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治是在運河上接到西安失守急報的,和江淮形勢相比,陜西那邊算是岌岌可危了。
平郡王羅可鐸上奏稱信王多尼病重,他已著人護送信王返京醫病,現下與川陜總督李國英在潼關拒守。自西安失守后,陜甘各府縣幾乎全部落入吳三桂之手,可以說大清已失西北。但一個好消息是,吳三桂不知為何撤回了往潼關的兵馬,這給了潼關清軍以喘息之機。
李國英的奏疏和羅可鐸的是一前一后到的,不過所稱和羅可鐸并沒有不同,二人對于西安為何這么快失守都語焉不詳,只稱叛軍勢眾,攻城甚急。索尼一眼就從中看出不對,不管吳軍包圍西安的有多少人馬,西安都是大城,城中不但有西安將軍蘇拜的五千馬,還有多尼和羅可鐸統率的兩萬多滿蒙將士,李國英在從漢中退往西安時也不是一兵一卒都沒有,所以西安守軍的兵力還是充足的,不可能丟得這么快,這其中定是有什么原故。
順治也覺得這事不對,然而他現在也沒辦法分身到潼關逼問羅可鐸和李國英西安城到底發生了什么事,只得暫時按下怒火,也沒法下旨斥責羅可鐸和李國英,畢竟眼下還要他們守在潼關。
“太后已令遏必隆趕往潼關,皇上不必過于擔心。”
杰書見皇帝臉有怒色,擔心皇上動怒不利病情,忙勸慰幾句。遏必隆此前在山西忙于查抄皇商家產,將已經能跑馬的國庫再次充實,此功不比統率大軍攻城略地差多少。順治也知道遏必隆是老成之人,比多尼和羅可鐸要能干許多,有他去潼關鎮守,想來也能將吳三桂擋住一陣子。
對于母后讓遏必隆去潼關一事,順治并沒有什么不快,倒是鰲拜微微皺了皺眉。
“叫羅可鐸回來吧,讓李國英降三級軍前聽用,要遏必隆節制川陜晉豫甘五省總督,加少傅銜。”
吩咐巴哈納擬旨后,順治有些疲倦,便令車駕啟程返京。行至京師境內,離西直門還有十幾里地時,順治卻突令車駕往西山去,并沒有急著回宮。
杰書、蘇克薩哈、索尼他們都是困惑,不知道皇帝何以不肯回宮,但卻不敢相勸,只能讓人回宮通稟太后知曉。另外西直門外還有一幫王公大臣在侯著圣駕回京,也得去通知他們一聲,免得干等。
順治不肯回宮的原因是他覺得自己很丟人,沒有臉面去見額娘,也沒有臉面去見愛妃董鄂。當日他在宮中是那么的豪情壯志要南下踏平賊寇,甚至還用長劍劈斷了龍椅以示決心,然而事實卻是他是狼狽而回,這讓他那顆本就十分脆弱的心越發不能承受失敗。亦或說自尊促使順治不想現在回宮,他不想在母親和深愛的女人面前丟臉,他想到西山呆幾天。哪怕他現在是多么的想見自己的愛妃,他也強迫自己硬著心腸去西山。
在宮中翹首盼著兒子歸來的太后知道的皇帝奔了西山后,在那怔了片刻,隨后對蘇麻苦笑一聲道:“福臨從小就好強,當年多爾袞在時便是如此,現在他自己親政了,也當阿瑪了,仍是如此,唉...罷了罷了,他既不想回來,就讓他在西山呆一陣,散散心中煩悶也好。”
蘇麻有些擔心道:“太后,皇上不回宮,這朝廷的事怎么辦?”
“能怎么辦?我這做母后的替他先擔著吧。”
太后嘆了口氣,將手中范文程的折子緩緩放在了桌面上。
病重的董鄂妃聽說皇帝去了西山后,很是落寞,卻始終緊咬薄唇,不發一言。左右宮女都能清楚看見皇貴妃的淚水打濕了枕巾。吳良輔那邊一聽主子沒回宮,趕緊收拾了幾件衣物直奔西山。
太后沒有責怪兒子不理軍國大事去西山,群臣們也是無人敢指責,只是這滿朝的大小事務卻不能因為皇帝去了西山就不問。在順治去西山的第二天,太后布木布泰出面召集顯親王富綏、康親王杰書、敏郡王勒都、多羅貝勒滿山、葉布舒、大學士寧完我、范文程等在京滿蒙漢議政大臣及六部大小官員一百三十六人召開了議政王公大臣會議,旨在商議如何應對眼下大清的困境。
索尼、鰲拜、蘇克薩哈等兩黃旗大臣也都與會,順治在西山聽費揚古說母后召開議政會議后,微嘆了口氣,并沒有多說什么。
接到太后懿旨的諸官一如從前按步就班,不曾想這次議政會議一開始就充滿火藥味,先是太宗四子葉布舒突然發難指責為何皇帝在揚州敗得那么慘,兩黃旗的將士回來許多,其它各旗卻損失慘重,是不是皇帝并未將八旗一視同仁?
太宗六子高塞、十子韜塞等人也緊隨發難,紛紛要求太后和兩黃旗那幫大臣們解釋兩白旗為何會集體叛亂投明的事。
言語最激烈的韜塞是太宗皇帝現存于世的最小一個兒子,只比順治小一歲。不過哥哥是皇帝,他卻只是一個三等鎮國將軍,連個紅帶子都不如,因此早就對太后布木布泰和順治心有怨意。這一次在四哥葉布舒他們的鼓動下終是忍耐不住,一通言辭不僅將矛頭直指九哥無能,更將矛頭指向布木布泰,指她幾年前未能及時制止順治打壓兩白旗,遂釀成兩白旗陣前作亂,致使數萬將士兵敗的慘劇。
寧完我、范文程等漢官被太宗皇帝幾個兒子的言辭驚得呆了,索尼、蘇克薩哈他們也沒防葉布舒他們會突然發難,一時都沒反應過來。太后布木布泰也是震驚不已,沒想到一向低調識趣的葉布舒他們竟有膽量跳出來質疑皇帝和她。
他們要干什么,要反了天嗎!
布木布泰越聽越惱,可一掃非兩黃旗的那幫王公貝勒時,心卻是一下凜了起來,因為那幫人一個個臉上都有怒色。那怒色,沒有對著她,卻是對著索尼、鰲拜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