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玉峰揉按了心窩之后,又沿著人身中線畫著圈地揉按下去,一直按過臍下五寸,方才沿著恥骨從腹部兩側回環再揉按上來,在心窩匯合。
如此數十次,他又以食、中、無名三指從上至下疏浚任脈,又是數十下之后,方才在徐小樂的肚臍周圍順逆揉按。
徐小樂一邊默記然師叔祖的動作,一邊又覺得師叔祖的手指辣的,跟點了火一樣。每個動作都好像透過皮肉、筋膜,按在了他的五臟六腑上。尤其是揉肚臍的時候,徐小樂分明聽到自己肚子里汩汩作響,似乎腸子都被搓洗了一番。
孫玉峰邊揉按,邊解說:“現在從上至下梳理脾經。脾經不暢,五谷之氣不能升化,是后天衰老關鍵所在。”說著,手指從乳根穴一直往下按到了恥骨,如此又是數十下。
孫玉峰揉按完畢,將徐小樂拉起來,叫他盤腿坐在床上,以腰腹為樞紐,搖動身形,如此正反又是二十一次,方才算是結束。
孫玉峰道:“這套功法有個名號,叫做‘仙人揉腹法’,可以固本培元,養五臟元氣,上升清氣,下降濁氣。我在五十歲前,日夜用功,行之不怠,效驗非凡。”
徐小樂聽說是師叔祖練過的,更加重視,問清楚每度次數,用力輕重,穴位關竅,親自做了兩遍,果然覺得肚子里暖洋洋一片,無比舒適愜意。
孫玉峰看徐小樂做足了七遍,方才允許他睡覺,自己卻取了一個薄薄的風火蒲團,徑直往中堂打坐去了。
徐小樂揉腹的時候精神氣爽,沒有絲毫倦意。他又將心沉下來,一旦入睡,既快又深,一夜無夢,睜開眼睛已經天色泛白了。
他跳下床,以為自己肯定起得很早,誰知道走出廂房,就看到師叔祖已經在院子里踱步采氣,師父李西墻不知在練一套什么功法,像是要把身子徹底拗斷一般。就連羅云都一身短打,滿頭大汗地推一塊青石大磨,打熬力氣。
徐小樂大笑一聲,跑到庭院里:“大家都這么早啊!”
孫玉峰朝徐小樂點了點頭,李西墻卻是一臉要哭出來的模樣。羅云倒是放下手上的功夫,朝徐小樂笑了笑。
徐小樂摩拳擦掌:“昨晚睡得太舒服了,早上起來精神充沛,師叔祖,我該練點什么?”
孫玉峰問道:“今早起來揉腹了么?”
徐小樂暗中咋舌:精神太好,忘記了!他正要轉身往回走,卻又被叫住了。
孫玉峰道:“今天已經晚了,日后你天不亮就該起來解了便溺,然后揉腹。今天你且跟我去三清閣,我要教你認識人身經脈、穴位。”
徐小樂連忙去打了水,飛快地擦了一把臉,用手一抹就算妥當了。孫玉峰也不多說,走在前面帶路。從他們住的別院到三茅真君的三茅殿,要上七十七階臺階。從三茅殿上三清閣,又要上一百零八階。
三清閣樓高五層,到了頂層,乃是真正凌絕姑蘇之頂了。
徐小樂扶著木欄,半個身子都探了出去。早上的涼風帶著太湖的水汽,直沁心脾,整個肺葉都徹底打開,將一夜的濁氣徹底換成了清氣。
孫玉峰站在徐小樂身邊,負手而立,風吹衣動,果然有飄然欲仙的風范。
他問道:“你看到了什么?”
徐小樂略一思索,頗有禪機道:“天地自然。”
孫玉峰哼了一聲,道:“別說那么玄乎,看到什么說什么。”
徐小樂只好老實道:“看到了滿山的樹,天上的云,太湖,還有鳥在飛。”
孫玉峰道:“看到那條河了么?”
徐小樂連忙道:“對,還有那條河。河上還有船……”
孫玉峰點了點頭:“這便是咱們人身體內的經脈了。”
徐小樂一時無法理解這么玄幻的說法,可憐巴巴地看著孫玉峰:“師叔祖,我沒聽懂。”
孫玉峰伸出手指,遙指那條河流:“人身之中,五臟六腑,奇恒之腑,都是由經脈串通的。臟腑有病,經脈必有證驗;經脈不暢,臟腑必然受害。你看那條河,就好比人的經脈;山谷峰巒,都是臟腑之器。若是河流枯竭,這些山巒還能滿目青翠么?”
徐小樂想想若是沒有河水,山上的樹木恐怕的確不能獨活,隱約中似乎有些明白了。
孫玉峰繼續道:“有河必有沿河居住的人家。人家聚集多了,變成了小鎮。”他說著指向一片烏瓦矮房,徐小樂看到那邊炊煙裊裊,顯然是個挺繁榮的村落。
“人所聚居之地,在身體之中,便是穴位。先有經脈,氣聚流轉則為穴。有的穴只在一條經脈上,便如那個村子。有的穴匯聚在數條經脈的交匯口,便如蘇州坐落在幾條大河的交點上。都是一樣的道理。”
徐小樂悟性頗高,孫玉峰講得又生動形象,當下舉一反三,道:“若是河上船太多了,河流便被淤塞,周邊小河也會因此發臭,這便是生病了。”
孫玉峰欣然微笑:“然也。先賢們將人生病的原因歸結為六點,所謂六邪。正如這河道若是有事,不只是船多、人多,也有可能是泥沙自然淤積,或是旱澇不均。”
徐小樂當下就要問是哪六邪,孫玉峰卻繼續講道:“河流最終匯聚于海。你沒見過海,總見過太湖,都是一樣道理。海或湖里的水,在太陽日曬之下,水汽蒸騰,在天空中結為云朵,便是人身之中清氣上升的過程。若是清氣不生,便是天上沒有云,你說是不是要害病?”
徐小樂道:“天上沒云便沒雨,那真真是要害大病的。”
孫玉峰對徐小樂的悟性更加滿意了,繼續道:“所以清氣不升,也就沒法濁氣下降了,人身之中,上為陽,下為陰,陰陽不交通,五臟不安,水火隔絕,這要是病起來可就要了性命了。”
徐小樂連連點頭:“原來如此。我嫂嫂的病,便是陽氣上去了不能下降,地上的水全都成了天上的云,卻怎么都不肯下雨,結果云多得遮住了太陽,地上卻干涸得鬧旱災。是這樣么,師叔祖?”
孫玉峰情不自禁伸手拍了拍徐小樂的肩頭,表示認同,心中泛起一股得英才而教育的舒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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