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生文學)
“軍隊?”
小托馬斯意識到什么,臉色微微發白。
“橫斷山區容不下大部隊行軍,山外地圖,快!”
其他人紛紛聚攏過來,有人從記錄儀從調出地圖,有人開口探討,三言兩語,點出要害。
“最近的地方在這兒,有個凹角,距離這里大約三十公里外”
“規模”
“如果是機甲,至少上千臺。”
三十公里外的震動傳到這里,彬仔縱然擁有超越人類極限的聽覺,也發生誤判,但在這支隊伍中的其他人幾乎個個是老兵,又都出自裝甲部隊,寥寥數語,情形躍然眼前。
軍事上有個說法叫十里聽音,大部隊行軍,十里外就能聽到動靜,有經驗的老兵甚至能判斷大概規模。大家知道,出現在這里的裝甲部隊只可能屬于姬鵬,擺在眾人面前的問題是:它們要到哪里去,想干什么?再有就是,要不要查清這些問題,如何去查?
“為什么貼山而行?”小托馬斯指著地圖上的凹角。“這里的寬度有十余里,他們刻意繞了個彎,如果不是這樣,我們難以感受得到。”
“不容易被發現,而且更安全。”徐達給出答案。
橫斷山區是天然屏障,貼山行軍不僅隱秘,而且側翼只需要防備南方一側。
“一直這樣走,最終會到這里脫離”大托馬斯神情凝重,“距離古山坳很近。”
“突襲我們的總指揮部?”小托馬斯大為驚訝,但沒覺得驚恐:“夠狂的。”
這句話代表多數人的想法,無法反駁。
要知道,古山坳是聯邦的總指揮部,比太空基站地位還要高,那里有眾多聯邦名將,有軍神親自坐鎮,外圍有三道防線。雖說這些防線為臨時構筑,無法與真正的堡壘相比,但在那里駐守的部隊是名副其實的精英,哪一支都是王牌。
即便這支裝甲部隊成功瞞過聯邦聯邦軍隊的眼睛,繞過外圍兩道防線,并展開奇襲,指揮部還有最最強悍的警衛師。最最不濟,也能拖延、堅持到援軍抵達。相反這支襲擊的裝甲部隊孤軍深入,在無后援的情況下想摧毀古山坳,難如登天。
“但它確實來了。”徐達緊鎖雙眉。
“而且正在前進。”大托馬斯補充一句廢話。
從目標價值上分析,在其脫離山區掩護之后,古山坳是毫無疑問的首選。
總不會對方的指揮者腦子發熱,精心安排白送一支精銳到聯邦嘴里。
“突襲古山坳,需要三個前提。”小狐貍精忽然開口,一下子吸引住所有人的目光。
這是很不尋常的事情,在以往,小狐貍雖也參加此類討論,卻很少能提出什么有價值的主張;她的興趣是機甲操作,對戰略戰術不是沒學,也不是不懂,只是不愿費力思考。
所謂戰術,其實就是陰謀詭計的美稱,這類陰險事情該交給男人去做,小狐貍只喜歡聽,偶爾說一些無傷大雅的妙論或者謬論,等到討論有了結果,她便驚詫其中奇詭,贊嘆伙伴明察秋毫,并且痛罵對手卑鄙無恥。
猛然聽她發表意見,眾人起初還以為和以往一樣,看其嚴肅的表情通常那種神情只出現在機甲對戰時,大家紛紛意識到,小狐貍這次要玩真的。
“三個前提?”
“嗯?”
