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鎮已回防廣州,鎮指揮所設在佛山;第二鎮回駐越秀大營;第三鎮也從海豐回駐增城,鎮指揮所也設在增城;新建的第七鎮移駐清遠縣,承擔清遠、連化防務。這樣加上一直守衛廣州的第四鎮,太平軍在廣州境內有五個鎮。等到周士相帶著鐵人衛和騎兵旅返回廣州后,廣州境內的太平軍就達到了五萬多人。
相較惠州和潮州各駐一鎮七千余兵,廣州卻一下駐了五萬多兵,軍糧供應上便立時吃緊。原先太平軍兵少,靠繳獲和自給倒能夠維持,甚至還能有節余支援肇慶的友軍,現在兵馬擴充兩倍多,單靠繳獲肯定無法維持大軍所需。
廣州各縣只有香山是最早推行建村設鄉,推動屯田耕種,整合土地,其余各縣都是去年底方才開始整合。各縣還沒來得及春耕,就因大軍東征抽了不少青壯充任民夫,使得春耕耽誤不少。玄武山一戰后,周士相判定濟度已是在等死,因此下令將廣州征發的運糧隊全部遣回,抓緊時間春耕,如此才勉強填上缺口。但種下的糧食要夏天才能收,所以缺口很大。以前太平軍的戰馬不多,現在又添了幾千匹戰馬,一匹戰馬所吃的頂得上三個青壯,如此一來,廣州府的糧草供給更是緊張。
廣州知府廖瑞祥這些日子每天忙的就是如何解決回師的太平軍各鎮軍糧,他也是搜干凈底子,可還是無法補上這個缺口。當初廣州平南、靖南二藩連同滿城滿州兵的軍糧也不是靠廣州一府解決,而是從潮州、惠州、韶州、南雄等府調糧來,這樣才保證了廣州清軍糧草。現在廣州一下開進五個多鎮近六萬的大軍,廖瑞祥這個知府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沒法變出糧食來。
廖瑞祥找到宋襄公訴苦,宋襄公能有什么辦法,只能寫信給周士相訴苦。這次東征濟度,無論從哪方面看,太平軍都是戰果累累,可要從軍糧消耗上看,卻是大大的虧了。
雖然太平軍在潮州境內組織打糧,得糧甚多,可這部分糧食一半被留作軍用,余下的則用在了那幾萬遷移百姓身上,要不然沒有糧食,餓著肚子遷移,這幾萬百姓便要活活餓死在路上。
周士相費盡心思要把這些百姓遷到廣州,也一直強調人口和糧食、鹽鐵一樣都是太平軍必須搶奪的戰略物資,所以將潮州百姓從寨子里趕出來可不是讓他們餓死,而是要讓他們到廣州去建新家,開墾新的土地,成為太平軍錢糧源源不斷的供應者,自然不能讓人死了。不但不能讓他們餓死,也不能讓他們半飽,而是要吃飽,到了廣州后休息幾天便能恢復體力進行勞動的。
北線的第一鎮、陸豐的第二鎮、海豐的第三鎮,騎兵旅外加齊豪的炮營,還有鄭成魁的水師,太平軍參加東征的兵力達到了三萬人,負責運糧的民夫也有近萬人,另外還有幾千泥瓦匠,再加上收編的潮州寨丁和營兵,征發的潮州青壯,五六萬人在前線,每天消耗的糧草驚人,一戰下來這數目更是個天文數字。
為了東征,廣州各縣動員了上萬民夫組建運糧隊,每天在官道上行駛的手推車有數千輛。從廣州到前線的陸豐,再快也要半個月。一個民夫所能推動的糧食在200斤左右,一輛推車需要兩個民夫輪換,因為是體力活,吃的不能少,要不然根本沒有力氣,所以這兩個民夫一天就要吃掉幾斤糧食,等到了前線,車上剩下的糧食大多只有一半。回程的時候民夫們也要有糧食,總不能餓著回去吧,這一下也得減去幾十斤,剩下的才能算是正式的軍糧。和如此損耗相比,用水師的戰船海運糧食明顯要劃算得多,不過因為東征突然,周士相沒有時間安排海運糧食的事情,加上水師還要承擔太平軍的運兵任務,故而根本不可能有足夠的船只和人力組織大規模的海運。
