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嘉說話間,上了個山坡,緩緩向山腰走去。
眾人互望一眼,倒不解郭嘉為何這般確定。
郭嘉說的隨意,做的隨便,單飛卻是不敢有絲毫大意,和晨雨并肩跟在郭嘉身后,就見山腰處蓋有數間茅草屋,可說是簡陋不堪,難信堂堂黑山老妖就住在這里。
只是陽光斜照過來,單飛看到茅草屋竟然無窗,門上又掛著個干枯的牛頭,牛頭兩眼深黑不見底的模樣,很有分詭異,單飛心中微凜。
郭嘉望著那有些恐怖的牛頭,點點頭道:“是這里了。”
他舉步要進入茅屋,卻被單飛一把拉住,低聲道:“你就這么進去?”
“你說的也對,我來的匆忙,忘記準備些心意。”郭嘉笑笑,“不過黑山老妖并非尋常之人,想必也不在乎世俗之禮。”
他雖是這般說,還是伸手敲敲緊閉的房門道:“此間可是黑山軍祭酒所居之地?郭嘉此番前來,只想和老妖祭酒談談。”
他敲的不重,可倏然收回了手,像是楞了下。
然后眾人就見到那門直挺挺的倒了下去,塵土飛揚,茅屋中卻是并無任何聲響。
茅屋無窗,建的又是背陽,讓人根本看不清房中的情況。
遠方山谷有幽風呼嘯,有如嗚咽,著實讓人有分毛骨悚然。
郭嘉竟然還能保持冷靜,只是皺了下眉頭,“看來這里沒準備免費的飯菜。”他舉步要進去看看,這次卻被田蒲拉住。
“我去看看。”田蒲道。
田蒲感覺這個軍師祭酒是在作死,這種時候沒人應聲肯定是大有問題,你冒然進去若是出了事那算誰的?他知道堡主將賭注盡數壓在單飛、郭嘉的身上,在他的跟隨下,這兩人若是有事。對田家塢可說是滅頂之災。既然這樣,他寧可自己赴死,也不想單飛、郭嘉二人有事,倒不是說他多么偉大。只是因為千余口人的性命系在他的身上,他又如何能不小心行事?
緩步走進茅屋,田蒲鼻翼動動,臉色微改,突然喝道:“你們都退出去!”
他那一刻聞到股讓他心悸的氣味。
那是尸體腐爛發出的惡臭!
這里有死人。
目光霍然落在茅屋盡頭的床榻上。那里鋪著張草席,上面亦蓋張草席,草席之間似有鼓鼓的東西。
田蒲見單飛皺眉,郭嘉冷然,卻沒有退出,反倒上前一步的模樣,田蒲不想讓二人犯險,一個健步就跳到塌前,刀光一閃,挑開了上蓋的席子。迅疾退后一步,橫刀擋在了胸前。
他當然知道此行的兇險,可見到塌上的情況,還是忍不住心中作嘔,差點吐了出來。
單飛臉色發冷。
榻上竟是具高度腐爛的尸體,面目早就不能辨認,還有不少蛆蟲從那尸體腐爛頭骨中爬來爬去……
單飛多見骸骨,可見到尸體如此,心中還是難免很不舒服,更擔心晨雨被眼前情況驚嚇。搶先擋在了晨雨的身前,就聽晨雨輕聲道:“死的是誰?”
眾人都是凜然突然出現的尸體,聽晨雨一問反倒一怔。
田蒲自詡膽壯,但見晨雨這時候竟然能夠冷靜問出這句話來。實在自愧不如。他倒不知晨雨自幼就見過太多怪物,去昆侖一行,也是早見尸骸慘骨,對于這種情況雖不舒服,但遠比眾人預計的要冷靜的多。
“難道是……黑山老妖?”田蒲沉聲道。
這里按照郭嘉所言,是黑山老妖居住所在。死的當然最可能是黑山老妖。可黑山老妖在黑山軍中本是祭酒統領,怎么會死在這里?
是誰殺了他?
郭嘉臉色亦是青冷,不等說話時,茅屋外突然有呼哨聲響。田蒲心中微驚,知道那是守在屋外的家兵示警,喝道:“出去再說。”
田蒲只怕房中有變,斷后讓單飛、郭嘉、晨雨先走,等到一出了房門,立即又飛身到了三人之前。
有數十人不知何時沖到山前,手中或持刀、或挺劍,還有的竟然背負著鋤頭,正冷冷的望著單飛一幫人。
單飛見田蒲如此盡心,并沒有什么好笑,反倒有些感動,緩緩道:“諸位何人?”他看到對方衣衫襤褸,有草鞋、有的甚至赤腳,均是面有菜色,暗想這幫人只怕就是黑山軍了。
為首那人亦是臉有菜色,身材亦瘦,但舉手投足很有頭領風范,只是他穿著襤褸的衣服更如衣架般,似乎一陣風就能將其吹走,聞言冷然道:“這句話應該是我問你們才對,你們是哪個,為何來到祭酒居住的地方?”
