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魚是一對夫婦,也就是說此行至少要抓捕兩名嫌犯。
包括自己在內總共四個民警,一個要開車,其實只能算三個。
現在押著一個,接下來要抓捕兩個,其中一個嫌犯還是女的。一車坐不下,就算能坐下三個人押解三個嫌犯也不安全。
江陽分隊警力緊張,一個人不能抽調。
東海大局已定,可以讓高亞麗把協查工作交給國稅局干部,帶兩個民警開一輛車過來匯合。她是女同志,有她在女嫌犯就不會那么麻煩。至于東海的幾個嫌犯,讓留下的民警等手續到了讓他們辦取保候審。
打定主意,立即掏出手機給高亞麗打電話。
“……你們不用急,我研究過地圖,現在4點56,按這個速度趕到東華大概凌晨3點左右。三更半夜,旅館都不一定能找到,連夜趕路第二天也沒精神。我們準備在附近找個旅館先住下,休息到凌晨兩三點出發,到東華正好上班時間。”
韓博回頭看看被田成和王世健夾在中間的秦永文,用老家話繼續說道:“我們快到兩省交界,盡量找個靠主要路口的旅館,確定下來給你打電話。東海距這兒不算遠,兩三小時車程,六七點鐘路上有人,實在不行問問路。”
∫長∫風∫文∫學,w$ww.cfw⊙x.n⌒et東海的任務順利得難以置信,幾個嫌犯注冊那么多家公司,其實就兩間辦公室,并且挨一塊。
幾個年齡較大的嫌犯天天“上班”,一逮一準。
省廳和省國稅局領導協調過,嫌犯公司所在區的公安分局和國稅局非常幫忙。尤其區國稅局,人家幫著對賬,幫著一份一份核對發票。嫌犯明天辦取保候審,取證工作可以交給其他同志,這里實在沒什么事。
參與偵辦這么大案件,高亞麗不想就這么回去,接到新任務激動不已,脫口而出道:“韓所,放心吧,我們地圖是一樣的,只要在主要路口,一定能找到。”
“行,路上注意安全。”
結束通話,手機顯示又快沒電了。
長途加漫游,要是話費由個人承擔,過去24小時的通話費用估計半年工資都不夠。
打仗就是打后勤,槍炮一響,黃金萬兩。
公安是準軍事化管理的政府部門,辦理案件跟打仗差不多,一出動同樣花錢如流水。
六十萬看上去挺多,添置現代化辦案設備花十幾萬,那么多人的車旅費、伙食費、通話費、住宿費,再加上出差補助,一天費用估計要四五萬。
02.28案不用擔心經費,六十萬花完上級會幫著想辦法。大不了“坐收坐支”,先花繳獲到的贓款,然后拿發票沖抵。
11.26案只破了一半,想結案必須將主犯郝力抓回來。
韓博盤算著抓郝力大概要花多少經費,給手機換上一塊電池,剛重新開機,電話又來了。
“小韓,我趙東海,葉兆亮很配合,兄弟公安局很幫忙,嫌犯劉子俊、嚴玉山、蔣永會、楊友連和董小云已相繼落網。另外三個不在家也不在單位,好像出差了,耿思園同志正在安排民警蹲守。”
從來沒執行過正兒八經的任務,從來沒出過遠門。一執行就是這么重要的任務,一出來就抓這么多嫌犯,趙東海激動不已,話音都帶著幾分顫抖。
劉子俊是劉宗海的親戚,北湖嫌犯全是他牽線搭橋介紹認識的,在整個犯罪鏈條中屬于很重要的一環。
他不是白介紹,這邊“下單”,他“接單”,然后一個一個找,把東海28家空殼公司需要的增值稅進項發票分配給北湖的幾個嫌犯,拿票面金額百分之零點五的“幸苦費”,一年非法謀利幾十萬。
換言之,他一樣是主犯。
劉子俊落網,韓博松下口氣。
至于尚未抓獲的三個嫌犯,先蹲守。實在抓不到展開政治攻勢,發通緝令,請兄弟公安部門一起做其親屬工作,敦促其盡快投案自首。
不主動向公安機關投案,他們還能逃到哪兒去。經濟犯不是殺人犯,他們應該不會執迷不悟。
“趙局,太好了。”
韓博朝吳永亮等人豎了個大拇指,笑道:“今晚組織審訊,明天重點調查開票企業。虛開金額巨大,估計要抓十個八個。你們先審訊,結果出來給我打電話,我向周處長匯報,爭取明天上班確定第二批抓捕名單。”
下車時打電話問過,江陽那邊已經開始抓第二批了。人手不夠,從兩個縣局緊急抽調。
照這個趨勢,到案件辦結,幾個分隊加起來估計要抓百十號嫌犯。
韓打擊,名不虛傳。
趙東海感慨萬千,見小單拿著一疊發票走進房間,急忙道:“小韓,我主要負責協調。讓單曉俊同志接電話,接下來該怎么做跟他說。”
“小單在,正好。”
捷報頻頻,同車三人深受鼓舞。
說老家話,全能聽懂。不用刻意下命令,吳永亮就找到一家地標明顯的賓館,把車停在門口,進去問有沒有房間,住宿費大概多少。
他們能聽懂,秦永文聽不懂。
快到兩省交界卻不繼續往前走,電話一個接著一個,似乎有準備回頭的跡象。
交代歸交代,交代的也是實話,但交代的初衷可不是為立功贖罪。只要能回東華,他們認為很嚴重性恨不得要槍斃的事根本算不上什么。
只要縣里知道,縣里肯定會接手,交點罰款,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怎么能不往前走,怎么能不去東華!
