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通虜案,為何刑部不知道!”
那中年男子乃是上旬廷推的刑部右侍郎朱云構,其父便是當年隨趙拱日等一起開城迎清兵的刑部侍郎朱之臣。
自周士相領軍渡江北伐后,南都朝堂有很大變化。最明顯的一點,就是不少在清軍打來后,既不想舍命抗清,又不想失了名節當漢奸的前朝官員來投。其中的典型人物就有從石船山趕來的王夫之、從衡陽趕來的蒙正發、在廣東就削發為僧的金堡等人。
這些人從前在永朝時都做過官,永逃跑后,他們處在清朝統治之下卻不想出仕清廷,便都隱居起來,自稱為大明遺民。等到聽說太平軍光復南明,唐王在南都祭了孝陵,登基為帝后,這些人便從各自隱居之地千里迢迢趕來南京。因為他們從前的名聲很大,又是主動來投,對于定武政權的法統性有很大幫助,所以定武帝對來投的一律授官委任,更親自在宮中辦了一次宴席接見這些名望很大的官員。
除了這些從各省陸續趕來的“遺民”外,便是大批父祖曾在明朝為官或本人在明朝做過官的士人投入朝堂。其中大半都是江南出身的士紳。因為太傅錢謙益就是江南士紳領袖,周士相率軍渡江北伐時為了穩定江南局面,給錢謙益放了不少權,結果錢謙益就將這些人都引入了朝中,分在大小九卿衙門翰林院為官。諸如從浙江趕來的黃宗曦得授翰林院掌院學士,錢謙益的門生冒襄也在院中當學士。
朱云構這種降官之子因為家族關系得以出仕,任了刑部右侍郎。太傅錢謙益將接連不斷的士人來投稱之為“眾正盈朝”,定武帝也高興的說道此乃中興之象。
不過因為當年永帝冊封周士相為粵國公時,曾有仿金廈延平例給周士相設六官的便宜任事之權,打那時起,廣東的軍政實際就是由周士相所設六官主持。唐王監國及恢復南都以后,太平軍仍處于戰爭之中,所以周士相除了將內閣架子搭起來,對于六部等衙門并未用心,只在內閣安插了丁之相、袁廓宇等人,其他各部和大小衙門沒有安排什么人,便是安排了也不過是掛個虛名,實際軍政事務仍是由齊王府掌控。導致大小衙門都是個擺設,甚至連俸祿都要由齊王府發下。
當官沒油水,俸祿要受人所制,這官當得自然是沒有滋味的。換一些見識少的,只怕就棄官而去了。然而在這些來投“遺民”和江南士紳看來,齊王府掌管軍政不過是權宜之計,王府所設六官也不過是臨設,一等局面安定,總要裁撤。屆時,國家大小事務仍是由內閣、六部督統,故而現在雖看著無權無勢,但將來必不會如此。加上他們大多數人幾乎根本就不缺錢使,他們要的只是在定武朝堂上的名份和地位,因此哪怕待遇低下,每日鉆營要入朝的士紳都是不計其數的。
也不是沒有人擔心掌控定武朝廷實權的周士相會和當年的孫可望一樣圖謀篡位,但再一想晉王李定國、閩王朱成功、順王李來亨等有兵權的王爺還有好幾個,這周士相真要敢做孫可望,未必就能如愿了。再者,滿清猶在,吳三桂那邊也奉立著永帝,周士相也不能不掂量掂量他有沒有做孫可望的資格。再怎么說,皇帝將嫡親侄女嫁于他周士相,雖未成親,但周士相已經是事實上的朱家女婿。女婿造丈人的反,這可是天然短了道統的事,智者而不為。在此想法下,定武朝堂上的官員對于大明朝能夠中興還是抱有一定期望的,但他們效忠首選肯定不是為臣子的齊王,而是為君的定武帝。
只一些實在是寒門子弟,沒有關系的士子才會轉而相投齊王府,為自己謀個前程,但齊王府那邊對于這些人也并不待見,王府熱衷用的都是太平軍的人物,以及難得幾個被齊王看上眼的人物,所以這南都不得志的士子還是很多的。就是這幫士子被齊王府用了,也多是安排一些他們看著十分不堪的雜務,或是吏員就能辦的事,這讓他們覺得自己被大材小用了,甚至是被輕視,往往做不了幾天便摞攤子走人,然后和友人往哪小店一坐,幾杯酒下肚便是怪話連篇,說那齊王終究是個秀才,算不得真正的讀書人,其行事更近武夫,而非文臣,與彼輩那是道不同不相為謀。
朱云構的問題并沒有得到那百戶的細說,而是在那反問他一句:“你是何人?”
“本官刑部侍郎朱云構。”
朱云構到底是家學淵源,大家子弟,對錦親衛并不懼怕,他有些不耐煩的催促道:“本官不管你們親軍辦得什么案,本官現在趕著出去有事,你們且讓開讓我出城。”
那百戶瞥了眼朱云構,根本不為所動,只冷冰冰的重復道:“親軍辦案,任何人一律不得外出。”
“你!”
朱云構見自己報上名號都無用,不由氣得一甩袖子,怒哼一聲,對那百戶道:“你可知后面馬車上坐的都是什么人!”
“坐的什么人我不管,我只知親軍辦案,任何人一律不得外出!”
那百戶也是從戰場上摸爬滾打出來的,一身的殺氣,根本無視朱云構的威脅。
“親軍辦案難道就可以目視一切,視我等朝廷勛貴如無物嗎!”
朱云構正怒時,張拱日從馬車上跳了下來。朱云構只是刑部侍郎,并無爵位,而他張拱日雖無官職,可好歹也是皇帝剛剛復爵的隆平侯,聽著小小親軍百戶就將他們不放在眼里,那是說什么也不肯罷休的。
一見隆平侯前來相助,朱云構自是一喜。
張拱日心中無所畏懼,因為他很清楚后面那些被堵在道上的馬車里都坐著些什么人,他相信這些錦衣親軍再是跋扈,也斷然不可能一下子得罪這么多勛貴。而且,他也有心想在這些名為親軍,實則卻是周士相爪牙的家伙們面前露個臉,好讓皇帝知道他張拱日也是敢于硬抗齊王威風的鐵骨侯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