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犇沒按照艾倫的話去做,因為他了解自己,也了解自己的手,和手速。
摸不到真實機甲,可以用別的方式進行大概測試,可以通過練習提高,當然也可以和別人對比,牛犇測過、練過,而且對比過,結果讓人失望,隨便拉個同齡人出來,他都不占優勢。
這可怎么辦呢?
“很優秀的孩子。”
身為出題者,艾倫沒有繼續為難,相反說了不少勉勵的話,之后他和牛一刀夫婦交談幾句,這才很有禮貌地告辭,回到顧言章身邊。這邊,關于機甲的插曲到此結束,人流在議論聲中繼續前行,一切顯得井井有條。
少有人留意到,剛剛意氣風發的男孩兒心情失落,世界一下子變得灰暗。
走過木牛流馬所在展位,展廳更加開闊,人流散開各自尋找自己感興趣的東西,以顧言章艾倫為核心的這路變得少了,但若對比周圍的話,依舊是最大的一群。
聳拉著頭,牛犇默默跟著父母前進,路上無論什么展品,解說多么精彩,都提不起興致。
“牛牛,看那個!”
“牛牛,瞧這邊,神國生物標本。”
身為人母,劉一手時刻關注著兒子,變著法的尋找話題,只可惜,“受傷”的孩子犯了倔,嗯嗯啊啊胡亂應著,愛理不理。
“別管他。”
同樣目睹兒子受挫,牛一刀居然幸災樂禍,心里想這樣正好,知難而退才好安下心來學醫,與操縱機甲不同,手術臺上要的不是快,而是細致、縝密和穩定,艾倫說兒子觀察力很好,正適合這個。
父親的齷齪心思,八歲男孩兒無從獲知,他機械邁著步隨人流前行,腦海只剩下兩個字。
手速!
每秒二十三動。不是胡拍亂打,而是在精準判斷的基礎上完成二十三次敲擊,一只手!
右手做什么?有操縱桿等著。很明顯,這給機甲操縱增加額外難度,也就意味著,專注于一只手的時候速度必須更高,才有可能在實戰中左右兼顧,不至于亂成一團。
完成那么“簡單”的動作,居然需要這么高的操作頻率?
這里不能不提一句,操縱機甲,想做的戰術動作沒能完成,會有什么樣的后果?
得分情況,比如訓練中失手,充其量摔一跤,機甲是鋼鐵怪物,狼狽難免但不容易摔壞;可如果在戰場上出了差錯,尤其對攻時候短路的話,百分百成為對方標靶。
機甲威風而且強大,雙方都會將其當成重點攻擊對象,從不例外。
所以,會死的。
只有八歲,牛犇不了解死亡是個什么概念,他現在想的是,操縱機甲對手速要求如此之高,自己琢磨出來的那些戰術、技巧全部作廢......不不不,應該把事情提前來,自己的手速連合格都達不到,根本成不了機甲戰士。
內心失落,牛犇開始想別的事情,原來游戲里和現實的差別這么大,狼煙里的烈風有大量組合功能鍵,剛才這套動作,五動即可完成。
機甲為什么不這么設計?多好,多方便啊!
“想什么呢?”身邊突然有人詢問。
“呃......為什么機甲沒有組合鍵?”
沉浸在思索中,牛犇隨口道出心里疑問,之后感覺有些異樣,抬頭,臉色忽變。
“怎么是你?”
“對啊是我。”陳隊長朝他笑了笑,問道:“手不夠快?”
“不關你事。”八歲男孩板起面孔。
“熊孩子沒禮貌!”牛一刀大聲訓斥,自個兒看著陳隊長的目光充滿警惕。
“陳隊別見怪,牛牛平時挺好,今天不知怎么了......”當媽的和當爹的沒什么兩樣,嘴里致歉,內心其實惴惴。
“大哥大姐,沒事的。”
知道兩人心存顧慮,陳隊長沒有解釋什么,一邊在牛犇身邊走著,低下頭說道:“手速這東西,有時也不是那么重要。”
“切!你懂。”牛犇嗤之以鼻,但又忍不住發問:“真的?”
“真的。”給出肯定回復,陳隊長擔心誤導孩子,補充道:“能快點當然更好。”
牛犇不知該說什么,暗想這家伙肯定為了報復,故意氣我來著。
望著他的表情,陳隊長覺得表達有誤,又說道:“我的意思是,不同的人情況不一樣,快慢好壞,不能一概而論。”
這下不只牛犇迷糊,牛一刀夫婦也被弄得一頭霧水,均想著這位陳隊是不是閑得慌,逗孩子玩怎么著。
論口才,陳隊長和艾倫如天上地下,過來明明一肚子話想說,卻找不到切入的那個點,對時機、心情、說話對象的把握更是一塌糊涂,結果是說的凌亂聽的迷茫,大眼瞪小眼。
眼瞅著牛犇快沒了興致,陳隊有些著急,雙手用力抓抓頭發。
“我想說的是,操縱機甲是一件綜合性的活動,不必過于糾結某個方面;比如手速,即使不夠快,一樣可以出類拔萃。”
“噗!哈哈!”