秦永文急了,用緊銬著的雙手抓著田成胳膊道:“田警官,我要立功,我要舉報,我想起來了,古銀峰也給我開過發票,開一千多萬。他不是東華人,去年才去的。有十幾個皮包公司,開出去的票比錢躍冬多。”
早不交代晚不交代,偏偏在半路上交代。幸好韓所包里有一大疊空白手續,不然沒手續怎么抓人。
田成25歲,一直在政保大隊擔任政保干事。
職責不少,比如負責校園政治保衛和有關的調查研究;負責校園政情基礎調查,嚴密掌握各類人員政治動向,發現和控制政治上的各種非法活動;發現并查證各類政治嫌疑線索及問題,同反革命分子、特務、間諜和其他壞分子作斗爭……
保護國家安全,維護政治穩定,這些工作是很重要。關鍵思崗是個小縣城,哪有什么反革命分子,哪有那么多敵特。
整天人浮于事,一點激情沒有,不如去派出所當管段民警。
抽調到經偵中隊就沒打算回去,不管經偵中隊是不是臨時的。又冒出一大魚,憋足勁想干出一番成績的田成樂了,為確保萬無一失,冷冷地問:“他給你開的票呢?”
“田警官,你知道的,我沒注冊公司,我只是介紹,拿點好處費,沒有賬本。你讓我想想,好像,好像,好像幫東山幾家公司開的。沒錯,想起來了,一共四個公司,分十三個戶頭……”
他記性不錯,受票公司名稱,虛開的大概金額,票上的貨物名稱,跟受票公司哪個人聯系的,記得清清楚楚。
不過話又說回來,在與李國茂三人合流之前,他主要介紹他人虛開,從中拿好處費,好不容易找到幾個“客戶”怎么可能忘。
田成示意王世健把趕快記錄下來,等會兒請韓所給指揮部打電話,讓指揮部的同志給東山方面發協查函,接著問:“秦永文,都什么時候了,還不老實。這么重要的情況你不可能忘,為什么不早交代?”
“田警官,我錯了,我害怕,那會兒不敢交代。現在想通了,只有坦白才能爭取到寬大。”
“古銀峰什么地方人,平時住在什么地方,有沒有他電話?”
這一問一發不可收拾,秦永文竹筒倒豆子似的一連交代出四個瘋狂虛開增值稅發票的人。
全有“業務往來”,票的去向一清二楚。
國稅局這會兒沒下班,省國稅局協調,請受票企業所在地稅務局連夜協查,是真是假幾個小時便能水落石出。田成欣喜若狂,急忙下車給站路邊接電話的韓博匯報。
“韓所,他說得有鼻子有眼,我感覺不是信口胡謅。”
李國茂兄弟和張冬梅不是東華人,過去大半年的增值稅進項發票卻有一大半來自東華。上億,全秦永文幫他們在東華搞到的真票,并且只需要支付票面金額的2.5,比北湖虛開給他們的便宜一個百分點。
韓博早預料到東華縣虛開增值稅發票問題嚴重,不然不會給周處長打那個電話。現在的問題不是秦永文有沒有信口胡謅,而是他為什么這個時候交代。
地方保護主義,絕對是地方保護主義。
他生怕不去東華,只要把他押解到東華,他就有把握逃脫法網。
韓博猛然反應過來,緊盯著車內仍在給王世健交代的秦永文,輕描淡寫說:“繼續問,繼續審。就在車上問,就在車上審。等他全交代完,實在沒什么可交代的,再把他押解回去,直接送我們縣局看守所。”
田成糊涂了,一臉不解問:“不利用他誘捕?”
如果東華真是一個虛開增值稅發票的窩,把他押過去極可能遇到一系列麻煩。何況廳領導說得很清楚,要是那邊查不下去就整材料上報。
韓博不想冒險,抬頭道:“不需要,有名有姓有地址,有沒有他無所謂。”
領導這么決定自然有領導的道理,田成不想知道原因,只想好好表現將來案件辦結能調出政保大隊,急切說:“可是,可是,韓所,我不想這么回去。幫幫忙,讓別人押解,讓我留下,我跟你一起去東華。”
政保干事就是做秘密工作的,他去能幫上忙,而且他培訓過一段時間。
韓博想了想,同意道:“可以,等高亞麗三人到了,讓南港市局的同志押解嫌犯回思崗,你跟我一起去東華。”
“太好了,太謝謝。韓所,你忙,我上車接著審。”
這是一個新情況,必須向領導匯報。
韓博掏出手機,再次撥通周處長電話。
他們已經到了江陽,對面嘈雜,許多領導在相互問候,說話不太方便,等一分多鐘周處長才找到一個安靜的地方問起什么事。
正如之前所預料的一樣,周處長凝重地說:“對,押回來保險。小韓,你考慮得很全面。既然能考慮到這些,更要注意自身安全。嫌犯能抓就抓,要是時機不成熟就回來。縱向這一仗打得很漂亮,連戰連捷,接下來要往橫向打。
那些受票企業不光讓這個團伙虛開,同樣有可能讓其它犯罪團伙或犯罪分子虛開。省委和廳領導非常重視,我們專案組已經不再是一個單案專案組,已成為打擊虛開增值稅發票犯罪專項行動的主力。回來之后接著查,專查涉案金額大的。”
拔出蘿卜帶出泥,這么查下去什么時候是個頭,讓不讓我回去結婚?
韓博赫然發現好像登上一輛沒剎車的戰車,上車之后就停不下來。
別人可以訴苦叫冤,自己不能,因為這輛車是自己找的。不光自己停不下來,還把許多人一起綁上來了。只能往前沖,不能停,更不能后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