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案要偵辦,小案一樣要偵辦。
結束通話,韓博回到訊問室親自審姜海霞,親自做筆錄。
廢舊物資回收點是銷贓的主要渠道,公安將其納入特種行業,治安部門對他們嚴格管理,刑偵部門把廢舊物資回收業作為“陣地控制”的重點之一。
要辦理特種經營許可證,要嚴格遵守“出售人無身份證明的禁收”,“物品無來源證明的禁收”,“電纜、井蓋等《廢舊金屬收購業禁收物品圖錄》中列舉的專用器材禁收”的“三禁收”措施。
這對年輕的夫婦居然鉆柳下河位于兩市交界無人管的空子,在柳下河思崗(新庵)河段、在兩縣公安眼皮底下整整無證經營五年。
為避免不必要的麻煩,押二人上岸、暫扣二人的船時,高長興讓他們把貴重物品帶上。光現金就一萬三千六百多,存折里的存款高達七萬四。據姜海霞剛剛交代,她們在老家還蓋有一棟三層小樓。
收廢品能賺錢,但也不可能這么賺錢。
這里是思崗最普通的幾個鄉鎮,對岸經濟稍好一些,也只是江北地區的一個小縣城,撿破爛的都很少,哪有那么多廢品。
能夠想象到,她們過去五年,不知道在思崗和新庵一帶,收購、窩藏、銷售過多少贓物。
“公安同志,一不偷二不搶,你們憑什么抓我?”
“老家總發大水,地里沒收成,只有出來討生活。人家背口袋子、捧個碗,挨家討飯,回老家再管村里鄉里要扶貧款。我們辛辛苦苦做點小生意,自己養活自己,不給政府添麻煩,怎么就犯法了!”
姜海霞情緒激動,振振有詞。
終究是做生意的,叫冤叫屈歸叫冤叫屈,并沒有跟一些婦女一樣撒潑,更沒有胡攪蠻纏的舉動。
法盲,徹頭徹尾的法盲,直到現在仍認為自己沒錯。
韓博敲敲桌子,嚴肅地說:“姜海霞,對于違反廢舊物資收購規定的經營者,我們公安機關要依法處理。構成犯罪的,要追究刑事責任!”
“什么責任?”她將信將疑,雙腿微微顫抖,看樣子有那么點害怕了。
她不光是法盲,一樣是文盲。
沒上過學,不認識字,拿法律條文給她看沒用。
韓博只能耐心解釋道:“《刑法》第一百七十二條規定,犯窩藏、銷售贓物罪的,要處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者管制,可以并處或單處罰金。什么是窩藏、銷售贓物罪,就是以收購廢品為名大量收購贓物的行為,就是低價購進贓物、高價賣出贓物的行為。
你別裝糊涂說什么不知道那是贓物,誰會把嶄新的自行車當廢鐵賣,誰又會把好好的電纜當廢銅賣?我們的民警正在你船上仔細檢查,剛才又從艙里翻出幾十根沒用過的鍍鋅鋼管,翻出七八桶沒開封的汽車機油……”
來路正的收,來路不正的一樣收。
姜海霞不知道收購贓物犯法,但知道收的一些東西來路不正,不敢再狡辯,耷拉著腦袋一聲不吭。
正準備問她收到的東西是怎么脫手的,手機響了,新庵喬局打來的。
審不成,先讓王燕把她關進羈押室。
掛斷手機,走進接警臺用座機回。
老喬很強勢,不過在一些小節問題上,沒“街上人”老寧那么講格調,在他看來掛斷手機用座機回,把手機當bp機用很正常。
他根本沒在意,電話一通就哈哈笑道:“小韓,這次你幫了我們大忙。不怕你笑話,幾個小王八蛋割電纜,案值不大,影響不小。哪兒的不割,非要去割開發區的。路燈管理處拉上第二天,就被他們割了。
我們縣領導那天正好去開發區參加一個企業的奠基儀式,正好看見刑警隊在勘察現場。管委會主任匯報,縣領導很不高興,親自打電話問范局,新庵治安怎么成這樣了,就差讓我們限期破案。”
新庵招商引資開始的早,當時沒一個規劃,從新庵縣城到柳下這一段,東邊一個廠、西邊一個企業,搞得很凌亂。
現在的王書記一上任就另起爐灶,在新庵縣城南邊搞經濟技術開發區。
半個新庵鎮被劃進去了,規模是良莊工業園的幾十倍,投資也是良莊工業園的幾十倍,縣領導非常重視,三天兩頭去。
路燈剛搞好,電纜被割了,縣領導當然不高興。
韓博感覺有些好笑,忍不住問:“喬局,是不是確認了,嫌犯有沒有落網?”
“確認了!”
