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都知道和袁尚打起來還要些時日,但于禁和單飛斗起來已經不可避免。樂—文于禁方才連續兩次撞墻,內心對曹操不敢有什么怨言,一腔不滿都是轉向單飛。
在于禁看來,單飛不過是家奴。
一個家奴能有什么能耐?
若不是仗著曹棺提攜,單飛怎么能做到摸金統領的位置?黑山軍十萬眾投靠曹操,那是郭嘉的功勞,和單飛有個狗屁關系?此人桀驁不馴,當初在涉縣甚至公然質疑他于禁的決定,簡直無法無天。
于禁越想越不明白,不知道司空最近怎么了,做事愈發的猶豫,司空如果還和前些年那樣、殺伐果斷那多痛快?可司空變了,自從郭嘉到了司空身邊后,司空就變得婆婆媽媽起來,如今更是提拔個毛頭小子做摸金校尉的統領。
天大的笑話!
于禁不認為一個黃毛小子、乳臭未干之人在軍事上會有什么遠見,如此來問,自然存心要給單飛難堪。
眾人都向單飛望來,曹丕甚至有些期待的模樣。
單飛只是笑笑,“有諸位將軍在此,我一個……摸金統領怎敢獻丑?方才還未聽張郃將軍把話說完。”
他明白于禁的意思,可這些年來,他實在看多了這種嘴臉。
馬未來說的不錯,有點知識的人有時候比無知的人還要可怕。
無知的人還有引導到正路的可能,但有點知識卻又鉆入死胡同的人,那是八頭牛都拉不回來。
單飛到現在才深刻體悟到郭嘉第一條原則的無奈和明哲,不想多費力氣去扭轉什么,話題一轉就到了張郃身上。
眾人眼中多少有幾分異樣。
除曹丕有些意外、荀奇暗自失望外,余眾多是在想——這個單飛不太像年輕人的性格。這場仗打不起來了。
張郃見單飛望過來,微微又笑,接過話題道:“司空。末將倒是有點不成熟的看法。若有不對之處,還請諸位指正。”
曹操點點頭。
張郃沒去看辛毗冒火的眼眸。平靜道:“鄴城防御極為堅固。不過審配擅守不擅攻,他若出戰,末將有信心將其擊敗。”
“你說這些又有何用?審配如烏龜一樣,你張郃怎么做?”于禁一旁質疑道。
張郃沉默片刻才道:“鄴城在審配的率領下堪稱沒什么破綻,對我等最不利的地方是——無人知道審配在城頭配備了多少硬弩,也不知道硬弩會用到什么時候。那些硬弩殺傷力極大,我等若是強攻,能不能攻破鄴城難說。但我軍肯定傷亡極大!”
眾人默然,知道張郃說的正是最致命的地方。
“既然如此,我倒覺得可稍緩進攻鄴城,采用圍城打援之法。”
張郃不等說完,辛毗已經道:“司空,萬萬不可,若等袁尚回轉,他所屬精兵家眷均在鄴城,都是思歸心切,定當全力殺回鄴城。到時候讓袁尚、審配兵合一處,鄴城豈不更難拿下?”
曹丕聞言,忍不住又是點頭。感覺辛毗所言大有道理。
曹操卻只是微閉著眼眸聽著雙方辯解,不置可否。
張郃倒不激動,平和道:“方才辛大人也曾說了,袁尚為人統帥無方,即使回援何足為懼?”
辛毗沒想到張郃以其言語反駁回來,一時無語。
張郃接著又道:“以張郃算來,袁尚回轉兵力最多萬余罷了。袁尚若是回轉鄴城,張郃愿請精兵數千攻之,若是不勝。盡請司空責罰。”他說的看似謙虛,實則有極大的自信。見曹操猶豫,張郃道:“鄴城如今是孤城一座。唯一的希望不過在袁尚身上。若是末將僥幸取勝,鄴城守軍知曉,必定土崩瓦解,那時再來攻城,想必事半功倍,甚至不戰而克。”
單飛暗贊。
他不懂軍事,但知人心,暗想張郃不愧是河北名將,用兵之法主次分明。
以鄴城的現狀,你全力去打鄴城,說不定幾年難下,但若摧毀鄴城守兵最后的期待——袁尚若倒,守兵堅持下去的決心肯定會弱了很多。
于禁卻是搖頭道:“我覺得張將軍這方法不太妥當,先不說袁尚何時回轉,就說昨日審配才殺了辛毗家人,甚至焚燒了尸體,我等若不給他們個教訓,試問臉面何在?單統領,你說是不是?”
荀奇一旁插話道:“于將軍說的極是,就不知道單統領又有何高見?”
他們被單飛岔開話題,卻從未忘記讓單飛難堪一事。
單飛聽于禁所言,本是心中不滿,聽荀奇這般說,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怒火,冷冷道:“原來在于將軍和荀奇你等的眼中,我曹軍兵士的性命,甚至不如你們些許的顏面?”
