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干事,我良莊分局王燕,良莊三組摸排完畢,無失蹤失聯人員,沒人見過與被拐婦女相似人員。”
“好的好的,我記下了。”
“云主任云主任,我章慶軍,湖西七組摸排結束,沒發現異常!”
“錢干事,是錢干事么,我段山貴,鳳凰五組查完了,有一個傻子三年前走失,男的,四十多歲,不是女的,沒其他失蹤失聯人員,一樣沒人見過跟被拐婦女相似人員。”
9點24分,丁湖警務室里電話聲、對講機呼叫聲開始此起彼伏。
摸排失蹤失聯人員行動分為兩個指揮部,一個在鎮黨政辦公室,一個設在丁湖警務室。
鎮里的指揮部負責調配參與摸排人員,負責總體摸排部署。
焦書記和幾位副書記副鎮長經常下村,熟悉情況。正在摸排的大多是鎮干部、中學小學教師、企事業單位干部職工以及各村黨員干部、村民代表和村民小組長,全是他們的手下,干這個他們比分局在行。
哪兒缺人,讓剛聯系上的干部去哪兒報到。
哪一組摸排任務完成,立即給哪一組布置新的摸排任務。
老良莊派出所去年搞“治安防控網”建設,先后添置四十多部對講機,幾個派出所和刑警四中隊撤并過來之后全分局共有一百多部,形成良莊、丁湖、李莊及永陽四個無線通信網。
丁湖李莊永陽三個派出所撤銷,人并沒有全撤,留有三個警務室。
鎮政府和三個警務室有電話,幾部電話把四個無線通信網“連結”到一塊,指揮起來很暢通。
丁湖警務室既是無線與有線通信的“中轉站”,也是良莊公安分局的臨時指揮部,確切地說應該是“信息中心”,四個片區的摸排結果第一時間匯總到這兒。
既要承擔“命令中轉傳達”任務,又要負責統計摸排結果,匆匆趕來的四位鎮干部很忙,電話總是占線。
作為摸排行動的實際總指揮,韓博反而成了一個“閑人”。
插不上手,只能看著鎮工辦云主任、計生辦吳干事和民政辦汪干事,以及春節之后從永陽并入良莊卻一直沒見過面的老朋友、老單位同事楊小梅的愛人、良莊鎮組織干事錢朋忙碌。
鄉鎮撤并之前他們分屬四個不同鄉鎮,熟悉各自負責區域的情況。
要負責記錄幾個村,一個村有幾個村民小組,該村該組的確切位置,該村該組大概有多少人口,他們真了若指掌。
盡管非常了解,為確保萬無一失,他們仍手繪了幾張表格。趁接電話和回對講機呼叫的空檔,在前面一欄填上各村各組,前線摸排完一個,順手拿起筆在相應的村組后面打上一個勾。
全鎮總動員,如假包換的人海戰術!
平時看似人浮于事的黨員干部,只要組織起來就能發揮出巨大威力。要在短短5個小時內摸排完12萬6千人,如果沒鎮黨委鎮政府,如果沒那么多黨員干部,光憑良莊公安分局近百號民警和聯防隊員無異于癡人說夢。
集中力量好辦事,這就是社會主義的優越性,韓博感慨萬千,又有那么點患得患失。
從破案角度出發,希望能摸排出線索。
可有線索不等于就能破案,就能將兇手繩之以法,又有些擔心摸排出什么。潛意識里希望自己轄區沒事,希望問題出在新庵。
正胡思亂想,教導員打來電話,他今晚負責后勤。
“韓局,鎮里剛統計過,李莊164人,丁湖183人,永陽155人,良莊221人,包括鎮政府指揮部人員在內,一共759名同志參與行動。我現在讓永亮把加班費和干糧一起送過去,丁湖那邊可以委托云主任和錢干事代為發放。”
“送過來了,好好好。”
“韓局,那我就去永陽了。”
“去吧去吧,路上讓小顏開慢點。”
大炮一響,黃金萬兩。
局里總共批5萬專案經費,晚上的摸排行動光加班費就要7590,把參戰人員的干糧和征用車輛的費用算上,1萬不一定夠。
水上派出所的四條汽艇在柳下河里執行任務,十七個師傅在柳下河兩岸連夜打撈,這些全要花錢。
并且這才是剛剛開始,摸排出線索要往下查,摸排不出線索要想其它辦法,總之花錢的地方多著呢。
別說5萬,或許50萬也不一定夠。
時間一分鐘一分鐘過去,不知不覺已深夜11點56分,良莊摸排行動進行的最早,汪干事在他的表格上打下最后一個勾,如釋重負地癱坐在椅子上,笑問道:“韓局長,良莊的試考完了,這份答卷滿不滿意?”