廣州運去的糧食再加上從潮州打的糧,胡啟立供給的惠州糧草,才保證了太平軍能夠長時間和清軍對峙,保證了周士相困死餓死清軍的戰略意圖。若是沒有如此巨量的糧食供應,只怕鹿死誰手就很難說了,最好的結局也不過是清軍因為無糧退回潮州,太平軍因為無糧退守惠州,雙方蓄力準備下次決戰,根本不可能有如此大捷。
原本濟度率軍進入潮州后,從江南各省運來的糧食便陸續往福建南詔運,濟度南下惠州,將潮州城做為軍糧屯積地,可太平軍動作太快,在福建南詔的糧草還沒有運多少到潮州時就在惠來境內伏擊了清軍的烏真超哈炮營,結果福建的軍糧自然不會再向潮州運送。
盧光祖易幟投降后倒是建議周士相出兵福建,奪取清廷從江南調運的漕糧,可沒等周士相動手,福建的達素聽聞潮州易幟后就下令趕緊將南詔的軍糧分散往泉州、漳州運。
沒了軍糧的南詔就是塊雞肋,若西南無危,周士相自然不介意為太平軍占領一處進軍福建的橋頭堡,順便往福建各地打打糧補充下消耗的軍糧,可現在他卻沒辦法派兵入閩,只能抓緊時間整合降兵,肅清軍政,使參戰各部得到休整,要不然根本沒法在八月西進廣西。
有唐三水這個韶州總兵幫忙,周士相能定期收到宋英從唐三水那搞來的清廷塘報。清廷為了宣揚這次大舉進兵西南的滅國之戰,在塘報上將西南戰事很是詳細的刊登出來,那上面所刊的一樁樁大勝固然使得天下擁明人士對于南明局勢越發悲觀,卻讓周士相和鄭成功等人清楚了解西南戰事。
晉王李定國和吳三桂在貴州的七星關一場大戰后率部退入云南,吳三桂也沒有輕易追擊,而是一邊休整一邊等待其他兩路兵馬。在湖南觀望的多尼大軍也已進入貴州,一直在湖南作“壁上觀”的洪承疇也動身前往貴陽,看樣子清軍幾路兵馬和統帥多尼要召開一次會議,確定具體進兵云南的部署。
周士相估計清軍最遲會在七八月間進入云南,到時無路可退的李定國肯定要選擇一路清軍加以決戰,這個決戰對象必然是跑得最快也最賣力的吳三桂。
歷史上李定國和吳三桂在云南的戰事詳情周士相并不清楚,可知道李定國最終是在磨盤山之戰失敗后方才徹底陷入絕境的。而磨盤山之戰是發生在永歷十三年(順治十六年)也就是明年,具體是年初還是年中,這個周士相也不甚明了,但不管磨盤山之戰是在明年哪個時候發生,至少表明今年李定國還沒有陷入絕境,所以周士相計劃在八月西進廣西,時間上完全能達到牽制清軍,協助李定國的戰略意圖。
四月初的時候,宋襄公從廣州派人向周士相稟報了一件事,那便是幾天前有幾個偽裝成商販的清軍奸細想解救洪承疇的兒子洪士銘,結果因為動手倉促被人識破,被趕到的太平軍圍住。那幾個奸細倒也悍勇,當場死了四個,剩下那個受了傷,怎么拷打也不肯交待自己是受誰指派而來。不過這個答案顯然不重要,什么人會冒著風險來救洪士銘,大街上隨便拉一個人告訴他洪士銘的身份,這個人也會回答是他爹大漢奸洪承疇派人來的。老子救兒子,人之常情,也是理所當然的事,這世上能狠得下心不管兒子死活的可不多。
對于這件事的處理,周士相便是沒有處理,只叫洪士銘再給他爹去封書信,上面仍是兒子很好,吾父莫憂之類的話語,半句也不提洪承疇派人來救他的事情。
宋襄公對于周士相處置洪士銘的事情一直就很困惑,既然是洪承疇的兒子,要么殺了,要么勸降他老子,這既不殺也不勸降他老子,還要他當大明的官,周士相到底打的什么算盤。
周士相的回答是時侯未到,洪承疇是何許人也?拿了他兒子,他就肯乖乖就范,再次反正過來歸明?
