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單飛想來,城東雖然沒有開戰,但城東守軍顯然亦是戒備著曹兵來攻。曹軍來攻,鄴城守軍絕對不會束手待斃,不過曹軍若是一直沒有動靜,肯定會讓鄴城守軍狐疑不定。
守軍眼下劃分幾種,為自己性命擔憂的、為家人性命擔憂的,亦有為審配賣命之人。
單飛希望晨雨能夠分辨這些人的動靜,找出最可能投靠曹軍的人加以分化!
這對旁人來說,簡直是不可思議的事情,可單飛卻知道晨雨很可能做到,他習武后雖是頗為領悟,但自比晨雨還是欠缺了靈性!
晨雨能一眼看出別人說話的真偽,能讓山魈畏懼,更能和老鼠交流,對旁人來說根本不可能做到的事情,對晨雨來說卻是自然而然。
單飛相信晨雨,晨雨亦早明白單飛的意圖。
許久的功夫,晨雨仍是一動不動。
夜風冷,相合金鼓戰聲,吹碎金戈幽夢。單飛被夜風吹拂,一直保持著清醒。
城南鼓聲終歇,廝殺聲也是停了下來。
石來、張飛燕見單飛、晨雨如此,多少明白二人的意思,但難信隔著這高的城墻,晨雨還能分辨出城頭上守軍的動靜。
晨雨突然睜開了眼睛,向單飛打了個手勢,閃身入了洞口。
單飛跟下地道合上入口,多少有些緊張道:“怎樣?”
這是他想到的唯一的一個不傷兵士,還能進入鄴城的好方法,他不想傷害曹軍,可亦是不想傷害鄴城的守軍。
如果晨雨沒有收獲,那他勝算絕對不大,但他還是想試試,他不僅要向于禁證明,還要告訴曹操,很多事情本有別的可能。
晨雨眸光閃亮,“城頭有個人叫做審榮。那是誰?”
石來先是愕然,隨即失聲道:“你真的……聽到了?”他駭異之情難以遮掩,實在是因為他久在曹營,對鄴城形勢要比單飛、晨雨清楚很多。
方才見單飛讓晨雨傾聽城中動靜。石來心中很是不以為然。
城墻巍峨,除非城頭上的人大聲叫喊,城下的人才可能聽得清楚。在石來想來,城南交戰時,這里的城頭根本靜的沒有聲息。但晨雨不但聽得到,居然還聽得清楚別人口中的名姓?
這女子恁地這般神通?
雖是詫異,石來還是很快道:“審榮是審配兄子,城東校尉。”
這些消息在曹營內部知道的人都不多,晨雨能說出審榮之名,除了真切的聽到外,再無別的可能。
晨雨略有沉吟,“可他好像對審配很不滿呢,跟隨他的兵士說話間亦滿是幽怨。”
“這個……”石來一怔,暗想審榮既得審配之命鎮守城東。按理說應得審配的信任才對,審榮為何會對審配不滿?
早在太行山時,張飛燕已見到晨雨震懾山魈的靈性,這會兒見其說得煞有其事,張飛燕再無懷疑,沉吟道:“無論如何,這都是一個可以利用的缺口。”
眾人均是點頭。
石來思索道:“我去查下情況,明天再來看看。巴梓,你抓緊再開些出口。”
眾人均有贊同,悄然從地道退出。
一日轉瞬就過。將夜晚時,幾人再次聚攏在一起,石來道:“我找郭祭酒問過,他說審榮的確是得審配的信任。不過審榮對辛毗家人素來如自家人看待,審榮如對審配不滿,多半是因為審配殺了辛毗全家的緣故。”
單飛心中感慨,沉聲道:“如果連審配的親人審榮都對其不滿,城中軍民對審配之怨可想而知,他們還在死守鄴城。絕對是因為沒有活路的緣故。”
“正是如此!”石來、張飛燕異口同聲道。
“今日若有機會,找審榮談談。”單飛決定道。
“怎么談?”
張飛燕對這個提議大為頭疼,暗想要說話就要喊上去,誰知道審榮能不能鎮得住城東?如果消息泄漏出去,被審配知道,那不是功敗垂成?
石來卻道:“飛箭傳書?”
單飛點頭道:“不錯,做幾枝竹箭射到城樓上去。”
石來、張飛燕互望一眼,都感覺若是不知城樓的動靜,此計很是冒險,不過他們有晨雨在辨別,情況卻是大不一樣。
眾人動作麻利,很快準備了硬弓竹箭,再次鉆入地道,等到了城下時,城南又是戰鼓響聲遽起。
石來記得一事,低聲道:“單統領,昨日于禁看似急攻,不過并沒有真正開始攻城。”
單飛皺了下眉頭,“那他這般……難道用得是疲兵之計?”