領導重視就是大案,案子破了,人逢喜事精神爽,老喬興高采烈笑道:“幾個小子有前科,在我們刑警大隊有案底有照片,你們分局教導員把窩贓的帶過來一認,我立馬組織警力去抓捕。四個,無一漏網,對犯罪事實供認不諱。”
“供認不諱,這就好。”
“小韓,我打這個電話一是感謝,二是跟你商量個事。我們什么關系,我們是好鄰居好戰友。幫幫忙,把這個案子移交給我們,嫌犯是新庵人,犯罪行為也是在新庵實施的,我們縣領導對這個案子又有印象。對了,范局讓我問問你,什么時候有時間,好幾天沒見,一起坐坐,吃頓飯。”
要移交,開什么玩笑!
我們分局幾十個民警和聯防隊員在你轄區走訪詢問、沿柳下河地毯式搜尋;我們縣公安局水上派出所兩條執法船在柳下河上來回巡察;我們分局刑警中隊指導員邱光輝,這會兒已經把《認尸啟事》貼滿你新庵的大街小巷。
動靜鬧這么大,水漂的事,你千萬別說不知道。
生怕被拖下水,明明知道卻不管不問,居然好意思讓我移交案件。
韓博裝出一副很為難的樣子道:“喬局,照理說這個案子移交給你們有利于偵辦,關鍵涉案窩贓、銷贓的船是在河這邊發現的。無名尸漂到我這邊,我要負責到底。命案都這樣,盜竊案更沒得說。”
小狐貍,挺記仇。
軟的不行,老喬決定來硬的,直言不諱說:“小韓,四個嫌犯在我手上,你們教導員肯定帶不走。你來一樣,你來我正好請你吃飯。”
幾十歲的人居然耍無賴!
關系到隊伍士氣,韓博寸土不讓,嘿嘿笑道:“喬局,嫌犯我們教導員肯定是要帶回來的,您不用請我吃飯,您準備請他吃飯吧。我跟您打賭,您一天不把嫌犯交給我們,他一天不會回來。”
“小韓,你文化人,你怎么耍無賴?”
耍無賴的人居然說別人耍無賴,真有那么點老盧的風采。
韓博徹底服了,語氣頓時一變:“喬局,您知道的,我們現在非常忙,警力很緊張。把嫌犯早點交給我們教導員,我們就能多投入一點力量進行命案偵破。事有輕重緩急,請您幫幫忙。”
命案偵破,這個麻煩可不能沾。
不管誰破的,不管怎么說電纜盜竊案總算破了,老喬權衡了一番,只能答應道:“好吧,我可以把嫌犯交給他,不過電纜你得盡快給我。”
“沒問題,我這邊搞快點,您明天派人來拉。”
掛斷電話,對講機里突然傳來王解放的呼叫,他辦事比較穩重,不管什么事習慣按部就班。采用的是呼號,沒直呼職務。
“洞幺洞幺,我是洞倆,聽到請回答,完畢!”
“洞幺收到,洞幺收到,完畢。”
“洞幺洞幺,我們研究決定縮小搜尋范圍,集中力量在柳下砂石場河段兩岸,認認真真、仔仔細細一點一點搜尋有可能殘留的蛛絲馬跡,同時組織警力往東西兩個方向進行走訪詢問。”
“可以。”
王解放頓了頓,繼續道:“被害人尸體保存較為完好,兇手極可能采用袋子里放重物的手段防止尸體上浮的。我們打算在附近找一些村民,用帶爪子的竹篙,就是站在岸上撈河蚌的那種工具,在河岸兩側一點一點打撈。如果能撈出曾裝過尸體的袋子,我們就可以肯定拋尸的確切位置。”
那東西見過,長長的,頂頭裝著一個鐵爪子。
人站在岸上,不用下水就可以抓河底下的東西。
袋子要比又滑又小并且一大半陷在泥里的河蚌好撈多了,多找幾個人,每隔三十四公分抓一次,只要河底有,基本上能撈上來。
畢竟人的體力是有限的,只要不是在船上拋的尸,他扔不遠,不可能把百十斤的尸體扔到河中央。
請人要給工錢,一天撈不完,十來個人撈三五天,要花不少錢。王解放之所以請示,主要擔心的是經費。
破案要緊,顧不上那么多。
韓博權衡了一番,同意道:“可以,經費不存在問題,你現在就安排人去找會干這個的村民。不過一定要組織好,撈的時候要派人盯著,一點一點撈,不能有遺漏。”
“是!”
大案小案湊一塊,真不是一兩點忙。
這邊剛結束通話,王燕起身匯報道:“韓局,石局打你辦公室電話沒人接,剛才打手機正好占線,打我這邊電話的。他讓我轉告你,市局刑偵支隊安排的法醫明天中午到,明天下午尸檢。”
到明天就是第四天,效率真高。
韓博苦笑著點點頭,實在不知道該說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