答案顯然不可能,不過這個不可能只不過時候未到,若時機到了,往往不可能的事情會變成可能。
宋襄公問何時才是時機到,周士相沒有答復,他一直沒有派人和洪承疇有過任何接觸,送信的人也都是悄悄投書長沙的經略府,之所以這么做,便是周士相覺得勸降洪承疇的時機沒到,眼下洪承疇也不可能有重歸大明的念頭,要不然三路清軍也不會這么快南下。
周士相現在真的只是單純的告訴洪承疇一件事——“你兒子在我手中,你放心,他很好”。
廣州軍糧告急,周士相自然不能不管。潮州境內殘破,能擠的糧食有限,加上太平軍在潮州的名聲實在是不怎么好,所以周士相也不想叫趙自強再去禍害潮州百姓,只能將目光放在了惠州,卻不是想從惠州百姓身上壓榨出糧食,而是從那些士紳大戶頭上榨出來。
對惠州大戶“勸糧”的任務,周士相交給了蘇納。胡啟立也在惠州對士紳們勸過糧,可他勸糧的對象卻是有選擇性的,大戶人家多半沒被勸過糧,而屬這些人擁有的田地最多,糧食最多。
交待宋襄公緩辦惠州事和對大戶勸糧并不矛盾,周士相交待宋襄公,若惠州官府和那些被勸糧的大戶告狀,就把責任推到蘇納這個滿州人頭上,等到糧食榨出來后,再由宋襄公這個布政使大人安撫下惠州官府,實在不行便由他這個興平伯出面。要是這樣都不行,那也是給臉不要臉了,左右惠州也是要完全按照香山模式辦的,周士相不介意惠州出幾起“通韃”大案出來。
惠州勸糧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則是跟韶州的唐三水買糧。聞知太平軍大敗清廷大軍后,唐三水就很識趣的派人送信祝賀周士相,話里話外卻是擔心周士相會不念情誼對他下手。
對誰下手也不能對唐三水下手啊,周士相絕對不是個不講情份的人,所以回信表示自己絕無沾染韶州之意,只盼唐兄能夠在清廷那邊步步高升。
周士相要宋英告訴唐三水,他剛剛大勝濟度,但也沒忘了唐三水這位好兄長,故而唐三水可于某日派兵至某處,周士相這邊也派兵去,然后便是唐部兵神勇,太平軍不敢戰,狼狽而逃的情節,如此唐三水就能往北京發去捷報。有濟度大軍慘敗在,唐三水這份捷報定然能讓清廷刮目相看,對他器重萬分。說不得吳六奇的廣東提督之位便是唐三水的了。
唐三水得了宋英話,自然是高興萬分,他忽然發現自己能夠步步高升,好像全得益于周秀才,現在周秀才那邊越來越能打,簡親王大軍都叫他敗了,卻能不怕名聲有辱配合他唐三水給清廷演出好戲,保他唐三水繼續高升,這份情義足夠感天動地了,周秀才當真是我的好兄弟!
雖然周秀才最后婉轉表達了他很缺糧,希望做為兄長的唐三水能夠予以救濟,且數量還不少,但唐三水卻是不介意,拍板就定了此事,保證周士相的手下不會因為沒有吃的而餓了肚子。
在周士相的安排和宋英的協調下,剛剛才移駐到清遠的第七鎮派了一個旅到韶州的英德晃悠晃了一圈,然后帶著幾百輛車軍糧回到了駐地。這些軍糧都是清廷為了讓唐三水守住韶州,不讓太平軍從湖南北上而特意從運往西南大軍的糧食中調過來的,卻不想轉手就叫唐三水給送了周士相做人情。不知順治若是知道此事,會不會氣得吐血三升。
唐三水的報捷奏疏和達素向清廷稟報濟度大軍慘敗的奏章是一前一后發出的。濟度死后,周士相還命人封鎖了一段消息,直到他準備回廣州時方命第五鎮解除對潮州和福建交接區域的封鎖,將濟兵慘敗的消息放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