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仍在紛飛,一點也未停歇。
風雪掩蓋了巡撫衙門發生的血腥,掩蓋了這座城中發生的罪惡。
一支連綿十數里的隊伍迎著風雪來到了蘇州城下。
城上面的清軍看到了城下的隊伍,也看到了那些紅色軍旗,可是清軍卻好像一個個都瞎了、聾了一樣,抱著長矛站在那硬是一點動作也沒有。
沒有人呼喝示警,一切還是如先前一樣,大多數清兵繼續操著袖子抱著長矛在那任由鵝毛大的雪花落在他的臉上、身上。
城門樓上那桿繡有“管”字的軍旗突然被砍倒,邊上幾根綠旗也被一一砍倒。取而代之的是一面紅色的軍旗。
“大帥,他們得手了!”
城上紅色軍旗打出的那刻,馬鷂子王.輔臣頗是興奮的叫了聲。他的話音剛落,就見城門被緩緩打開,緊接著一隊清軍從城中沖了出來。讓人意外的是,這隊清軍沒有攜帶武器,全部赤手空拳。跑在最前面的是一個將領,手中捧著一個木匣。
“職等不負大帥使命,管效忠首級在此,請大帥勘驗!”
鄭三萬、馬玉龍、張鳳等叛亂將領齊齊跪在周士相面前,他們的腦袋都是光禿禿的,原本腦后吊著的小辮子已經不見。
馬上的周士相抬手示意,馬鷂子王.輔臣立即帶著兩個清軍降將策馬上前,從鄭三萬手中接過那木匣,打開看后,果有一顆首級。那兩個清軍降將仔細看后,確認這就是管效忠的人頭。
王.輔臣立即策馬返回,朝周士相道:“大帥,是管效忠的首級!”
馬上的周士相微一點頭,揮手下令:“一半兵馬隨我入城,一半兵馬留在外面,以防有變。”
蘇納聞令策馬過來:“大帥,我先帶兵進去。”
周士相同意,立時蘇納領兵開進城中。
鄭三萬、馬玉龍等叛將自始至終老實跪在雪地之中,人人均無異動。
城中清軍已被叛將控制,各處城門都已被作亂清將的親信部下控制。身著紅色軍服的太平軍入城之后,便如長河又分成無數小溪一樣,轉瞬便分散在城中。太平軍一到,各處清軍立即交出城門控制權,然后一齊絞斷辮子,回到軍營待命。
蘇納徹底控制了蘇州城后,派人出城通報。于是,周士相在部將和降將們的簇擁下進了蘇州城。
大青馬踏入蘇州城中時,周士相突然勒馬停住,側首問鄭三萬他們:“梁化鳳何在?”
鄭三萬忙道:“職等已派兵將他們圍住!”
馬玉龍跟了一句:“大帥放心,梁化鳳插翅也難逃了!”
周士相輕聲一笑,喚了一聲:“王.輔臣。”
“末將在!”王.輔臣策馬奔出應命。
周士相一揚馬鞭:“你去解決梁化鳳,他若降,便帶他來見我。”
“得令!”
王.輔臣拱手接令,打馬率部而去。替大帥牽馬的瞎子李見了,咧了咧嘴,頗是不甘心的樣子。
周士相又問蔣國柱何在,鄭三萬道蔣國柱不肯投降,這會和額色黑一起被押在巡撫衙門。
“是不肯降還是待價而沽?”
周士相微微一笑,蔣國柱這人他還有大用。他示意降將們前頭領路,一路縱馬疾奔,很快來到江寧巡撫衙門。
江寧巡撫衙門就是從前的鶴山書院,被僻為撫署后,很是裝修一番,建筑頗是富麗堂皇,別有一番江南園林風貌。
周士相在衙門外看了看,進去之后也沒著急見蔣國柱,而是在各處轉了一轉,最后才來到大堂。
蔣國柱和額色黑此刻被五花大綁,看押他們的兵丁見到上官簇擁著一位大人物前來,自是知道來的肯定是周大帥。于是俱自拜伏,蔣國柱和額色黑也被強按跪倒。
周士相饒有興致的打量了一眼面若死灰的額色黑和蔣國柱,卻是轉身問鄭三萬他們:“管效忠就是在這里被刺的嗎?”
