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士相從前鼓動人大多從兩點出發,一為錢,二為官。前者自然是讓一幫土匪們有奔頭,覺得自己跟著周士相干這一票絕對值,后者則是一頂頂高帽子了。諸如他對葛正、蔣和他們所言道的世上最來錢的就是當官,今日去拼命便是為了做官,而做了官自然就有大筆的錢財進帳。
某種程度上,公庫制度的設立是迎合這幫土匪出身部下的心理的,并且也是最能激勵他們繼續拼命的制度。正因有了公庫存在,這幫土匪出身的部下才覺得公庫里的錢都是自己賣命掙來的,所以不管于公于私都絕不能讓公庫被別人搶了,不想讓自己辛辛苦苦搶來的財貨叫別人搶去,自然就得去搶別人,嚇唬別人,讓他們不敢惦記太平軍的東西。并且為了更好的保護自己搶掠所得,還得不斷的擴大隊伍,從公庫里撥出很少一部分錢糧去叫別人替他們賣命。人多力量大,等到太平軍成了一只無人可惹的老虎,那時公庫里的財貨才真正歸自己所有,也不用害怕有人會來搶了。反之,若沒了公庫的存在,每次搶得的錢財都按人頭分下,那到時大伙個個腰包都塞得滿滿,打起仗來誰還愿意往前沖,去拼死殺敵呢。
套用后世某部電影里的臺詞,那自然就是韃子占了我們的地盤,搶了我們的錢糧,玩弄我們的女人,為了不讓自己的錢財和女人、土地被他們搶去,那就只有反清了。
解釋不同,含義卻同。
周士相從來沒有跟這幫部下說過什么大道理,或飽含深情的向他們宣傳什么民族大義,因為他知道,這些話對這些個大字不識一個的土匪來說,絕對是屁話。
亂世也好,太平盛世也好,土匪就只為更好的活著而存在。你跟他們講得再怎么春秋大義,再怎么天花亂墜。都是沒吊用,然并卵的。
因而當他的拳頭重重砸在桌上,紅著眼珠說要補這天漏時,廳中諸將均是有些發怔。除了齊豪有些熱血上頭,其余人都沒反應過來呢。
宋襄公倒是反應過來了,可惜他沒有和往常一樣配合周士相說些繼續鼓動的話,而是很冷靜的開口道:“千戶分析得是不錯,但即便局面真如千戶所言。可以我太平軍這區區兩三千人又如何能補這天漏呢?千戶莫忘了,咱們眼下可是被上萬清軍困死在新會城呢。”
趙四海在沉默片刻開口道:“宋先生的話在理,咱們眼下不是不想把清妖拖住,可那也得咱們有力氣去拖啊,這他娘的全困在城中,吃飯喝水都成問題,兄弟們又不是神仙,連城都出不去,昨子去補那什么天漏?”
李輔國在斟酌之后,道:“照千戶方才所言想要補這天塌之漏。只能拖住廣東清軍不讓他們西進,那樣一來咱們太平軍勢必就得鬧出更大的動靜,不管是攔也好阻也好,總得想法設法拖住廣東清軍不讓他們西進,退一步講,廣東丟了不打緊,可廣西萬萬不能丟。只要廣西還在,李定國那邊總有補救的機會,廣西若丟了,只怕連補救的機會都沒有了。不過卑職原先在綠營時曾聽上官說起過。定南王孔有德兵敗桂林之后,李定國雖然趁勢占了大半廣西,可定藩麾下卻仍有數千人在廣西盤踞,為首的是廣西提督線國安。卑職擔心。要是尚可喜聯絡線國安一起發兵,局面便真如千戶所言,兩廣盡失,李定國坐困滇黔了。”
綠營出身的李輔國一時間還不習慣對李定國使用敬稱,倒是對曾經的東家多有客氣,不過此時也無人在意。只是都在思量他這番話中包含的信息。
線國安?
周士相第一次聽說這個人,也是第一次知道原來孔有德死后李定國并未能全部占領廣西,清軍仍在廣西保存一部分力量。
宋襄公卻知道線國安,在旁說了幾句。原來這線國安也是遼東明軍出身,當年跟著孔有德一起降金,后來隨孔有德入關參與對李自成大順軍的作戰。李自成敗亡后又隨孔有德南下,孔有德被困桂林之時,他率部向梧州進軍。孔有德死后,又是線國安率部奪回桂林,其后李定國二攻桂林,因線國安守戰有方未能奏捷,使得清軍牢牢控制桂林一帶。不過雖占著廣西首府桂林,但線國安部也無力再奪取廣西其余府縣,與廣西李定國留下的兵馬呈相持態勢。
聽完宋襄公對線國安的一番介紹,周士相微一點頭,不去理會這個為清廷在廣西賣命的走狗,轉而對眾人道:“正因形勢對清軍有利,所以咱們要做的就是不讓廣東清軍西進,使得廣西線國安部不敢動彈!只要兩廣清軍無法利用安西與孫可望內訌機會奪取兩廣,咱們頭上這大明的天就不會塌!”
“怎么做?”
趙四海和站在身后的葛義不約而同的問道,齊豪目中精光也是一閃,宋襄公則在考慮周士相的補漏辦法到底是什么,李輔國也在心中盤算,葛正、彭大柱等人則是一臉迷茫,不知是不愿意去考慮問題還是壓根就不想考慮,只要秀才說什么就是什么。
周士相抬著掃視了一眾部下,緩緩說道:“我聽聞當年遼東戰場,關寧軍以寧遠、錦州為防線,二城相互依持,互為犄角,若清軍攻打錦州,則寧遠兵馬立時援應,若清軍棄錦州不打直取寧遠,則錦州在其后如剌在芒背。據說老奴哈赤便是棄錦州打寧遠,結果陷入前后失據的兩難境地,最終兵敗寧遠城下。而這新會城便等同當年的錦州城,廣州則是那寧遠城,原先新會叫清軍占著,逼得安西不得不率大軍強攻,結果兵敗退軍。現時新會卻叫咱們占了,便等若錦州叫咱們占了,廣州的清軍不西進好,一旦西進則勢必要拔掉咱們這個釘子,不然留咱們在背后,他們能安心西進?一日不拔掉咱們這根釘子,他們便一日難以全力西進。”
諸將正準備附和時,李輔國卻搖頭道:“清軍未必就從咱們這過,他們同樣也可從肇慶西進。”
“不錯,清軍是可以繞開咱們從肇慶走,可是,”說到這,周士相的手指已經點在了代表肇慶的黑圈上,“可是大伙想過沒有,廣東清軍能有多少力量西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