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濤向來陽光,很少說這么負能量的話。
更何況,說的是自己家公司,把父親辛辛苦苦一手創辦的企業,楊家幾十年的心血,說成‘賊窩’,可見他對公司已經失望到了極點。
楊濤畢業之后全國旅游了一趟,然后進了他家里的旅游公司,從最基層的崗位開始干。原來楊林的計劃,是讓楊濤把公司里所有崗位都做一遍,這樣可以更好的了解旅游公司的每一個環節,為將來接班做準備。
恰恰是因為如此,楊濤反而能比他父親楊林,更加深入了解公司現在的真實情況。這兩年后媽當家,和那個副總上下其手,一個掌握財權,一個掌握人權,招收了一批新人,把公司的當初幾個和楊林一起打拼起家的老員工架空的架空,排擠的排擠。
企業是楊林的,楊林把這個企業當成自己的家,想的是怎么把企業做大做強,后媽周靜和那個姓陳的副總可不這么認為,把企業當成了提款機,想的是怎么從企業里撈快錢。
上行下效,時間久了,旅行社的風氣自然就變得越來越差,從領導到員工,心思都在搞小動作撈錢上面,以前楊林定下的規矩全部拋諸腦后,旅行社和黑導游合作,坑蒙拐騙,服務質量一降到底,幾十年楊林辛辛苦苦創下的聲譽口碑每況愈下,公司像一個得了重病的人,每況愈下,漸漸的病入膏肓。
楊濤在公司半年時間,這一切都歷歷在目。一開始的時候,他經驗也不是很足,不太能確定是否是自己想錯了,也許旅游公司就是這樣的運營機制。
而且公司目前的兩個實際負責人,一個是后媽,兒子和后媽的關系本來就很敏感,另外一個陳副總,對楊濤從來都是一副極為關照的做派,像太子爺一樣供著,楊濤也不太好在父親面前多說什么。
等到他干了半年多,確定公司的狀況的確不正常,準備和楊林認真談的時候,楊林已經在和周靜鬧離婚的事了。
現在公司里,主要崗位上都是這兩個人的親信,自然不會來探望楊林;剩下大部分人,無非就是打工的,就算正常情況下,老總生病他們也未必會來探望,何況現在這種情況下,來探望楊林就是一身騷,難免得罪兩個實權領導,這又牽扯到人家的家務事,自然沒有人會來趟這趟渾水。
“我爸這兩年,也是……哎……”子不言父過,楊濤嘆了口氣,把后半句話咽了回去。
不過猜也能猜出來,中年大叔娶了小嬌妻,生意上的老朋友,總是沒有床上的小伙伴來的有吸引力,時間久了,嬌慣小嬌妻,疏遠了老朋友,以至于冷了老朋友的心,他現在出事,連當初一起打拼的人都不愿意來探望。
“不說這個了。”蘇銘主動了截住了話頭,“人最重要,剛才說你爸可能要截癱,要是不行,送首都去治,嗯,或者直接送到國外去治。”
楊濤擺擺手:“不用,江城的醫療水準,不比首都的差,我爸這不是疑難雜癥,我問過,傷到中樞神經,以現在的醫療水準,送到國外也沒有太好的辦法,只能保守治療,等待奇跡出現。”
“錢夠用嗎?”蘇銘問,無論是保守治療,還是將來的康復,都不是一筆小錢。
目前這個特護病房,光是每天的醫療費用,恐怕都要上萬甚至幾萬,一般家庭遇到這種事,如果沒有醫療保險,用不了多久就能傾家蕩產。
楊濤家以前的經濟條件不錯,可現在,錢還真是一個大問題。
果然,楊濤苦笑著說:“走一步看一步吧,實在不行,把家里別墅賣了,反正以后就我和我爸兩個人,住不了那么大。”
“楊老大我就煩你這點。”王浩瞪了楊濤一眼,看看蘇銘。
見蘇銘點點頭,王浩從錢包里抽了一張卡出來,遞給楊濤,“里面七十萬,密碼是123456,蘇銘出了五十萬,我拿了二十萬,你先用著。不夠再說。”
楊濤猶豫了一下,還是點點頭接過了卡。
“錢的事你不用操心,有我們兩。”蘇銘拍了拍楊濤的肩膀,語氣微微一轉,緩緩說:“家里的事,需要我們幫忙不?”
說道‘家里的事’,楊濤的臉色一下子變得鐵青鐵青的,蘇銘甚至都能感覺到他頭發都要炸起來了,整個人散發出一種極度危險的味道。
“老楊你別沖動,什么事,兄弟們商量著辦。”蘇銘手上稍稍用力,在楊濤的肩膀上按了按。
楊濤狠狠一拳砸在露臺的欄桿上,眼睛通紅的,咬著牙一字一句的說:“我要宰了這對狗男女!”
“胡說什么!”蘇銘沒想到楊濤竟然說出這樣的話,皺眉:“你弄死他們兩,你爸怎么辦?!”
“我爸,我爸就是被他們找人撞的!”楊濤咬牙道。
聽楊濤這么說,蘇銘和王浩相視對望了一眼,蘇銘問楊濤:“你有證據沒?”
“沒有,那個撞了我爸的渣土車司機一口咬死是他超載沒剎住,是個意外。”
楊濤冷笑,眼角都在跳:“可是世上哪有這么巧的事情,他們剛鬧離婚,我爸后腳就被車撞了,要是我爸有個三長兩短,最大的受益人就是周靜這個賤人,不光之前轉移走的財產不可能追查回來了,家里的房子、公司,還要分給她一半。”
“老楊,你冷靜一點,我們先走法律手段,請律師打官司,實在不行再想別的辦法。如果她真是惡意轉移財產,應該是可以追回來的,甚至可以讓她凈身出戶。這種人,讓她凈身出戶,比要她的命還難過。”
“我聽你的。”楊濤點點頭:“本來我真想過一命換一命,所以壓根沒準備告訴你們……”
“行了,過去的事不說了,你把具體情況告訴律師,我交代律師辦。”蘇銘撥通了桃源律師張思明的電話,交代了兩句,然后把電話遞給楊濤。
楊濤對著電話把情況說了,聊了大概有十分鐘的樣子,又把電話遞給蘇銘。
“蘇總,情況我大概了解了。”張思明律師的聲音從電話那頭傳來:“理論上,如果有證據惡意轉移財產,是可以追回,讓對方凈身出戶的,但實際操作中,取證非常困難。剛才您同學說的情況,對方用了一個空殼公司,以投資的名義轉移公司的錢,這是轉移財產的通用手段,還牽扯到海外。說實話,就算是政府各部門通力合作,也很難追查清楚。”
“那怎么辦?”蘇銘問。
“我建議,和對方見個面,雙方私下談判。畢竟,如果真啟動法律程序追查,對方也要冒著不小的風險。如果告到法院的話,法院一般也許先讓雙方進行調解。”
蘇銘看了看楊濤,“你愿意和那兩個人見面,談一談嗎?”
楊濤臉上的肌肉抽搐了幾下,從心里來講,他殺了那對狗男女的心都有,根本不想見他們。
但情勢比人強,他現在急需要錢為父親治病。
蘇銘、王浩再有錢,也沒有一直花他們錢的道理。只要能把轉移的那些錢,那回來一小部分,就足夠為父親治病了。
只有先安排好父親的治療、康復事宜,沒有了后顧之憂,楊濤才有精力和心思,去查別的事情。
想到這里,楊濤點點頭。
“張律師,你立刻親自來江城市一趟吧,約上對方的人,雙方見面聊聊,看情況再說。”蘇銘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