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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四九章:要記的,要記得(中)

  (女生文學)

  攻擊監獄的機甲只有二十臺,戰斗中優勢卻比軍營那邊更大。因為監獄終究只是監獄,哪怕與軍營挨在一起,哪怕很多看守事實上就是軍人;即使世界上最森嚴的監獄也只是防范人而不是、也不應該在戰場上攻城拔寨的機甲!

  當劫獄者用機關炮清理道路,用導彈轟擊圍墻,揮舞著離子光刀劈向那些“堅固”的鐵門與柵欄,所謂埋伏、準備、陷阱全都變成笑話,在對方狂風暴雨的攻擊面前,氣急敗壞的明二長官一邊拼命向軍營求援,一邊號召手下發揮武士精神在他忙活這些的時候,獨狼卻在一旁看清局勢,暗里大罵明二愚蠢。

  “如果軍營能夠抽出兵力,對方怎么敢這樣明目張膽?不用想也知道那邊壓力比這邊的更大該死,究竟哪里來的這么多機甲!”

  想著這些,獨狼心中五味雜陳,意外、憤怒,又覺得無比憋悶。以他的性情智慧,若在外面的世界有個好出身,當有機會成長為名將,建功立業;然而在星盜的世界,獨狼只能隨波逐流,掙扎追求一塊安身之地。千辛萬苦熬到今天,當面對人生最重要的關口,看起來已經犯錯。

  這又怎么能怪他?換作任何人,把好望角的局勢擺出來細細研究,結論恐怕一樣:星盜與兩大帝國聯軍之后,占據天時地利人和,華龍聯邦敗局無改。非要找個對己方不利的地方,大約就是三巨頭之間貌合神離,聯盟贏得勝利之后也會勢力大減。而這正是獨狼以往苦苦追求的機會,如果沒有外力可借,他便沒有翻身成為第四巨頭、或者獨大的那一天。

  人生最怕的不是風險,而是連搏一下的機會都沒有,危難時不下注,莫非要等到時局平定后見風使舵,以毫無尊嚴的投降換來茍且?

  獨狼不甘心而且羞于做那樣的事,因而力推三方聯盟,一舉將好望角的戰略態勢徹底翻轉。正如其事先預料的那樣,事態的發展難以阻擋,凜冬突來,連戰連捷的華龍聯邦瞬間進入絕境,三方聯盟組建聯軍,只要收割掉勝利果實,他就將以推動者的身份獲得必然會到來的權利與榮耀,甚至會載入史冊reads();!

  對一個星盜頭子而言,這是做夢都會笑醒過來的偉業!

  誰能想到,鬼見愁一役使得局勢再度變得復雜,沒等人回過味來,緊接著一連串匪夷所思的事情,令人目不暇接。因忙于調和聯盟方關系以便將來得到最大利益,獨狼眼睜睜看著大好局面走向崩潰,內心之失望與憤怒可想而知。

  即便這個時候,獨狼心里仍抱著力挽狂瀾的念頭,況且已經上車的人沒那么容易掉頭,他是聯盟的主要推動者,恐怕早已經上了華龍聯邦的必須清除名單。眼下狀況雖不如意,但他判斷大勢上未改,比如聯邦大軍依舊面臨著難以克服的難題,創造奇跡的那支裝甲部隊只能在城外游蕩,相比之下,三方聯盟依舊控制著索沃爾,并且有幾萬大軍、以及值得期待的帝國援軍。

  大廈將傾而未傾,要以決死的勇氣,壯士斷腕,奮而反搏,情況依舊能夠扭轉。事后,自己的地位會更高,聲望更隆。

  權衡后下注,籌謀并且堅決執行,獨狼自問已經做到最好忽然間神兵天降,夢境瞬間破碎如殘花。

  對對手的誤判從來都是戰場大忌,看到敵方機甲的那個瞬間,獨狼意識到大事不妙,隨后又從種種跡象中判斷對手還用更強大的手段捆住己方手腳,內心差不多已經絕望。最終,他從那些機甲進攻時展現出來的操作水準看到層次上的超越,最后最后一絲幻想徹底破滅。

