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北山上,吳麻子有些頂不住了,最外圍的防線被清軍驅使百姓填平,內圈緊鄰山頂的幾處防線也被清兵的“人海”戰術沖破,因為藥子消耗怠盡,火炮火銃都成了擺設,第四鎮又沒有弓箭手,導致無法遠程攔截清兵。現在,只能靠大刀、長矛和清軍以命換命了。
那些披著雙層甲的清兵敢死之士已經從幾處突上山頂,設在山頂上的炮兵陣地因為清兵的突入已亂了一鍋粥,處處告急,吳麻子沒有兵力可調,只得將手頭的旅直屬兵投上去頂住清兵,從而保證那些炮兵能夠從山后撤下去。
牛根生想毀掉山上的火炮,但是清軍推進太快,他不得不命令士兵們放棄毀炮,抓緊時間往后山退。至于那些火炮要是被清兵得去,會對接下來的柳州攻防戰起到什么后果,他已是顧不上了。這會,把好不容易訓練出來的炮手們安全撤下去,才是他這個炮兵指揮僉事最應該做的事。
炮沒了,以后還可以再繳獲;人沒了,可就什么都沒了。漢軍旗出身的牛根生太清楚培養一個熟練的炮手需要多大的代價。再說現在這種單純的以命換命的戰斗,炮兵留在這里也發揮不了太大作用,于其讓這些花了大價錢和心血培養出來的炮手無謂的死去,不如將他們撤到安全的柳州城。哪怕為之付出的代價是小北山陣地的丟失,牛根生自認也是劃算的。
在清兵的一波接一波次的攻擊下,駐防小北山的第四鎮甲旅傷亡已經過半,若不是尚有工事和地形可以依托,只怕甲旅已然崩潰。士兵們堅持不退的另一層原因則是因為太平軍老四鎮實施了連坐法,戰場之上一人退則一伍斬,所以若有士兵因為害怕后退,第一個要他性命的不是清兵,而是他朝夕相處的戰友。
更要命的是除了軍中連坐法,還有一柄利劍懸在士兵頭上,那就是若他們不戰而逃或未奉命令擅自撤下,那么他們的家人將會因為他們的懦弱膽怯付出沉重的代價。這個代價有輕有重,輕則剝去該戶家庭所享有的一切軍屬待遇難,充為苦役,重則全家老小都要被處死。這是條極不人道的法令,殘酷到宋襄公等人屢次規勸周士相罷除這條法令,然而21世紀來人的周士相,卻毫無那個時代的價值觀和理念,反執著于暴力和酷刑。
他經常放在嘴邊的一句話就是:“這是個亂世,這是個人命賤如狗的亂世,這是一個人吃人的亂世,所以亂世必用重典。非重典不能大治,非重典不能力挽狂瀾!對敵人如此,對自己人也應如此。執念于合理的法度,在這亂世和癡人說夢有什么區別。滿州人就不度,也不問情由,更不用什么重典,他們只以屠刀說話。事實上,他們的做法很有效,所以我們要學習。對于士兵和百姓,我們現在做的只能是一條,那就是保證戰斗的勝利,保證我們治下的百姓不用挨餓。只要滿足這兩點,哪怕是再嚴酷的法令都是合理的。存在即合理,合理即存在。”
太平軍沒有出臺針對被俘或投降的士兵家人有什么懲處,但是小北山上的太平軍士兵此刻想著的哪怕是戰死也不會投降,因為在此之前,清軍在獨山州坑殺了降兵和民夫三千余,在南丹又集體屠殺了俘虜和民夫四千余,可以說,清軍往柳州推進的一路,沒有降兵和俘虜及民夫能夠生還。
清兵殺俘,殘忍的殺俘,且大多是坑殺,這便斷絕了太平軍士兵投降的念頭。
死,人人都害怕,但如果非死不可,那就選一個好一點的死法,能夠給家人帶來榮譽和好處的死法。
小北山上尚在苦戰的太平軍士兵不是手無寸鐵的百姓,他們手中有刀。所以,他們寧愿戰死也不愿投降。
吳麻子已派人向柳州搬援兵,只要他能堅持小半個時辰,援兵就能趕到 “稟提督大人,柳州方向有明軍出城,似是奔小北山來的!”
山下清軍大營,時刻探察柳州方向明軍動靜的清軍探馬第一時間將城中太平軍出城援救小北山的情報稟報給了線國安。
“出城的明兵有多少人?”
“三千左右!”
“三千?”
全節聽了這個數字,失聲笑了起來,“派這么點兵來救小北山,明將得失心瘋了不成?”
“明將不是得了失心瘋,他只是不知道本督這次進攻下了多大的本錢。”
線國安笑著搖了搖頭,命令漢軍都統王勝統領馬隊前往攔截出城的明軍援兵,不使他們靠近小北山一步。王勝的馬隊有兩千多騎兵,對付只有三千人的明軍援兵是綽綽有余了。
在先前的數次進攻中,柳州的明軍也曾出城增援過小北山,但線國安從來沒有派兵攔截過,因為只要小北山在,他就無法將柳州明軍攔住,不僅攔不住,還要承受山上的炮火。現在,明軍的火炮已經啞了聲,他可以放心大膽的派兵去攔截柳州明軍。
“明軍這個時候來救已是晚了,早半個時辰或許還能挽回,現在,哼哼。”全節冷笑一聲。
線國安拿起千里鏡看了會,發現攻上山頂的兵馬雖然被明軍趕了下來,但很快又沖了上去,不由微一點頭,轉首問全節:“北面有動靜沒有?”
全節道:“徐天佑沒有消息過來。”
“沒有消息就是好消息。北面那支太平軍是個威脅,前番在南丹時,我曾想將這支太平軍吃掉,只可惜那支太平軍跑的太快,提前跑了。”
想到這事,線國安就有些可惜,也有點后悔,要是早一點派騎兵拿下慶遠,切斷那支太平軍北逃之路,功勞薄上便能再添一筆,現在也不必擔心北面了。
全節道:“北面那支太平軍不過幾千人,又是被咱們一路攆過來的,他們連柳州都不敢去,可見對咱們有多怕。所以提督大人不用擔心北面,照末將看,北面的領軍之人恐怕多半是存了保存實力觀望的念頭。
聽了全節這話,線國安輕笑一聲,心下有些贊同,不過還是有些不放心,吩咐傳令兵道:“你去告訴徐總兵,無論如何他都要給我堵死北線,這邊哪怕是天塌下來,他都得給我釘在那里。要是讓北面的太平軍沖過來,你告訴他,就說我說的,讓他自己抹脖子,省得我動手。”
“喳!”
傳令兵應聲而去,全節笑道:“徐天佑聽了提督大人這番話,恐怕臉要發青。”
“小心駛得萬年船,今日之戰我頂著信王催兵的壓力謀劃了這么久,定要一舉成功,若失敗的話,假的就成真了。”
全節撇了撇嘴,沒有說話。今日若還是拿不下小北山,他們的確沒法再在這柳州呆下去了,最好的結局是撤兵回到慶遠喘息,最大的可能便是一路返回貴州。畢竟,他們從云南千里回返,攜帶的軍糧物資也是太多,要不是在都勻的廣西巡撫陳維新提供了一批糧草,他們也不可能在柳州耽擱這么久時間 骨頭明天上午搬家,中午有事,更新可能很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