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先怔后驚,不想曹棺好不容易見到了詩言,哪怕不是刑天、精衛的重聚,可也不應這般決絕的自盡。
曹棺為了什么?
可哪怕曹棺如此決絕,一刀正刺在胸口之上,那銳利的彎刀仍舊沒有透過他的身軀,其中似有極強的阻力竭力的擋住彎刀的穿刺!
有厲聲長嘯從曹棺體內傳了出來,其凄厲的程度,絲毫不弱于鬼豐借大明王身軀還魂的那一刻!
詩言哀聲叫道:“曹棺!”她一把握住曹棺的手腕,卻未去拉出那銳利的彎刀。
女修纖眉一跳,叱道:“你敢!”她聲才出,許愿神燈上光芒倏然暴漲,自鳴琴更是怒張要射出冰箭……
曹棺已經一口血噴在了許愿神燈之上!
兩盞許愿神燈本如牛郎織女般遙相互望、暗有牽連,但在曹棺一口鮮血噴在許愿神燈上時,他手上的神燈驀地變成通體紅赤之色,雙燈連接瞬斷!
自鳴琴光華都暗,冰箭竟然消散!
女修玉容終變,毫不猶豫的閃身就要縱向曹棺,曹棺叫道:“單飛,攔住女修!”
不用曹棺吩咐,這種時候,單飛如何會不出手?他本是擋在曹棺、詩言之前,眼看女修迫來,雙手如封似閉的封住了女修的前行之路。
“單飛,你受奸人所誤,真要鑄成千古大錯?!”
女修呵斥的同時出刀!
單飛屏息驚心,瞬間連接女修十數刀。
孫策、呂布哪怕是絕頂高手,此時此刻也不得不嘆服交戰二人的出手之奇、身影之幻。他們已經完全看不出哪里是人,哪里是月,哪里是刀,但他們還能看得見有團流光不屈不撓的沖突在蕭殺月色、冰冷寒鋒中。
流光正是單飛,他或許時不時的會被月色完全籠滅,可下一刻的功夫轉瞬就能破繭而出,再纏住那無情的月色。
孫、呂二人的手心盡是冷汗,但此時此刻,他們完全不知道要做什么。
他們亦根本不明白曹棺要做什么?!
曹棺身體內的厲嘯聲更是激烈,他的身上甚至開始有黑霧繚繞。詩言容顏黯淡,可仍緊緊的握住曹棺的手腕。
“鬼豐,助我!”曹棺喝道。
鬼豐早在曹棺呼喝前就已縱身沖來,眾人多是不知曹棺的目的,他鬼豐卻是清清楚楚的了然。
曹棺要與巫咸同歸于盡!
雖然恢復了刑天的意識,可曹棺畢竟不是刑天,如今的曹棺五臟碎、六腑毀,若非有巫咸秘術和曹棺意志的苦苦支撐,這種人早就斃命!
曹棺遲早會死,但巫咸卻不會立即死亡!
鬼豐深知奪舍之法的玄奧,恢復刑天記憶的曹棺亦知道這點——巫咸不死,那詩言和在場眾人均還是處于生死邊緣。
黯然銷魂,唯有離別。
無論是曹棺或是刑天,對深愛的女人都有不舍的眷戀,他說話間那般癡癡的看著最愛的女子,只因知道很快就會再也不見。
相見因為愛,訣別是因深愛。
但他死前,必須要做一件事情,殺掉巫咸!
巫咸死,女修獨力難撐,巫咸不死,雙燈合并下女修和巫咸始終不會落敗。
蝮蛇螫手,壯士解腕。
曹棺深知這點,這才毫不猶豫的選擇死路——和巫咸一起死,但他已不是解腕自救,而是舍身。
舍身讓愛人不再受到傷害。
無蠱惑,無遲疑,只為了自己堅定的信念毫不猶豫的去做,哪怕黯然神傷離別在即!
可巫咸卻不讓曹棺這么做。
這兩千年來,巫咸可說是自女修、單鵬之后少有的強者,他一招算錯,卻無論如何都不肯束手待斃。
曹棺要刺死的不但是自己,還有巫咸,巫咸擋住了曹棺!
那銳利的一刀非但無法洞穿曹棺,看起來竟頑強要從曹棺的心臟位置彈了出來。
鬼豐知道巫咸的實力,更明白曹棺雖有自盡之意,但做到這點還是異常的艱難,此間看起來唯有他能助曹棺一臂之力。
他縱身一躍,算準了距離,本覺得就要到了曹棺的身旁,卻不想眼前景色陡換……
鬼豐臉色倏變。
他面對的是星辰大海,龍宮天塔不見,眾人亦是不見!他知道自己如單飛般,驀地墜入了女修布下的幻境,更知道形勢的嚴峻,他雖是異人,卻無法如單飛般觀空滅緣,那他如何破得掉女修的幻術?
夜星沉心口抽搐,眼見鬼豐空中一躍,居然向曹棺相反的方向沖去,他已知道形勢不好,厲聲喝道:“呂布,孫策,幫助曹棺殺掉巫咸!”