  危墻之下,獨狼當機立斷,撇開明二,帶領親信到獄中提人。

  對手既然分兵進攻監獄,這批戰俘就是他們勢在必得的人,敵之所求即是我之說需,意味著他們可以成為護身籌碼。而且在獨狼看來,不僅當下需要他們的掩護,將來還可以拿來做些謀劃,避免輸到一無所有。

  具體該怎么做將來再說,目前最重要的是帶人離開,去更保險的地方安頓。不能不提到一點,獨狼早就考慮過遇“劫獄”時可能發生的最壞狀況,不僅做了多手準備,還把重要人犯換地、集中關押。從目前發生的狀況看,攻進來的機甲極有可能掌握著那些人犯之前的關押地點,如果沒有這次調整,興許已經得手。

  總而言之,他什么都算到了,唯獨沒想到對方會用機甲強攻!

  誰都算不到會這樣所以,非戰之罪。

  想著這些,獨狼心里稍稍好過,往日臨危不亂的樣子于是恢復,并且大聲催促手下。

  “快!只帶重要的人。”

  獄中疑為戰俘的人犯數百,比成功渡河的聯邦軍人總數還多,獨狼知道其中大部分人是“公報私仇”的產物,從未當做指望。他命令親信只挑確定的、且有可能是軍官的人,最后拉出十二個,加上王小六湊齊十三太保。

  數字不是現在考慮的事情,就在找人、提人的這點時間,監獄里戰斗的喧囂不斷朝這邊逼近,引擎的轟鳴,能量炮的怒吼,還有機甲沖破墻壁與玻璃震碎的雜音與狂躁,聽著這些代表死亡或者解放的音符不斷朝身邊而來,周圍看守面無人色,戰俘們則都振奮莫名,一些開始用力掙扎。

  “制住他們地下,快!”

  群體的情緒要失控,獨狼甚至不得不親自上手,干脆利索地一拳將那個掙扎最為兇猛的戰俘打暈過去,隨后率領眾人一窩蜂般沖向地下。

  身后,明二的氣急敗壞的厲喝隱約可聞,看來是意識無法固守、援兵做不得指望,只好把目光也轉向戰俘尋求自救。這個時候,獨狼已決心與帝國割裂,自也不會回去像明二證明自己有先見之明。他一邊催促部下快走,一邊在心里祈禱明二多抵抗些時候,幾乎念著懷著時不我待的心情沖向那條保全之路。

  片刻后,監獄西北方向一處早已廢棄的哨卡,咆哮般的轟鳴突然響起,六七輛渾身漆黑的裝甲車如同地獄爬出來魔鬼一樣竄出reads();。本該威猛的車隊顯得有些倉惶,身上掛著碎石亂木,碾碎雜物,撞開風雪,最后在幾名無家可歸的流浪漢們呆滯的目光注視下遠去,駛入沉沉黑暗之中。

  “快,再快一點。”

  索沃爾監獄的地下不僅建有車庫,配備有足以抵抗槍彈和擁有強大火力的裝甲車輛,還修有極為隱秘的專用逃生通道,遇到緊急情況的時候,如果逃生者愿意,甚至能通過這里直達軍營從而得到最為強大的庇護。只不過,今天獨狼不打算那樣做,當他率領部下成功擺脫地面喧囂,進入到鋼鐵的的守護后,毫不猶豫決定徹底脫離這塊地方。

  “實心堡,快!”

  索沃爾三大標志性建筑,分別住著三個權力最大的人,少君夫人擁有觀星塔,泰坦住在帝王大廈,鐵騎常住的地方就是實心堡。那里不僅防范嚴密,更重要的是人員純粹,從上到下幾乎個個經過鐵騎親自挑選,鐵桿中的鐵桿。危難之際,獨狼寧可甩掉擁有強大軍力的帝國也要去實心堡,除了安全方面的考慮,還為了以后長遠著想。

  在索沃爾,像他這種層次的星盜頭子才知道,之所以三巨頭的地位無法撼動,一部分原因在于經營長久,根基穩固,更大的原因在于他們每個人都有星際線路,有著更加遙遠、但也更加隱秘而可靠的生存根本。相比之下,其他如獨狼之流、還有欒平這類黑道頭子,雖然也頂著星盜的名頭,偶爾也能在太空干上一票兩票,但若真的脫離地面,要不了多久便會被那些更兇殘的同行無情吞沒,淪為附庸、屬下,或者干脆死去。