心里想了很久,小狐貍思路分明:“第一,行軍順利,發動突襲前不被發現,或者發現的太晚,難以及時應對。”
這幾乎可以算正在發生的事實,也是觀察到的結果,不意外。
小狐貍繼續說道:“第二要有內應。可以是叛徒,也可以是事先做好的布置。比如我們遇到的那支特戰分隊。如果有很多支潛入后方,并且成功地利用了那件裝置,就有可能造成混亂。”
聽了這番話,眾人臉色微變。
并非危言聳聽,設想一下,古山坳四周圍發生幾次微型核爆后果可想而知。
“還有第三條。”
小狐貍的視線投向牛犇,一字字、近乎艱難地說道:“假若你的猜測成為現實。這次演習是個局,是國戰的開端。姬鵬軍隊用的就是實彈,準備好了要進行屠殺。”
說這句話的時候,小狐貍神情凝重而且滿是愁苦,就像一個不小心進入迷宮的孩子,充滿了絕望。
不僅她,周圍的人也都如此。
當年雪原戰后,小狐貍臉部受到重擊,險些導致毀容。對一個漂亮而且愛美的女孩來說,這種打擊堪比致命。然而,即便那種時候,女孩依舊保持著快樂,常有歡笑。然而當戰爭巨獸來臨,恐怖的氣息足以令最樂觀的人難以呼吸,軍人也不例外。
這里不是好望角,不是與三方聯軍作戰,雖然那里也有十幾萬軍人參與,但和眼下的局面相比,就好像斗毆與暴亂進行比較,對手也由一盤散沙的聯軍變成一個擁有強大支援的帝國。最最重要的是,直到現在,聯邦方面仍將其看成一次贏得和平的良機,正在積極而努力地為之奔忙。
當那支裝甲部隊出現在戰場,當炮火、導彈撕裂天空,駐守防線的聯邦軍隊拿什么與之對抗?
他們手中的武器徒有其表,只能放一放煙花。
有此三條,為什么不能直搗黃龍,突襲總指揮部?
不知不覺,眾人望著牛犇的目光多了幾分期待,心里開始想象這個年輕人、自己的首領再次帶領大家另辟蹊徑,創造新的奇跡。
“芳芳漏了一點。”
一片死寂中,牛犇結束思考,緩緩說道:“我們還不知道這支隊伍的規模。”
是啊。震動傳來后一直不停,代表著那支沒看到的鐵甲數量不斷增加,壓力也隨之不斷增強,直到超越心里所能承受的極限。僅以目前的情況判斷,之前估計的“上千臺機甲”看起來也已經成為泡影。
“那怎么辦?”終于有人按捺不住。
“咱們得過去。”
“過去干什么?消滅他們?”反對者的理由也很充分。
“當前最重要的是匯報,別登島了,就地安裝設備,調試量子通訊器。”
有人提出建議,馬上遇到新的難題。
“不看就匯報?萬一鬧出烏龍咋辦?”
“別忘了這是咱們在猜,萬一情況不是那樣”
“至少查明他們是不是裝備實彈,之后才能”
“怎么查?追上去和他們打一場?”
面對成建制的裝甲部隊,這支小分隊像小鳥般柔弱,一旦接觸就是滅頂之災,那還有機會建什么基站,調試設備。
可如果不這樣做,該如何查證對方是否在準備戰爭?
就地匯報是最保險而且安全的選擇,把難題拋給總包。之后呢?在沒有準確信息的情況下,難不成要總部將演習部隊全部換裝?