他雖不通奪舍秘術,可幾乎和鬼豐般同時明了曹棺的心意。
如果能換取至愛之人的生,他夜星沉赴死也會全無猶豫。虛空一晃,他用大虛空之法瞬間到了曹棺面前。
孫策、呂布霍然頓悟,頓時沖到了曹棺的身前。
女修同時道:“曹棺是為了救你們而赴死,可你們真的為了自己的生要殺掉曹棺?如此一來,你們和你們不齒的人有什么兩樣?”
她這時終顯出無可匹敵的實力,巫咸雖是失陷,但她女修竭力擺脫單飛的糾纏時,還能分心借用自鳴琴的幻術困住了鬼豐,此時此刻,雖是看似平淡輕柔的一句話,卻如尖針般刺入眾人的胸膛。
夜星沉、呂布和孫策三人心中頓時酸澀,卻還是咬牙齊齊的就要出手……
他們知道情形的緊迫,最關鍵的時候,終于選擇了習慣——蝮蛇螫手,壯士解腕!可他們斷的是曹棺的生命,無論他們怎么分辨,可單飛曾經的話語卻已烙印在他們的心間。
——很多人能夠說出太多情不得已的緣由,然后就認為傷害別人也就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可本沒有人可以想當然的傷害別人、攫取別人的性命、操縱別人的人生……
他們厭惡了權術者的作為,可他們的所為?
念頭才轉,夜星沉三人身軀齊齊震顫,臉上均是露出不可思議的神情……
呂布驚天的一戟倏然止住,失聲道:“貂蟬?”他突然看到了貂蟬,殺氣立斂。
有景色倏轉。
夜星沉本是決絕擊出的手掌劇烈的顫抖起來,他面對的已不是曹棺,而是魂牽夢繞的婉兒。
婉兒含淚的看著他。
天要亮了。
婉兒眸中的光亮卻是益發的黯淡——王爺,我不奢望你能報仇殺了大哥,可我真的不想你永遠的恨我……
夜星沉身軀顫抖,旁人不知,但他如何不知自己的心意?他內心最深處藏著的已不是復仇,而是救贖!既然這般,他如何再能擊出那必殺的一掌?
孫策茫然。
他看到的不是曹棺,而是他的父親孫堅,孫堅周身浴血,身中十數箭,就是那么茫然的望著他。
他心中刺痛,知道亡去的父親要說什么——為什么?為什么壯志未酬,英雄卻總會中了奸人的暗算?為什么眼睜睜的看著董卓的肆虐,中原各路響當當、很是“正義”的諸侯,卻是視而不見?
他不解,因此他心中積怨,他知道自己再不是個好人,好人的手上不會凝聚那些無辜人的鮮血,可他不認為自己有錯,他有什么錯?這本是個弱肉強食的世界,當他還是那個十六歲少年的時候,就知道要取得自己想要的東西,就一定要失去什么!
可他終于醒來,他開始厭倦,他打下江東偌大的江山,卻發現離父親的心愿越來越遠。他放棄了為之奮斗一生的江山,前來西域只為了親人的心愿,夜星沉說的沒錯——既然厭倦,選擇另外一條道路不就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但他如今選擇的路是什么,為什么父親會出現他的面前?他本是蓄力一擊的一掌,又怎能擊在父親的胸膛?
龍樹見鬼豐迷路般游走,夜星沉、孫策、呂布齊齊束手,忍不住叫道:“單施主,本僧雖知觀空可破我執,但如何破除他人的執念?”
他知道形勢不妙,雖沒有墜入幻境,可他一生以發菩提心來求證悟釋迦的境界,如今自然不能出手殺了曹棺。
單飛幾欲吐血。
女修對付余眾用了五成的功力,但另外的五成力量卻是盡數落在了他的身上。新月如雪紛紛飛落飄逸,他卻感覺氣息益發的凝滯。
為什么?他的氣息為何開始不受他的控制?他應對無暇,如何還能破掉夜星沉等人的執著?
女修冷笑道:“殺人易,破我執難,要破解旁人心中的執著更是難上加難。不然釋迦如何會涅槃解脫后,再不理世人的苦難?”
龍樹本是竭力的想要化解眼下的難題,可女修一語就如巨錘般讓他多年的信念幾乎為之坍塌。
釋迦若真是無所不能,那這世上為何還是這般苦難?
龍樹腦海瞬間空白,頓覺手足無力。
女修的嘴角已露出冷冷的笑,她雖處于極端不利的境況,但卻以武功困住單飛,用幻術和攻心戰囚困眾人,唯一要提防的反倒是白蓮花。
只要她能束縛住眾人的出手,巫咸就能反克曹棺!巫咸脫困,她女修還能推行自己的計劃!
世人迷途,她女修卻從未忘記自己的目的……
曹棺雖有刑天的記憶,卻終究不是刑天,如何斗得過老辣的巫咸?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