  換句話說,三巨頭即使今日事敗,包括孤山的后路也被斷掉,但只要他們能活著出去,仍然有辦法在太空立足,甚至東山再起。比如鐵騎,他與藍色海大佬紅孩兒存在關聯,只要能夠逃出去,最不濟也有地方投靠,分到一兩條航道的開采權。

  開采是星盜對劫掠的美稱,凡能擁有穩定航道的星盜勢力,通常意味著較為穩定的收入,實力、影響不是那些零散、只能依靠偷偷摸摸打獵過日子的勢力所能比。

  獨狼缺少這種資本,他在好望角算得上一方人物,但若到了太空,就如同沙灘上的一個貝殼,充其量比別的顏色鮮艷一些。

  當前這個時期非常特殊,一方面索沃爾要變天,三巨頭不可避免地迎來巨大轉折;另外獨狼知道,鐵騎身邊雙星已死,軍權被姬鵬人奪走,眼下最是需要幫手的時候。以自己的能力和帶去的籌碼,理應得到重用、不,理應有資格成為其真正意義上的伙伴。到那個時候,自己便觸及星盜頂層,借鐵騎的力量發展自身。

  畢竟現在的鐵騎,除去太空里的底蘊以外,和自己沒有太多區別,甚至于反過來將其吞并,也不是絕對沒有可能!

  想到這里,獨狼情不自禁想起福生那個有著清秀面孔、實則狠毒決然的年輕人。以星盜的標準衡量,那絕對是個難得的人才,但也正因為如此,自己才不能放心使用,所防范的正是自己如今打算要去做的事情。

  聽說雙星死在福生手里,他是怎么做到的?不過還是要感謝他,若不然,自己即便能在鐵騎身邊立足,也絕對觸及不到核心,更別說以“伙伴”的身份出現。如今這樣,倒也說得上因果循環,自己栽培福生一場,他雖然背叛,但以這種形式做了報答。

只是這個叫老六的家伙  偏過頭來看看王小六,獨狼眼睛里閃過厲色,并有些殺意難以遏制。

  “如果不是他,這一切或許都不會發生,福生也應該不會做這樣的事情,依舊死心塌地跟為自己做事”

  “那樣的話,我與姬鵬帝國合作,將來有取代三巨頭的機會reads();。”

  “現在,雖說還是有機會,但是需要先找到鐵騎,和他一道像狗一樣逃出去。”

  只不過,和那幫姬鵬鬼子相處一陣后,獨狼發覺似乎還是星盜更自在些。

  “究竟哪種結果比較好?”

  正在胡思亂想,忽聽遠處驚天動地的巨響,一股狂潮般的氣息橫掃而來,大地好似波紋般蕩漾開來,沉重的裝甲車仿佛樹葉般起伏。

  “軍營,軍營炸了!”

  有人發出驚呼,聲音卻被什么東西生生堵在口中無法傳出,而在遠方,一股極其巨大火云沖上天空,黑夜中如此耀眼,而且如同即將倒塌的山峰,充滿著令人窒息的壓迫感。

  “軍火庫!一定是軍火庫!”

  終于有人發出聲音,所講的與獨狼心中的猜測不謀而合,偏偏這個時候,他還留意到戰俘臉上的狂喜,連那個老六的眼里都流出欣然的神情,仿佛在為襲擊者取得的巨大成就感到歡欣鼓舞。

  看著他的樣子,獨狼忽然體會到一種幾乎不可能產生的情緒嫉妒!

  這是為什么?

  自己怎么會這樣?

  他厭煩這種感覺,偏偏怎么都難以遏制,越是想下去,內心的厭煩越是濃重,望著老六時眼里的紗衣越是真實。

  “你很高興?”他忽然把老六提過來,漠然說道:“你要快死了知不知道?”

  “呃”

  老六顯得沒有準備,神情茫然片刻。

  獨狼說道:“進攻的兵力不夠,軍營沒那么容易被擊敗,我估計,他們最終還是會撤退,不,是肯定會撤。”

  老六疑惑地望著獨狼,問道:“那你為什么”

  獨狼漠然解釋道:“不敗并不等于贏。軍營被打成這樣,連軍火庫都被炸了,除非今晚把所有進攻的機甲全部摧毀,人全部擊斃或者捉住,否則到了明天,城內大部分人、包括三巨頭在內,多半都會轉向聯邦。”

  稍稍沉默片刻,獨狼繼續說道:“戰為不戰,不戰為戰勝。他們做的和昨天一樣,展示力量爭取更多人,最終不戰而屈人之兵。”

  “哦”王小六臉上的黑痣跳了跳,忽然說道:“這么說,牛犇很厲害呀?”