鄭三萬忙道:“回大帥話,我們就是在這里將管效忠一頓亂刀砍死的。”
其余降將這時都在偷看周士相表情。周士相的臉上卻沒有什么特別高興或贊賞的表情,他只是在看那塊染有血跡的屏風。
“上面的血是管效忠的了?”
一眾降將訕笑點頭,心頭都有些忐忑。
“這是蔣國柱的撫臺大人椅子?”
周士相轉了一圈,坐到了蔣國柱的巡撫寶座上,好像是試試它是否結實,用力拍了拍扶手。
跪在那的蔣國柱見了,臉黑得出奇難看。額色黑卻是絕望心死,耷拉著腦袋,周士相說什么,做什么,他都不愿去聽。
“你們都坐下。”
周士相擺了擺手,示意諸將領分坐兩側。
鄭三萬、馬玉龍他們卻不敢做,周士相笑了一笑,道:“你們坐吧,這本來是你們的座位,你們不是還在這里開過會嗎?本帥待人向來平和,你們都是有功之人,若非你們,蘇州焉能輕易拿下?來來來,都坐,都坐。”
“多謝大帥賜座!”
鄭三萬等人受寵若驚,局促不安地坐下了。
周士相顯得很平和,像聊家常一樣地問他們道:“管效忠是漢軍哪個旗的?”
鄭三萬道:“稟大帥,是鑲白旗的!”
“那你們呢?有漢軍的嗎?”周士相又問。
鄭三萬小心翼翼道:“職和馬總兵是漢軍正藍旗的,余下都是綠營出身。”
馬玉龍賠笑道:“我等漢軍在清廷那里,比不過滿蒙,只比綠營稍好些,算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周士相哈哈笑了起來:“這說法不對,若非你們這些漢軍和綠營,滿韃如何能竊我漢家江山,所以你們應該比滿蒙八旗都重要才是。”
這話讓鄭三萬、馬玉龍他們都是不由自主起身,跪伏在地,口稱從前糊涂,死罪等等。
周士相又是輕笑一聲,問他們:“那管效忠的尸首呢?”
鄭三萬擦了一把額頭冷汗,低聲道:“職等讓人將尸首拖到后面去了。”
“這樣啊,”周士相頓了頓,道:“把管效忠的頭縫合到尸身上,用上好的黃絹裹身,盛殮起來,在城外找一塊地方下葬,不管怎么說,這人也是個忠臣啊....嗯,忠于滿韃的漢人,也算是忠臣吧...”
聽了這話,一眾降將都有些不安,不知周士相是何意。
周士相這時卻突然翻臉,怒哼一聲,然后罵道:“你們幾人自以為得計,為了活命,殺死自己的上司,背主求榮,這樣的人向來為本帥所不齒。你們今日投我,那是因為我有實力擊敗你們,假如我有一天失勢了呢?你們是不是又要像對待管效忠一樣對我下手呢!”
眾降將一聽此言都慌了:這周大帥不是在陽澄湖上說的好好的,優待重用他們,怎么這會卻翻臉了呢!
“大帥容稟,我們是一片真心棄暗投明,絕無反復!”
“我等投誠一片真心,蒼天可鑒!”
眾降將一齊叩頭,紛紛表態自己忠心。
見狀,周士相卻是不為所動,只冷笑道:“你們這時候如果跳起來大罵我周士相不守信義,表現出視死如歸的精神,我可能出于敬重義士的心懷,饒了你們。可你們如此奴顏婢膝,叫我看不起。”說完,他平靜卻堅決地一揮手,吩咐親衛道:“將他們拉下去,全部就地正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