牛犇大笑,不是因為陳隊長講的好,而是他抓狂的樣子很可愛。
旁邊,劉一手險些和兒子一樣笑噴,死死憋住才得以避免,
全家人當中,唯牛一刀神情嚴肅,先是瞪一眼牛犇,再默默轉過臉,隨即肩膀上下直抽,并且用手捂住嘴。
“咳,習慣了。”陳隊長神情尷尬,一只手情不自禁又舉起來,好在這回他及時醒悟,摸到頭發之前觸電一樣收回。
“哈!”無視母親的目光警告,牛犇笑的更大聲。
丟人也有好處,笑鬧過后,一家人心中敵意稍減,對陳隊長不像剛才那樣排斥。
趁熱打鐵,陳隊長抓住時機說道:“拿我來說,比手速全連排名倒數,結果呢,比武的時候拿了全團第三,要不是趕上別的事,就得去參加師部大賽。說起這個事情,當初連我自己都不是太明白,直到教官對我說......”
“等等,先等等!”
幾乎跳起身來,牛犇眼神從未如此明亮。“什么連什么團,什么比武?你說你,你你......”
你了半天,牛犇終于吐出心里那口氣,猶如攀峰最后一爬。
“你當過兵,是機甲戰士?”
“曾經是。”不知想到什么,陳隊長神情微黯,“現在我負責......”
誰關心你現在做什么。等不及陳隊慢慢回憶,牛犇追著問:“真的假的,你可別騙我!對了你哪個部隊的,什么型號的機甲?告訴你,這些東西我熟的很,別想蒙。”
“保證不蒙你。”
八歲男童一本正經,陳隊長不覺莞爾,想了想,低下頭去湊到牛犇耳邊,輕輕說了幾句話。
“啊!”剛聽頭一句,牛犇失聲驚呼。
陳隊長沒起身,又說了句什么。
“哦!”牛犇又是一聲大叫,隨即做賊一樣四下觀望,并用手捂著嘴吧。
周圍如何,陳隊長看起來是不想管了,繼續和牛犇說著什么。
“嗯?哦!好好好,知道知道,我懂我懂,你放心。”
牛犇頻頻點頭,再未質疑,從不提問。轉眼間,他看陳隊長的目光徹底改變,即便不是崇拜,也已經上升到信任,并有無盡感激。
“得,這下完了。”扭回身的牛一刀看著這一幕,內心哀嘆,神情失落。
不用聽,僅由牛犇的反應和表情便可知道,陳隊長所講絕對是他最感興趣的東西:機甲,手速!牛一刀意識到,經過今天的事情,勸兒子從醫的道路更加坎坷,相反其成為機甲戰士的決心勢必更大,意志更加堅定。
姓陳的家伙從哪里冒出來,先是糾纏梅姑娘不肯罷休,現在蠱惑自己兒子,若非有所顧忌,牛一刀恨不得上去將其推開,警告他不得誘拐兒童。
與牛一刀不同,望著牛犇興奮滿足的樣子,母親劉一手覺得過去想方設法扭轉其意愿實在沒意思,不如順水推舟。
“學機甲又不是吃喝嫖賭,兒子既然喜歡,就讓他試試。”
“婦人之見......”
“嗯?”
“算了,不和你說。”
這邊意見不合險些吵鬧,最終牛一刀大肚能容,黑著面孔去“欣賞”兩側展品。前方,牛犇陳隊大小兩個邊走邊聊,氣氛融洽討論熱烈,儼然兩重世界。
“今天就這么多,你先自個兒琢磨琢磨。”
“哦哦。那你呢?”男孩兒意猶未盡,眼巴巴望著陳隊。
“我?我在當班呢。”
拍拍牛犇的肩膀,陳隊長回頭朝牛一刀夫婦招呼。
“大哥大姐,我去前面看看,有需要可以叫我......”
“沒事兒沒事兒,你趕緊走吧。”牛一刀眼睛看著旁邊,一個勁兒擺手。
“呃......”不知牛一刀對兒子的期望,陳隊長完全沒意識到自己犯錯,直迷糊。
“干什么呢。”丈夫腰間狠捏一把,劉一手換上笑臉,給陳隊長致歉。“陳隊忙去吧,我家老牛他......老毛病,脖子不好。”
“哦,那可得多注意。”
陳隊長信以為真,猶豫著要不要提點建議,忽想起來人家夫妻兩個都是醫生,哪用自己操心。
“那我走了,大哥大姐,再見。”
“趕緊走,不見最好。”牛一刀心里嘀咕。
“等下。”
牛犇突然叫起來,嚇他爹一跳。
“那個......”
仰頭望著陳隊,男孩兒神情忸怩不安,看不到一點剛剛那股慷慨氣。
“我,我該管你叫什么?”
“廢話,叫叔叔。”劉一手嚴聲呵斥。
“呵呵,我叫陳凡。”陳隊揮揮手,轉身走入人叢。
身后,牛犇望著他的背影,突然間覺得這個人漸漸高大起來,但非高不可攀,相反觸手可及。
“和金毛不一樣,有點......”
“啪!”
“哎呀!”
“還看!熊孩子,被人拐幫著數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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