中軍大帳倏然而靜。
眾人不可思議的看著單飛,沒想到前一刻才覺得他沉穩十分,這刻倏然就變成火爆的脾氣。
曹丕卻是精神振作,想必是找到原先的配方和味道,暗想單飛果然還是單飛,沒有讓他失望。
于禁冷望單飛許久,見單飛并不回避,嘆口氣道:“難道在單統領眼中,辛大人喪親之痛很是微不足道?”
辛毗雙眸立紅,對單飛怒目而視。
單飛毫不退縮道:“惻隱之心,人皆有之。辛大人一家八十余口被審配所殺,我若是不同情,那是禽獸不如。”
辛毗倒是一怔,怒火稍降。
單飛繼續道:“可難道全天下就辛大人有親人?死去的那些兵士就沒有?難道他們天生就是從石頭縫中迸出來的?”
見于禁臉色益發的沉冷,單飛聲音更加的高亢,“絕對不是這樣!他們也有爹娘,他們也有兒女,說不定出征前,他們爹娘兒女最大的希望不是他們能否建功封侯。而是能夠平安回轉!可是在于將軍的指揮下,那些爹娘再也看不到兒子,那些子女再也看不到父親。而一切的一切。不過是因為于將軍的一個臉面。”
“你說什么?”于禁再也按捺不住,拍案霍然站起。
單飛冷笑道:“我說什么于將軍難道沒有聽見?”
不理于禁的怒然。單飛轉望辛毗道:“辛大人,你親人死了,我等悲痛。可那些盾牌兵、和將要聽你和于將軍的主意,明知城頭硬弩無法破解,還去送死的兵士若是死了,又有誰為他們悲痛?”
辛毗面紅耳赤,怒叫道:“難道審配不該死?我為親人報仇有錯?我為司空盡心去取鄴城有錯?”
“我不知道審配是否該死,但我知道曹家兵將本不該無辜送死。”單飛終有些激動道:“你為親人報仇沒錯。但你沒道理拉著不相干的人去送死!誰出生下來,都不該天生被人輕賤,辛大人是河北名士,想必懂得很多,請你教我、為何為了給你的親人報仇,要勉強別人跟著你去做,為你去送死?他們的喪親之痛,難道不如辛大人悲切?”
辛毗面紅耳赤,無言以對。
“打仗哪有不死人的?”荀奇冷笑道:“自古以來的名將,一將功成萬古枯。從不例外。”
“你錯了!”
單飛喝道:“荀奇,我告訴你,那種不是名將。而是殺人狂。真正的名將,打仗從不是為了殺人,而應該是為了救人和天下太平才對。若司空為了奪城略地,視手下性命于無物,那和董卓、呂布這幫人又有什么區別?”
荀奇一滯,他不是不能反駁,但事情扯上曹操,就不能不讓他考慮再三。
曹操聞言,只是抬目看了單飛一眼。手指輕敲幾案。
張郃緩緩點頭,卻是無聲無息的嘆了口氣。
于禁嘿然冷笑道:“子廉。我感覺你應該管管你的手下。軍中要地,豈容小子信口雌黃?”他被單飛如此反駁。心中早暴怒若狂,只在想著反擊之法。
曹洪見單飛如此,微有意外,沒想到單飛這小子脾氣火爆起來比老子還要暴躁。不過他雖對單飛不滿,卻最是討厭別人對自己指手畫腳,聽于禁這般說,曹洪反諷道:“老夫的事情,似乎不用別人來管吧?”
郭嘉本是沉默不語,聞言道:“于將軍,有個問題我想要糾正一下。”
于禁沒想到帳中人多是沉默,除了荀奇、辛毗外,好像沒人站在他這邊。
這簡直是荒唐之極!
一個摸金校尉統領才借曹棺上位,又要踩著他于禁的腦袋爬上去?
聽郭嘉要糾正,于禁嘿然道:“郭祭酒也有高見?”
郭嘉微笑道:“司空早就三令五申,單飛眼下為摸金校尉統領,直歸司空管轄,曹洪將軍和單飛,也不過是聯手合作的關系而已。”
于禁心中微凜,他雖知道單飛的職位,但總是難將單飛和老辣的曹棺相提并論。
曹棺和曹操出生入死,對曹操而言,遠比他于禁還要老資格、近血緣,但單飛不過是一個家奴,雖有曹棺的地位,卻無曹棺的資歷,在中軍大帳居然這般說話,實在讓他臉面無處可放。
“單統領高見。”于禁突然笑道。
眾人都是意外,沒想到于禁對單飛竟然贊美起來。
單飛卻知道于禁絕不會善罷甘休,果不其然,就聽于禁淡淡道:“可單統領憐憫辛大人親人之死,又是愛兵如子,卻不知道有何妙法在不死人的情況下攻破鄴城?難道單統領將這番話說給審配聽,他就能開城放我們進去不成?”
見單飛沉默無語,于禁不由哈哈大笑道:“看來單統領說起來高明,真正的要取鄴城,還不是要靠士兵去送死?”
荀奇亦笑。
帳中眾人均是看著單飛,雖覺得他為兵士仗義執言是好的,但于禁所言亦是無差,要攻城,怎能不死兵士?
不想單飛長吸一口氣,反倒冷靜下來,一字一頓道:“于將軍,你也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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