和平還要不要了?僅憑一些推斷否定之前整個國家的努力,怎么可能?話說回來,即使換裝也需要時間百萬大軍,無數裝備和彈藥,不是一兩個人換身衣服那么簡單。
左右為難的時候,大家都只有去看牛犇。
只有他才能做決定,而且只有他敢做這種決斷。
“匯報一定要匯報,查也必須要查。方法”牛犇沉吟著開口,聲音聽起來還算平靜,甚至說得上平淡。不得不說,這種平淡使得縈繞在大家心頭的危機感略微減輕,似乎出路就擺眼前。
“把演習全圖調出來。”牛犇說著,一邊招手把冷彬叫來,吩咐幾句。
“好的。”
冷彬簡單應著,拉著一名士兵轉身離去,這邊威廉趕緊行動,屏幕上地圖隨之放大,相應的橫斷山區變成一小部分,那個凹角基本消失。
整體看,這次演習的區域像一個南北兩側被壓凹的正方形,南方那塊凹形是海,北面是天池,也就是眾人眼前的那片汪洋。由于演習不涉及海軍,等于說這兩塊地方從演習中摳出來,形狀有些怪異。
“雖然不知道對方的計劃,但是基本的東西改變不了,幾乎可以看成套路。譬如說,這么大的戰役,部隊的調動、攻擊的步調極其重要,必須統一。再比如對勝負,不能完全寄托于一次奇襲。假定最糟糕的情況出現,對方指揮者要著眼全局,目標不僅僅是摧毀總指揮部,還要殲滅聯邦主力。”
稍緩片刻,牛犇用手在地圖上畫了個圈,說道:“他們占據著先機,換成我會把主力集中到中區平原兩側,分頭突破之后合圍,尋求將參演的聯邦軍隊全殲。”
“我也會這樣做。”邵強表示贊同。
“這些和我們”小托馬斯本想說操心太遠沒有意義,話到嘴邊改成:“我們能做什么?”
“我們做我們該做的事。”
牛犇沒有解釋為何有之前的舉動,目光回到橫斷山區,“貼山行軍的確有很多好處,但也帶來不少問題。想想他們,孤軍深入展開奇襲,行軍途中還要不要與后方聯絡?還是說肩負的任務與發動的時間都已經定好,徹底地自主行事?”
“我認為不可能。”徐達斷然說道。
“為什么?”
“如果是演習,最壞的結果也只是損失一些土地,戰術安排可以更大膽。如果真的發動戰爭,這么大的戰場,如此復雜的局面,一支孤軍在不了解全局的情況下絕對不敢發動突襲。況且這次戰爭以演習做掩護,必然只有少數極少數指揮者知道內幕,就意味著姬鵬軍隊事先完全沒有經過戰爭動員。”
掃視一周,徐達拋出問題:“出于保密的需要,相信直到現在,絕大多數姬鵬士兵都還以為這只是演習。換位假設一下,師座突然告訴我們把演習當成戰爭來打,你們干不干?”
“我干。”小托馬斯立即舉手,完了還要威脅別的人。“誰不干我跟隨急!”
徐達呆了一下,才意識到自己舉錯了例子,時機完全不對。
牛犇擺了擺手,說道:“徐達的意思是,演習變成實戰,只憑個別指揮者的命令無法做到。弄不好,自身會先出亂子。”
“可以用密令,事先備好,發動時拿出來用。”有人提出猜想。
“多一道手續,泄露的可能性都會成倍增加。這件事,露出一絲都是災難。”隊伍中邵強最為老成持重,以往很少發表意見,此時也站出來,徑直問牛犇道:“師座在國安局有朋友,可曾聽到過風聲?”
牛犇默默搖頭,說道:“要是有察覺,就不會是現在這副樣子。”
小托馬斯揮揮拳頭,惱火說道:“那幫廢物不是說師座的朋”
“不能怪國安局。”大托馬斯趕緊為弟弟解圍,順帶幫師座的朋友開脫:“世界那么多情報單位,誰都不了解狀況。”
“別人遠在天邊,只有我們切身相關。”牛犇沒有生氣的意思,淡淡說道:“這件事,國安局存在重大失職,而且”
后面的話沒有說完,牛犇想到往事,默默嘆了口氣。
大托馬斯的話不算錯,但他不明白因果。在這件事情上,國安局固然失職、但要追責似乎有些冤。
當年梅姑娘獨闖龍潭,在姬鵬帝國掀起一場席卷全境的恐怖風暴,獲知消息后,聯邦政府出于營救的目的,命令潛伏在帝國的人員配合行動,制造更多事故。客觀上講,這些事情梅姑娘脫困有一定幫助,但也帶來嚴重后果。事后,盛怒的天皇下令在全國展開最嚴格的清查和搜捕,不光對聯邦,別的國家、尤其紅盟各國人員受到株連,甚至連黑盟的人都因此遭殃,死了不知道多少人。當然最嚴重的還是聯邦,過往那么多年積累起來的力量幾乎被清理一空,余下少數幸運者被迫深深潛伏,不敢有絲毫動作。
再后來,好望角戰爭爆發,一般華龍人連進入姬鵬國境都做不到,更別提其它。直到和談展開,類似盤查才有松動,但在這時候,聯邦的主要目標是簽訂和平協議,動作自然輕柔而溫和。
今天的失職,與當初發生的這些事不無關聯,換個角度講,與牛犇存在著間接關系。
想到這些,牛犇默默嘆了口氣。
帝制國度體制不同,天皇因為有近乎無限的權力,才能進行如此規模的大清洗,才敢冒天下之大不韙,造成今天的局面。
沉默中,士兵當中最年輕的威廉遲疑著開口:“會不會弄錯了,所有這些都只是猜想,不是真的。這依舊只是演習?”