那人神色略有焦灼,亦有些傷悲,不等說完,突然身形一展,竟然從眾人頭頂掠過,有如羽毛般輕盈。那人轉瞬到了茅屋之中,倏然而入,片刻再出,喝道:“將這些人拿下。”
他聲音中滿是悲憤之意,早有人上前,不動旁人,一把揪向擋在最前的田蒲。
田蒲單刀一晃,倏然回鞘。
眾人均是怔住,暗想這人武功高不高先不說,但這種關頭使出這種招式,恐怕自古以來還是第一個。
不想田蒲刀雖回鞘,左手格住對方的手腕,右手在對方腰間一按,那人并未閃開,連退幾步,若不是身后的兄弟架住,幾乎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黑山軍眾人大驚。
被田蒲擊退那人本叫李大力,平時搬個百來斤的石頭拋起拋落不是問題,哪想卻被田蒲輕易擊退。
黑山軍為首統領臉色微變,倏然到了田蒲近前,右手食指、中指一插,已到了田蒲的雙眼前。
他這招式倒是平淡無奇,但配合極快的身法,著實干脆利索。
田蒲心中微驚,身形微揚,右手反抓回去。只要被他一把抓住對方的手指,順勢一扭,無論對方是誰。手指當會扭斷。
他聽郭嘉一路所言,知道這次是來談判,并非動兵。
見如今雖有誤會,田蒲卻不想誤會激化。因此回刀用手,本想一把抓去,不扭斷對方的手指,卻也能制住對手,哪想到對方腳尖一點。倏然又退了出去。
田蒲一把抓空,見對方倏來倏去,輕飄飄的如一羽空中盤旋,無法捉摸,并不追擊,沉聲喝道:“閣下可是趙一羽?”
黑山軍多是出自貧苦百姓,起名自然沒有士族那么風雅,叫狗剩、驢蛋都是毫不出奇。不過這些人自統領黑山眾后,感覺名字不夠響亮,多是另起名號。
只是這些人沒有教書先生為其起號。又或嫌教書先生起名風雅不太響亮,因此大半以特征為名。
據田蒲所知,雷公是因為拿的是錘子,孫輕是因為輕身功夫而名,眼前這人身形飄忽如羽,田蒲雖未見過,倒是感覺此人必定是張飛燕的手下高手趙一羽。
那縱落如羽之人眉頭一揚,神色間悲憤不減,喝道:“愣著做什么,動手。我收拾這個。”
那人正是趙一羽。
他聽說黑山老妖被殺。急急趕到,正看到黑山老妖腐爛的尸體,心中悲憤難言。
要知道眾人都是兄弟,黑山老妖對他們更是如師如父。在黑山軍中很有威望,就算張飛燕也是問計于他,趙一羽聽到黑山老妖的死訊,心中還抱著幾分誤傳的心思,急急趕來后一見榻上尸骨,知道那正是黑山老妖。見單飛等人在此,早認定這些人和黑山老妖身死有關。
他見田蒲斷后出來,又擋在眾人身前,知道此人是個高手,卻以為旁人要受田蒲的保護,不然田蒲為何事事出頭?
他自信可纏住田蒲,只要手下拿下單飛等人,不信田蒲會不束手——無論如何,先將這幫人拿下,再到宗主前請示如何處理。
喝令一下,黑山軍眾人霍然上前。
田蒲正擋住趙一羽飄忽的一攻,見狀道:“保護郭祭酒!”
他知道單飛、晨雨的武功,暗想對方除了趙一羽外,好像沒有旁的高手,倒不虞二人的安危。
不想他話音未落,拳頭才回時,就見晨雨一個跟頭翻了出去。
有光寒點點。
那些黑山軍本瞄準田家塢那十數個硬漢,哪里想到對方陣營突然撲出個嬌滴滴的女子,就見那女子手中寶劍出鞘,直如雷電般擊來,眾人顧不得田家塢的家兵,紛紛揮手抵擋。
場中只聽“叮叮當當”響聲不絕,悶哼聲不斷。
等到晨雨縱躍到眾人之后,那數十個漢子都是捧著手腕,霍然閃開,神色駭然。
原來晨雨一劍擊出,不偏不倚的正中他們的手腕。
眾人手腕竟未見血。
單飛一見,心中微顫,他如今已入武學之道,知道殺人易,收力卻難,晨雨出手力道或許不如他的力道,但掌控的精巧可說是爐火純青,倒很是出乎他的意料。
黑山軍眾雖未重傷,但驚嚇疼痛難忍,驚慌中紛紛棄了兵刃。最慘的就是那個拿鋤頭的人,他剛要揮動手中的鋤頭,手腕被刺了一劍后,鋤頭將將揮起,卻是脫手重重砸在自己額頭上。
痛哼一聲,那人雖然沒有當場暈倒,可腦袋上卻立即起個大包,有如長角一樣。
黑山軍眾人驚嚇,趙一羽瞥見,更是駭然,不等開口時,就見晨雨向他望了眼,一劍飛刺而來。
趙一羽想也不想的全力飛縱退后,倏然到了數丈之外,等落地時,低頭望去,臉色改變。
他本是襤褸的衣衫多了道口子,差一分就劃破他的胸膛。他不知道是自己閃得快還是晨雨手下留情,但那一刻實在難信就是這個看似柔弱白凈的蒙面女子擊出了那如閃電般的一劍。
見晨雨一劍歸鞘,秀眸眨也不眨,劍術精湛,簡直讓人駭然。趙一羽失聲道:“你是誰?”頓了下,補充道:“你們究竟都是哪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