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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四十九章 做大明的官

  “蘇納?哪個蘇納?”

  邵爾岱打著酒嗝問道,門都海順手又給他切了片烤得金黃的羊肉。

  功間色道:“就是跟哈哈木去廣州的蘇納,老姓富察家的。”

  “富察家的蘇納?”邵爾岱接過門都海遞來的羊肉,想到什么,不由笑了起來:“那個拉皮條的?”

  “可不是他么。”

  功間色也笑了起來,蘇納在滿語中的意思是牽狗的皮條,原先倒不覺什么,可打入關學了漢人的東西后,這蘇納就成拉皮條的了,當初旗內可沒少拿這個打趣蘇納。

  “他怎么了?”

  蟒出灑出腦袋有些暈乎,不過他記得正白旗里有這么一個人。說完卻一拍腦門,“哎”了一聲:“蘇納去了廣州,那不得死了?”

  “哈哈木將軍和噶來額真都死在廣州了,這蘇納還能不死....喝酒喝酒,好好的說這死人做什么。”

  兀兒特悶聲放下酒碗,心里有些堵得慌,那廣州和江寧的滿城可都是被太平寇給屠了的,八旗老少不知死了多少。也不知這幾年大清是不是流年不利,睿親王那會無往不利,可他一死,先是孔有德和尼堪,后是尚可喜、濟度,再加上前陣的旗主岳樂,大清接連陣喪親王,長江以南精華之地也幾乎丟個精光,領軍的也都是些宗室的瓜蛋,真是一代不如一代。

  兀兒特很是感觸,信王多尼和平郡王羅可鐸連吳三桂是否真反都沒有確認,就放棄貴陽一路灰溜溜的逃回保寧,這要放在多爾袞那時,別說是郡王了,就是親王也得法辦砍了腦袋去。可皇帝倒好,竟然只是下旨訓斥,并未將兩個郡王如何,相反卻對在江南殉國的王公將領們百般怒罵,遷連他們的家眷,這般處事,滿州上下哪個不寒心!更讓人詬病的是,皇帝對八旗一碗水端不平,有什么好事都是兩黃旗的,壞事全是其他旗的,朝中要緊的職位也都是兩黃旗的人,其他六旗的只能撿些兩黃吃剩下來的,這怎么能讓人服氣?

  皇帝實在是太年輕,太年輕啊...要這般下去,只怕咱滿州人真的坐不得他漢人的江山上嘍...

  想到白日兩黃旗的人嘴臉,兀兒特越想越憋得慌,拿起酒碗猛灌一口,險些嗆著。眾軍官聽了他的話,精神頭都有些低落,遠的就不說了,就這半月來接連兩敗,滿蒙將士死了大幾千,誰又敢說下面不會再敗?仗打敗了,那就是要死人的,天知道下一個死的是不是自己。不知不覺,這軍帳中倒是多了幾分肅穆傷感之色來。

  不想那功間色卻搖了搖頭,對眾人說道:“蘇納沒死。”

  “沒死?”

  兀兒特怔在那里,哈哈木和噶來道噶額真都死了,蘇納怎么可能活著。

  “他跑回來了?”邵爾岱也奇怪,這人要跑回來了,自個在京里時怎么沒聽說的。

  功間色卻又搖了搖頭:“他也沒回來。”

  “沒死怎么不回來的?”邵爾岱糊涂了。

  蟒出灑出道:“被抓了?”

  “這...唉,這話不好說啊...”

  功間言又止,兀兒特有些不快了,不悅道:“都是老旗的兄弟,有什么不好說的。”

  邵爾岱被功間色這樣子也惹惱了,罵咧道:“我們雖撥到正藍旗去,可哪個不是老白旗出來的,你功間色還真把我們當外人了?...你要這樣,我們這就走人,往后你正白旗當你們的上三旗去,我們做我們的下五旗人!...井水不犯河水,老死不相往來!”說完,起身作勢就要走,那樣子做不得假,顯是真氣著了。

  正白旗的一眾軍官忙上前抱住邵爾岱,你一句我一句勸著。邵爾岱卻只盯著功間色,功間色見狀,咬牙道:“那我便說了。不過我說的這些,大伙在這帳中聽過就算,要傳出去,俺功間色腦袋可不夠砍的!”