  “牛犇?呃”獨狼楞了一下,片刻后才反應過來,輕輕嘆息道:“如果這些都是他有意做的,是很厲害。不過這與你沒有關系,不敢最終結果如何,你都會死。”

  “只有我會死嗎?他們呢?”王小六這樣問著。

  “他們還不知道。你一定會死。”獨狼的回答極為坦誠。

  “”王小六沉默了一會兒,忽然說道:“你呀,也挺可憐的。”

  獨狼陰冷的眼神看著他,神色淡淡絲毫不為所動。

  “不是嗎?”也許是豁出去了,也許是真的無畏,王小六平淡的聲音道:“帶著我,是覺得牛犇會顧忌我,你想用我保自己的命。可是你又擔心牛犇太顧忌我,會不惜代價追殺并且取你的命reads();。所以你才會像現在這樣,既要拿我盾牌,又不敢真的把我當籌碼用。你得找個兩全的法子呵,這種法子可不太好找。”

  獨狼沒有否認這點,譏諷的聲音道:“你不是很怕死的嗎?我看得出來,你是真的怕死。”

  王小六長長嘆了口氣,說道:“你活夠了嗎?”

  獨狼沒有回答,因為用不著。

  “六哥我已經活夠了。真的。”

  刻意強調的口吻,充滿驕傲的姿態,王小六看著獨狼的眼睛認真說道:“就是剛才,六哥才發現自己活得值,所以,現在六哥已經”

  獨狼打斷他的話,輕蔑而嘲弄的語氣問道:“別裝樣了,人活的越值當,就越是想活下去。”

  “你說的對,活得值更想活得長,可要是實在活不長,也不會覺得多遺憾。”

  王小六神色異常平靜,望著獨狼的目光讓人聯想到一種名為憐憫的東西,很是古怪。“你就不同了。”他微微笑著說道:“你又自私,又多疑,想要的得不到,不想要的推不掉;你有幾分本事,偏偏沒地方施展,到處抱大腿,結果大腿一個個倒掉。所以呀,你活得累而且不值得,恨不得重新再活一次。所以,你雖然覺得軍營今晚上不會輸,還是提前逃跑。看起來是有遠見,其實是因為你比誰都更怕死。”

  你、比、誰、都、更、怕、死。

  獨狼默默看著王小六,這個他曾經不屑一顧的黑道混混,耳邊聽著那段刺耳刺心的話,怎么都無法將它與眼前這個丑陋猥瑣而且重傷的人聯系到一起。

  “你”他看著老六,想說幾句有力量的話,哪怕狠毒也無所謂,然而不知道為什么,此刻那張丑陋面孔上流露出來的平靜有一股別樣的力量,生生令獨狼鼓不起勇氣。

  這是多么詭異的現象!

  這是多么可怕的詭異!

  車輛疾行,身后是不斷響起的爆炸與火光,前方是粘稠而濃密的黑,仿佛能夠切下來裝到盤子里,不知出于何種緣故,闖蕩半生、月黑風高時干過無數勾當的獨狼忽然有些心悸,居然對這種歷來被看成掩護乃至保護的黑色產生畏懼。

  就在這個時候,前方再度傳來驚呼,令獨狼的心猛的一沉。

  “壞了,實心堡起火!”

  “在打仗,是在打仗!”

  什么?有沒有弄錯!

  剛想喝令部下不要杯弓蛇影,一連串急剎,裝甲車輛陡然間停頓,使得獨狼的身體失控前撲。

  隨后,獨狼聽到一個堅定沉穩、一個蒼老隨和,但都令他如墜深淵的聲音。

  準確地講,那是兩三句簡單的交談,只是沒有避諱的意思。

  “你們的情報很準。”

  “師座滿意就好。”

  “請轉告東家,我會履行承諾。”

  “謝謝師座,再見。”

  “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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