石來一挑大拇指,贊道:“單統領雖說不會領軍,可對這些門道倒是精得很。”
單飛暗想,我不會領兵,但在我那個年代,三十六計、各種計策廣為流傳,用心想想也多少能知道點疆場的門道,你要讓我和張遼那樣指揮士兵絕對難以實施,但如趙括般紙上談兵還是可以的,
“那于禁今夜也可能一般模樣。”單飛沉吟道:“只要等城頭守軍疲憊大意的時候,那就是于禁猛攻鄴城之時。”
石來有些憂慮的點點頭。
單飛心道,如果這樣,這面倒是要抓緊,于禁攻得狠,我等要盡快聯系上審榮,打消審榮的后顧之憂才行,不然讓于禁破城而入,老子屁股開花事小,一城百姓的性命可是堪憂。
他見過郭嘉說服黑山軍的做法,知道其中的關鍵。等到了城下,晨雨不等單飛吩咐,早到了地上,閉目傾聽。
單飛白天的時候就已經在想怎么交流,交流會有什么可能,先用小刀在竹箭上刻下幾字——審榮、有活路,盼回。
他不會像現在某些人聊天那樣,沒事就發個“在嗎”什么的廢話,讓很多人除了想一耳光打過去外沒別的想法。如今時間緊迫,他當徑直表明善意和用意,又讓這箭就算落在旁人手上也要斟酌再三。
不過……一切都要趁審配不在才行。
審榮既為城東校尉,在城東應有不小的話語權,只要審配不在,審榮接箭。大家還是有很大的機會來溝通。
準備妥當后,單飛突然想起一事,皺眉道:“你們誰會射箭?”
張飛燕立即站出來道:“我可以。”
單飛舒了口氣,暗想張飛燕為人低調。說可以,那應該就沒問題。這時候務求把握,單飛武功強悍,但對射箭精準還是沒有什么把握,萬一不走運射瞎個士兵的眼睛。大伙也不用交流下去了。
“不射人,只要傳到晨雨所指的方向就好。”單飛吩咐道。
張飛燕點點頭,手握勁弓和單飛上了地面,雖然很有把握,但額頭微有發熱。
好一會兒的功夫,晨雨突然睜眼,伸手向頭頂偏左的方向一指,張飛燕幾乎同時挽弓搭箭,一箭正中晨雨指的城垛。
竹箭“啪”的聲響,半空翻了下。掉入城樓之內。
單飛暗贊張飛燕力道運用的巧妙,可幾乎同時一拉張飛燕和晨雨,三人乳燕投林般鉆入洞口,就聽城樓有低呼聲傳來,隨即“嗤嗤”數響,有硬弩就射在他們方才所立的地方不遠。
石來、巴梓迅速合上出口。
好險!
不過也正常。
單飛暗想鄴城守軍繃緊神經,時刻防著曹軍攻城,突然有箭、就算是竹箭射入城樓內,難免讓他們驚惶緊張。
如今最關鍵的地方就是等這箭有沒有下文。
眾人均是精神緊張,晨雨卻坐在洞中又閉起眼眸。
良久的功夫。在張飛燕、石來均有些絕望的時候,晨雨霍然睜開眼睛,低聲道:“應該有回信。”
單飛早拉開出口,閃身到了洞外。抬頭向城樓上望去,就見城垛旁有黑影一閃而逝,極為戒備的模樣。
淡淡的月色下,方才張飛燕射出的竹箭,赫然插在地上。
城樓那人在觀察城下的動靜?
這人倒是有點腦袋,知道箭不會憑空射來。最有可能來自城下。
單飛一邊留神城頭的動靜,只怕會有弩箭射來,一邊伸手取了竹箭,迅疾回到洞中。
眾人均是探頭過來,就算晨雨都有幾分緊張之意。借夜明珠照耀,眾人就望見單飛刻字的下面居然又刻了一個字——誰?
大伙兒低聲歡呼,都看出彼此的喜悅之意。
單飛知道這個字看起來不起眼,但說明城頭上有人看到這個消息,而且有意交談。
這就是個好消息!
那人還很謹慎,將字刻在竹箭上拋下,自然是不想留下和外人勾結的蛛絲馬跡。
如此一來,反倒讓單飛更加的放心。
“審榮在城頭?”單飛望向晨雨,見晨雨點頭,單飛暗想,如果審榮在城頭,還有人拾到竹箭刻字丟下來,除了審榮外,恐怕沒人有這么大的膽子。
一念及此,單飛隨即換了枝竹箭,趁熱打鐵刻道:“配決意赴死,爾等如不愿,可立功免罪。”
他知道眼下最要緊的是說明情形,分裂審榮和審配的關系。
對審配行事,單飛并無好感,暗想這種人求死得死好了,但別人肯定不會心甘情愿。
張飛燕、晨雨再上地面,這次二人倒是輕車熟路,不一會兒的功夫,晨雨就伸手一指,張飛燕一箭射出。
二人飛身回轉。
竹箭入了城樓,不過這次并沒有弩箭射回。
眾人互望一眼,都看出彼此的振奮之意,審榮并沒讓手下回射,就代表他真的想談。
晨雨亦道:“我聽審榮在城頭反復嘟囔道——你若有心,就再來一箭。”
眾人振奮中帶著好笑,沒想到單飛的方法居然行得通,更沒想到審榮投靠之心聽起來頗為迫切。
張飛燕低聲贊道:“單統領,晨雨姑娘的耳力、張某實在佩服。”他心中亦佩服單飛的變通和好意。
單飛這般辛苦,為的并非自己,而是曹軍和鄴城的守軍,遙想當初單飛和郭嘉為黑山軍操勞的情形,張飛燕著實感動。
晨雨眼中有了光輝,但依舊坐下來傾聽上面的動靜。
不多時,晨雨點頭,單飛上了地面取回了竹箭,就見竹箭上多了幾字——如何免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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