  功間色這么一說,就連兀兒特也覺奇怪了,不知道功間色要說的是什么事情,后果會這么嚴重。一個個更加好奇了。

  功間色坐在那端起酒碗喝了一大口,定了定神,緩緩掃視了兀兒特他們,這才說道:“蘇納不但沒有死,這會在明朝那邊還發達了,他被明朝的皇帝封侯了。”

  “封侯?”

  諸軍官都是一驚,邵爾岱更是驚得合不攏嘴。他們不能不驚,因為封侯這種事是他們這些滿州人想都不敢想的事。

  滿清的爵位分為三種,分別是宗室爵位、異姓功臣爵位、蒙古爵位。宗室爵位自然是分給愛新覺羅家的,兀兒特他們雖也是滿州,可不是愛新覺羅家的,所以這爵位他們沾不得邊,愛新覺羅家的卻是一出生不問男女都有。

  蒙古爵位和兀兒特他們也沒關系,他們能夠奔的前程只能是異姓功臣爵位,這爵位又分為公、侯、伯、子、男、輕車都尉、騎都尉、云騎尉、恩騎尉九等。而這九等爵位,每一個臺階都可能讓他們終生止步。一般旗內他們攢軍功叫掙前程,半個前程就是第八等的云騎尉,一個前程就是騎都尉,可往往他們賣命幾年也掙不得半個前程,原因不外乎出身的緣故。很多佐領終其一生可能就只得能個騎都尉的爵位,就兀兒特現在是參領了,可身上的爵位不過是個輕車都尉,想要授上男爵,估計得他死之前才能有。所以一聽從前的第四佐領蘇納在明朝那邊都被封侯了,兀兒特他們能不驚,能不羨慕?那蘇納在旗里的時候不過是個云騎尉的佐領啊,他一輩子都別想封侯!

  “這事你從哪聽來的?”兀兒特盡量平復心中的震驚,想問明白。

  “這事是真的?”

  邵爾岱他們也一個個緊盯功間色。

  功間色沉默片刻,開口道:“是蘇納派人告訴我的。”

  兀兒特一愣:“他為何要告訴你?”說完,卻恍然大悟,失聲道:“他要你投明?”

  功間色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而是將蘇納在太平軍那里改了漢名王泰,被封新安侯,現領軍鎮守蘇州的事和兀兒特一干人說了。他說完之后,二十多個正藍、正白出身的滿州軍官都沒有說話,帳中一片安靜。

  半響,蟒出灑出吐出了嘴里的羊骨頭,悶聲道:“蘇納真是走了狗屎運,竟然封侯了。”

  功間色低頭看著酒碗,邵爾岱他們也同樣默默的看著桌上的酒碗。正白旗另一個佐領岳得濟長長吐了口氣,對兀兒特道:“其實蘇納走的這條路,咱們未必就走不得了。說實在的,我們這些老白旗的人,這些年旗內哪個待見我們?”

  壯大門都海冷笑一聲:“不是旗內哪個待見我們,是皇上他不待見我們。”

  兀兒特聽了這話,想反駁什么,但白日的事,卻讓他怎么也駁不了。

  功間色抬起頭,對兀兒特道:“兀兒特,我把砍腦袋的話告訴你了,你什么意思?”

  “我?”

  兀兒特剛要說話,邵爾岱卻一拍桌子,罵道:“他娘的,咱們本來就是白山黑水的漢子,不是他愛新覺羅家的奴才,真要有好前程,咱們憑什么不能干!”

  “咱們祖輩哪一個是心甘情愿替他愛新覺羅家賣命的?他愛新覺羅家當年殺了我們多少人?憑什他愛新覺羅家就能當皇帝,就能騎在咱們頭上拉屎撒尿,咱們就能忍著受著?”岳得濟晃晃悠悠的站了起來。

  蟒出灑出卻問道:“功間色,明朝許咱們什么好處?”

