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初九,亥時,月黑風高,伸手不見五指。
新會西城,一張長桌擺滿了十七碗烈酒,十七名即將出城夜襲廣東水師的勇士一一從桌上端起大碗,隨后大口大口“咕咚咕咚”的一飲而盡。
“弟兄們,跟我走!”
“咣當”一聲,陳默將手中的大碗狠狠摔在地上,朝周士相和宋襄公等人一抱拳,轉身便抓住長繩攀下城去。
“請千戶靜侯佳音!”
齊豪也不二話,微一抱拳便緊隨其后從城上攀下。不一會,十七人便相繼下了城,轉瞬消失在夜色之中。
望著已經消失得不見蹤影的齊豪一行,周士相神使鬼差的低聲喃喃了一句:“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不復返!”
“前面的人戒備,后面的人跟上!”
一片漆黑的蘆葦蕩中,齊豪和陳默小心的向前摸索著,此次夜襲事關能不能牽制廣東清軍西進,又是事關各人生死之大事,故而二人雖已將生死置之度外,但內心的緊張和忐忑卻是半分都沒有減少。
隊伍中有四人身上都背著用牛皮做成的防水袋,四只袋子總共裝了一百三十斤藥子,其中有六十斤是陷陣營僅剩的顆粒火藥。如果此次夜襲不成功,便意味著太平軍除了剩下那點供火炮用的藥子外再無火藥了。
除了背火藥的四人外,另有六人各自抱了一捆干竹子。太平軍沒有水師,而想要襲擊清軍的水師必須有船,這些干竹子便是用來搭建竹筏所用。因為攜帶的竹子份量不輕,而竹子又長,若有顛簸竹子之間會發生輕微的碰撞導致發出響聲,故而這些竹子都被布條緊緊捆扎著,縫隙之中也全部填上了布條,如此一來路上便不會發出任何聲響。
和往常齊豪出城買鹽一樣,清軍對城西這邊的灘涂依舊沒有重視。除了偶爾過去的巡邏隊外,基本上沒有清軍出現。
江邊泥濘,為了便于前行,眾人都是赤著腳出的城。這樣在江邊灘涂行進時就能輕松一些,但是卻也讓這些漢子們苦不堪言,因為腳下不僅是爛泥地,更有許多柴尖沒于其中,一不小心就能被扎出血來。但一直到摸到江邊。這些漢子們都沒有人疼得叫出一聲來,只是在默默的朝前摸索,默默的忍受腳下的痛苦。
拿了塊淤泥將腳下正在流血的傷口堵住后,陳默低聲問齊豪:“時辰差不多了,人應該來了吧?”
“應該快到了吧。”
齊豪探身朝江上望了一眼,可江上烏黑一片哪里能看出什么來,估摸著王德也快來了,便不作他想坐在地上等待。
一路在泥濘地中摸索前行,又背了那么多東西,眾人也都有些累了。各自坐在地上休息,以便回復力氣。
不一會,前面有人低聲叫了聲:“來了!”
聞言,眾人忙從地上起身,齊豪帶著三個手下朝前走去,陳默則帶領余下的人悄悄藏在蘆葦蕩中。
前方譚江上依稀有微弱的燈光在緩緩靠近,燈光靠近后眾人方才看清是一艘小船。船頭吊著個燈籠。
“齊老四,銀子帶足了沒有?”
船傳來王德熟悉的聲音,齊豪不動聲色的看著小船靠岸,然后才沉聲說道:“老規矩。貨足銀子就足。”
“放心,兄弟我做買賣最是講信用,貨短不得你的。”
王德嘿嘿一笑從船上跳下,依著從前的慣例就要去拿擺在齊豪前方的銀袋子。可這一次齊豪前面卻是什么都沒有,察覺不對的王德猛的臉色一變,下意識的朝后急退三四步,厲聲道:“齊老四,銀子在哪?”
話音剛落,就聽后方的船上傳來動靜。轉身去看整個人一凜,卻不知何時有幾人已經上了船,船上的三個同伙連刀也沒來得及拔就被控制住,這會正被死死按在船上動彈不得。
知道不妙的王德后背寒氣上涌,本能就要拔腿跑,可沒等身子動,脖間就是一涼,低頭一看,一把長刀已經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刀刃已有些入肉,感受脖子發疼的王德魂飛魄散,顫聲道:“齊老四...四哥,四哥,有話好說,有話好說,兄弟若是有什么做得不到的地方,還請四哥海涵,兄弟回頭就給四哥補齊,還請四哥把這刀挪一挪,都是吃得刀口飯,何必壞了和氣。四哥若是手頭緊,這趟買賣算兄弟的,兄弟這就讓人把鹽搬上來,這就搬。”
齊豪冷冷打斷他,喝道:“廢話少說,老子不要你的命,也不要你的鹽,只借你的船一用。你最好放聰明一點,膽敢叫出聲來,那就休怪我這刀不認人!”
“是,是,兄弟不叫,不叫...借船?”
察覺齊豪沒有殺掉自己的意思,王德心下稍定,可一聽對方是借船,頓時念頭急轉,眼珠子咕嚕一轉,干笑一聲,道:“怎么,新會城里的太平軍撐不住了,四哥這才想從兄弟我這借個活路?”
“我要做什么不用你管,這個你接著,”齊豪說著就將一包東西扔了過去,王德一把抓住那包東西,狐疑的看了看。
“五十兩黃金借你條船,這買賣你不虧。”
“五十兩金子?”
王德心下一突,這包東西份量十足,五十兩肯定是有的,這年頭金子可比銀子值錢得多,拿五十兩黃金借條船,這買賣說破天都賺大發了。可是對方借船做什么,難不成齊老四真是要從江上跑?
“廢話少說,上船!”
王德狐疑間,齊豪拿刀的手微一動,頓時刀刃又入肉稍許,嚇得王德趕緊依言往小船走去。
這邊陳默見齊豪控制了王德,忙招呼其余人出來,眾人七手八腳把竹子拼在一起,不一會就綁成了一座竹筏出來。又將這竹筏用繩子牢牢系在船后面,這才將船倉中的鹽搬上岸,再將藥子小心翼翼的搬了上去。
一切準備就緒后,齊豪向陳默點了點頭,后者二話不說就拔刀砍向身邊那個水師的營兵。
三個水師的倒霉家伙悶哼一聲,連聲慘叫都沒有發出來就被砍落下船,轉瞬就沉進了江中。船幫上濺得都是鮮血。
“你們干什么?!”
同伴的被殺讓王德再一次魂飛魄散,耳畔卻傳來齊豪的聲,“帶我們去水師營地,要不然你就跟他們一樣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