在大家已經認定的時候提出這種意見需要很大勇氣,威廉平時不具備這類勇敢,此時卻壯著膽子表達意見,眼里充滿期盼。
“畢竟太不可思議了。”
“是啊”
并非只有他一個人這樣想,回頭認真思考,很多人越來越覺得匪夷所思。
不單是保密,其它方面也有很多難題。最容易想到的,戰爭爆發后,姬鵬帝國該如何向世界宣告這件事?如何面對全世界的譴責和憤怒?
“卑鄙無恥,不計后果,小鬼子就是這樣的人。”小托馬斯已經認定要打仗,當即表達憤慨:“聯邦已經上當,再猶豫,我們會成為亡國奴。”
“世界上什么事情都有可能發生,保密很難,但不是絕對無法做到。”
平時略顯保守的邵強這次站在小托馬斯一邊,緩緩說道:“當前最重要的不是考慮那些東西,而是如何求證。”
說著轉向牛犇:“師座,您是不是有了辦法?”
“凡事總有辦法。”
用手比劃地圖上距離,牛犇說道:“假如之前的判斷成立,這支機甲部隊貼山行軍的目標是總指揮部,那么他們應該會從這里脫離橫斷山區,中途大約需要兩天多一點。在此期間,他們需要與后方聯絡,了解己方進展,確認攻擊命令,軍隊進行基本的動員和準備,之后才能換裝實彈,發動突襲。”
“這樣以來,對方的總攻時間大概就是三天后。”小狐貍領悟意思。
“前提是沒被發現。”大托馬斯做補充。
“決心要打,應變措施肯定會有。”
牛犇說道:“這么大的戰場,意外總是有的,他們當然有應變措施。不過這些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們這樣行軍也被山區磁場說影響,如何與后方保持聯絡?”
眾人楞了一下,威廉突然間眼前一亮,大喊一聲。
“我明白了!”
“明白啥了?”一圈人的視線集中到他身上。
“通訊基站!他們也要建造通訊基站!”技有所長,威廉的主職在電子領域,講起來頭頭是道。“我們的監控非常嚴密,他們不敢冒風險向南走,因此,唯有每隔一段距離建造一座基站,才能保證通訊暢通。”
“找到他們的基站,抓到俘虜,就能求證真偽。”徐達振奮起來。
“說不定還能利用起來干點別的事。”小托馬斯一拍大腿,“快說,該朝哪個方向找?是不是越高的地方越好?”
“原理上對,可”威廉神色為難,揉著腦袋不敢斷言。
尋找高處,橫斷山區實在太多,即使貼山邊緣也有無數,眼下情況這般緊急,難不成一個個地去找?
“也許不用找。”牛犇忽然說道。
“為什么?”眾人齊齊追問。
“因為有個地方,對方一定不會錯過所幸還有三天先等等吧,彬仔去了解一些事情,很快就會有結果。”
牛犇轉回身,借星月之光眺望那片沒有邊際粼粼波動,思維仿佛飛到空中。
雙魚島,最初的那個目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