祖宗八代都挖出來。”

  聽到這句話,熊武功幾乎當場崩潰。

  “瞧出來沒,這貨有故事。”小托馬斯又忍不住,炫耀自己明察秋毫。

  “廢話。”哥哥甩給他一記白眼。

  “牛司令,和你說點事。”

  另一邊,葉飛找到牛犇,在其耳邊低語。

  “這家伙本來有老婆孩子,死在”

  牛犇默默聽著,等葉飛說完,他沉思片刻,再把熊武功叫到面前。

  “回答你剛才的問題。”

  “什么?”熊武功心思不在,幾乎忘記了剛才的對話,和自己提出過的問題。

  牛犇等了一會兒,待到熊武功神情緩和,才說道:“我在天池掘口放水的那個時候,你應該不敢做同樣的事情,所以你不會知道,為什么放水的人最清楚結果。”

  “然后?”熊武功呆呆問道。

  “現在不同了。”牛犇繼續說道:“把現在的你放回到當時,你會做同樣的事。所以不妨想象一下,在你下令炸堤之前,是不是很清楚結果會怎樣。”

  “呃”

  熊武功暫時沒有心情想象,茫然地問:“你什么意思?”

  “他的意思是,無論你把仇恨落在誰身上,眼下都是一個機會。”葉飛代替牛犇回答。“要是你恨放水的人,就是牛犇,可以借這次機會干掉他,還能成為姬鵬帝國的大英雄,領取一輩子享用不盡的懸賞。反之,如果你想殺的是別的什么人,我們可以順手幫忙。”

  “啊?”

  這樣的回答,與之前交談的關聯,熊武功感到難以置信,弄不清因果。他的思想暫時處于短路狀態,無法思考,只能用驚疑的目光看著牛犇,等他確認。

  牛犇朝他點點頭。

  “葉政委講的沒錯。”

  說著牛犇轉身去了,并且叫走所有人。

  “按計劃準備,讓他自己好好想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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