  蘇間色沒有說話,而是朝查克丹打了個眼色,后者點頭會意,急急出帳,不一會便捧著兩個盒子進來。

  “打開!”

  功間色讓查克丹將右手一個盒子打開,蟒出灑出以為里面是金銀珠寶,卻不想是厚厚一堆印有文字和契花的票紙。

  “這是什么?”

  蟒出灑出漢字識得不多,但卻看得懂這些票紙上印有數字。兀兒特伸手取出幾張拿在火光下看,卻見上面印得是五千元、一萬元等字樣。

  功間色解釋道:“這是太平軍的銀票,蘇納讓人送來的,總計三十萬銀元。”

  “三十萬銀元?三十萬兩銀子?!”蟒出灑出驚得舌頭都快吐出來了。

  功間色點了點頭:“這些銀元是給咱們的,事成之后還有一半。另外那個盒子中是太平軍給咱們的空白空憑,只要咱們愿意起事,北地的官,總兵以下任我們填。”說到這,功間色頓了一下,從那疊銀票最下面一張抽出一紙文書,對眾人道:“這文書是明朝的齊王殿下親擬給咱們的,只要咱們落了名字,按了手印,事成之后憑此文書酬功授爵。”

  “絲!”

  一眾滿州軍官目光不約而同的落在功間色手中的文書上,一個個眼睛通紅。

  岳得濟趁熱打鐵,鼓動眾人:“按了這手印,我們就是大明的官!封侯封伯,總比在旗下被人當狗看的好!”

  “按了,娘的,在明朝當官發財,總比被兩黃的雜種欺負的好!”

  壯大門都海、對大拜、糾兵官阿爾必等正白旗的軍官二話不說就上前簽了自己的滿語名字,然后在查克丹手中的紅泥盒上用力一按,重重壓在那文書上。

  邵爾岱和蟒出灑出等正藍旗的軍官也蠢蠢欲動,他們本就被兩皇旗的人欺壓得很,現在明朝開出這么好的條件,由不得他們不心動。可兀兒特沒動,他們雖想簽,也只能看著兀兒特,等他發話。

  功間色和岳得濟等正白旗軍官對視一眼,問兀兒特:“我們兄弟拿真心待你,有好事想著老白旗兄弟,兀兒特,你怎么說,給個痛快活!”

  兀兒特深深呼吸一口,起身對功間色他們道:“這事能干,可做了這事,咱們家人怎么辦?”

  這一說,邵爾岱他們頓時遲疑下來,對啊,他們要是起事投明,北京的家人豈不是就完了?!

  岳得濟卻冷笑一聲,對兀兒特道:“皇帝死在這,北京還是他愛新覺羅家的”

  “嗯?!”

  兀兒特雙眉微皺,旋即猛的松開,從查克丹手中接過那份文書,也不看,提筆就簽了自己的名字,按了手印。

  “做了!”

  邵爾岱等正藍旗軍官哪個還猶豫,紛紛上前簽字。

  “我等本就是大明世襲官軍,受老奴挾持反明,今大明中興,我等奉大明真天子,以為百世之功!”

  “干!”

  一眾簽字要造反的滿州軍官人人臉色通紅,端起酒碗在帳中一飲二凈。

  下了兩日的雨終于是徹底歇了下來,儀真河上只有冷風吹拂。北岸邊的蘆葦叢中,有燈籠亮了三下,旋又息滅。很快,一艘小船駛了過去,夜色中,一個留著辮子滿州軍官上了小船。船很快消失在河上。

  “大帥,北邊來人了。”

  睡夢中的周士相被親衛姚文龍叫醒,一聽北邊來人,心中一動便往帳外跑,以致于到了帳外才覺兩腳奇冷,竟是連鞋都沒穿。

  “奴才功間色見過殿下!”

  “起來,起來,快起來!”

  周士相高興的扶起跪在地上的功間色,將他迎入大帳。從功間色中接過那張落滿名字和手印的文書后,周士相忍不住笑了起來,對功間色道:“若能滅虜酋,爾可為建州衛都督!”

  作者注:正藍旗參領兀兒特領滿兵兩千余作亂,取自史實。原因是順治的八旗歧視政策導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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