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言,群臣目瞪口呆。ranwen`
晉王李定國也是有點發懵,但卻覺這話有理,畢竟僅憑一份報捷文書就說消滅了清軍幾萬,斬了一個親王,怎么也不能讓人信服。
郭之奇雖恨馬吉翔又來生事,可也沒法反對,要不然不論廣東大捷是否屬實,有心人若在皇帝面前栽他和廣東互為援應,私下結黨,他是怎么也洗不脫的。此事也是犯了皇帝大忌的,孫可望戰敗之后,朝堂之上清洗了不少和孫可望關系緊密的臣子,哪怕這些臣子是出于公心,想依仗孫可望中興大明,可在皇帝眼里,卻不是那么回事了。
郭之奇出于避嫌考慮無法反對此事,永歷聽了馬吉翔這話,倒是精神一振,看向沒弄明白什么情況的徐應元,和聲問他道:“徐卿,此來報捷可如上次將陣斬首級帶來?”
“回陛下,潮惠大捷之后,興平伯便令臣前來朝廷報捷,臣來時匆忙,廣西汛路又不通,故臣是偽裝前來,所以無法攜帶大量首級來。不過臣卻是將偽清親王濟度大印和王旗帶來了。”
現在這天氣,首級防腐做的再好,也不可能千里迢迢帶來云南,況為了趕時間,徐應元走的是廣西官道,輕車簡從,真要大車小車裝一堆首級過來,只怕廣西官員不懷疑也得懷疑了。當初郭紹他們來報捷確是帶了斬獲的滿州兵首級,不過那數量小,且當初并不知道廣西已被清軍所占,因此就帶了過來。路上也確被清軍攔截,若不是梁雙虎他們奮勇,清軍又是小隊人馬,只怕半道就會被截了。
“噢?偽親王的大印和王旗?”
永歷面容一抽,來人將濟度大印和王旗都帶來了,那想必潮惠大捷肯定是真的,要不然周士相從哪去弄清廷親王的大印來。就是戰報還是不實,光憑這顆親王大印,那也是了不得的大功。
“那是作不得假了,興平此捷當是屬實。”
永歷有些意興闌珊,他最不想做的事,卻一步步要成真,只讓他覺得難受。他倒不是真覺得廣東周士相有何不忠,只是覺得有些不舍那親王的封號。當初他封孫可望為秦王時,李定國和劉文秀他們都是封的郡王,就這也是被逼無奈,有求于人。等到了昆明,又有孫可望大軍壓境,這才又晉封劉文秀和李定國為親王,實是指著二人替他去打孫可望。和親王封號比起來,永歷把性命還是看得要重一些的,真要威脅他性命了,親王也是說封就封的。然現在周士相沒有威脅到他性命,所以這親王封號永歷真是很難下定決心封下去。但如此大功,要不封賞,叫永歷又如何面對天下臣民,如何面對那些替他朱家賣命的將領和志士?
廣東把濟度大印和王旗帶了過來,郭之奇提著的心自是立時落下。馬吉翔臉皮再厚,這當口也不能說王旗和大印做不了數,他站在那立,皇帝又沒明確表示,頗是尷尬。
廣東大捷,如何封賞是朝廷的事,皇帝如何封,晉王李定國倒是沒有什么意見。自將皇帝從安龍移駐昆明以來,他是一直格守臣節,對于朝廷事務并不干涉,這點倒和當年的李成棟頗是相似。只可惜如此高風亮節所換來的卻是朝政紊亂,各類小人充斥朝堂,值此存亡關頭,內閣首輔竟然要他在前面領軍和清軍決戰,朝廷卻放棄昆明逃往滇西,真不知如此昏庸主意,他馬吉翔是怎么想的出來的!皇帝又怎生非要用這滿朝皆曰可殺之人為首輔的!
廣東大捷,那太平軍如此能戰,若入廣西參戰,從廣西入貴州的那路清軍勢必要回兵,如此一來,自己的壓力也能減輕些。
李定國沒功夫搭理昏了頭的馬吉翔,只在那尋思郭之奇方才所說的調廣東兵勤王之事,卻沒注意殿上沒了聲音。朝臣們都在看著皇帝,皇帝也在看著朝臣,很是安靜。
馬吉翔又一次被當場扇了耳光,任他臉皮再厚,也不可能再順著皇帝的意思說,可要他開口為廣東周士相請封王就如要永歷自己開口封周士相為王一樣難。
馬吉翔不肯出頭,群臣們又看著自己,永歷心下苦笑一聲,知道這事拖不下去了,正待開口點郭之奇,欲成全他請封王之事,那邊報捷使徐應元卻又想起一事,奏道:“皇上,興平伯另有題本要奏。”
“拿來于朕看。”
永歷擺手,示意王坤將周士相的題本拿來。打開之后,卻見周士相如此奏道:“臣本陋鄉諸生,父母妻兒俱為虜害,余骸不存。人倫之道,止留忠君一途矣!臣以微末之功,忝受圣恩,累加爵賞。而君父危難于西陲,臣又豈敢忘之!
臣今在廣州,枕戈習戎,俟糧糗備定,即盡發粵中兵西征桂、黔,以解滇京之困、以紓索虜賊氛。惟請車駕暫蹕行在,待臣兵至,則與晉殿下內外交攻,必可軫滅群丑于三迤。而后提兵北上直取南京,則孝陵十五載膻腥之辱一朝糞除,皇上經年生聚之功指日克競。臣之赤誠,天地可鑒!今臨難之時,臣叩請皇上聽臣策,臣必不背恩負君,臣泣奏再拜!”
合上題本,永歷感慨頗多,周士相還是忠心的,他大敗清軍之后想的卻是立即往云南勤王,其心可嘉,其勇可許。
罷了,罷了,朕身為天子,難道當真就不舍那親王封號了!
永歷緩緩起身,卻是決意要以親王相酬周士相,令他馬上帶兵來勤王了。不想,殿下徐應元見皇帝起身,卻又奏道:“皇上,興平伯另要臣奏請皇上,不論時事多么危急,皇上和朝廷都萬不能退守滇西,否則國朝必亡!興平伯言,有要皇上遷他處者,必是奸賊,皇上可令甲士當場誅殺此賊,免國事為此賊所壞!”
“什么?”
聽了這話,永歷當場愣在那里,馬吉翔也是張大嘴巴,不可思議的看著徐應元。
李定國、沐天波、扶綱他們也全都怔在那里:周士相怎么知道馬吉翔要皇帝退守滇西事?難道那秀才有未卜先知的本領?
永歷下意識看向郭之奇,卻發現郭之奇也是一頭霧水,瞧神情不似作偽,且退守滇西之策是馬吉翔今日才提,郭之奇在此之前并不知此事,廣東報捷使入城之后便被直接帶到大殿,郭之奇根本沒有機會和他透露此事,所以此事怕是巧合。
“廣東興平倒是將臣當成奸賊了!皇上,臣為首輔,乃是朝廷臉面,今興平直指臣為奸賊,臣是可忍,孰不可忍,請皇上罷臣首輔一職,另請賢臣任之!”
馬吉翔氣得渾身顫抖,退守滇西的主意可是他出的,這么多人聽到了,難道他還能不承認。那廣東周士相不給他進貢便罷了,現在反稱他是奸賊,要皇帝誅殺他,這口氣馬首輔是怎么也咽不下去的。
永歷卻沒有理會馬吉翔,只問徐應元道:“興平除了要朕不往滇西去,還有何言要與朕說?”
“興平伯言稱若萬不得已之時,皇上和朝廷可往廣州去,有我太平軍數萬將士保護,皇上和朝廷斷不會有事!”
徐應元說完之后,不為人注意的瞄了眼永歷,眼神之中頗是閃爍,卻不知這話真是興平叫他說的,還是他自己說的。
“他要朕去廣州,他要帶數萬大軍保朕...”
永歷喃喃數語,忽的放聲笑了起來。皇帝的笑聲讓群臣很是困惑,均不知皇帝因何而笑。馬吉翔怔了片刻之后,突然心中大石落地。一直伺候在邊沉默不語的王坤抬頭瞥了眼這位打小就被他伺候的皇帝,爾后又將頭低了下去,心中卻是暗嘆了口氣。皇帝的反常舉動讓晉王李定國也是糊涂不解,郭之奇卻是隱隱感到不安,皇帝這笑聲似乎并不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