“這有什么滿不滿意的,現在就看丁湖李莊永陽的。”
云主任回頭道:“我這還有21個村民小組,最多一個半小時。”
“我這邊19個,也快了。”錢朋放下對講機,忍不住問:“韓局,折騰一晚上,花那么多經費,值得嗎?”
韓博苦笑道:“值不值得,這個也不好說。干我們這一行跟其它行業不一樣,明知道是大海撈針一樣得去撈。”
與此同時,分局治安中隊民警李會斌在一個村干部帶領下,敲開花甸村六組一戶靠路口人家的門。
老兩口和孫子在家,兒子兒媳在外務工。
明天正好星期六,這么晚小朋友仍在看電視,門是他開的,二老也是他叫醒的。
說明來意,老爺爺搖搖頭,一邊招呼二人坐,一邊哈欠連天說:“沒有沒有,沒見過沒見過,我們花甸多偏,沒外人來,平時賣貨的都很少。”
“大爺,你再幫我想想,這段時間周圍有沒有哪家姑娘媳婦出去沒回來,沒消息,家里很著急的。”
“出去人多了,種田不賺錢,年輕人誰在家?沒消息的沒有,不找好工作誰出去,出去要花路費。更沒有你說的那個長頭發,耳朵底下有痣的。”
這一個村民小組已經詢問過七八戶,誰也沒見過,家里都沒人失蹤失聯。
其實想了解這些情況用不著挨家挨戶問,只需要請村干部打聽打聽就行。
李會斌感覺這是在做無用功,這是在浪費寶貴的時間和經費。正準備起身告辭,小朋友突然回頭道:“我見過耳朵下有痣的女的,爺爺,你見過,奶奶也見過!”
不會這么巧吧!
李會斌一愣,急忙問:“小朋友,告訴警察叔叔,你什么時候見過,在什么地方見到的,痣是在左耳朵下面還是在右耳朵下面?”
“去年,就在這兒,她在我家住了好幾天,左右左,左右左。”
小家伙跑到客廳中央做了個怪異的動作,突然指著左耳笑道:“這邊,左邊。她是長頭發,不過沒穿黃衣服。”
天底下沒那么多巧合,李會斌欣喜若狂,緊拉著他雙手問:“她個子有多高?”
“比我奶奶高,跟我媽差不多。”
“你媽媽多高。”
“不知道。”
有些小孩連母親的生日都記不得,怎么會去記身高,再說農村人誰又閑著沒事干去量身高,李會斌松開雙手,在門框上比劃道:“有沒有這么高?”
小家伙眨了眨眼,左看看右看看,朝上指了指:“高一點,一點點。”
尸體長163厘米,穿上鞋,如果頭發再梳起來就不止了,李會斌追問道:“小朋友,她看上去比較胖還是比較瘦?”
“瘦,不胖,比我媽還瘦。”
老人家顯然記得這么回事,一臉不耐煩地擺擺手:“對對對,是有這么個女的。公安同志,這跟你說的不一樣,去年冬天的事,不是前段時間。”
“大爺,您要是再看見她,能不能認出來?”
“能,在我這兒借宿七八天,不光我見過,周圍人全見過。彈棉花的,小兩口,外地人,把周圍棉花全彈完就走了。賺不少錢,也能吃苦,從早彈到晚。”
這就解釋得通了!
彈棉花的,頭上戴帽子,臉色戴口罩,正好把痣擋住。來彈棉花、來看熱鬧的人注意不到,借宿在他家,要洗漱,要吃飯,他們祖孫三人能看見。
可是光憑一顆痣,光憑身材身高差不多,無法確認就是同一個人。
現在匯報有點早,李會斌權衡了一番,掏出香煙笑著問:“大爺,您能不能跟我們一起去村辦公室,我想問仔細點。在這兒問影響您孫子休息,明天不用上學不等于可以看電視看很晚,影響學習。”
“這孩子就喜歡看電視,聽見沒有,公安同志不許看,快去睡覺。”
小家伙吐吐舌頭,做了個鬼臉,一溜煙跑進房間。
有人管煙,老人家很愿意幫忙。反正他家住在路口,離村委會辦公室只有幾步路。一邊走一邊大發牢騷,花甸本來就偏,還要并入鄰村,村辦公室搬走這里會更偏更冷清。
村干部深以為然,兩人一唱一和,不知不覺已走進燈火通明的辦公室。
李會斌招呼他坐下,把對講機放到一邊,不動聲色問:“大爺,您有沒有給人家幫忙辦過喪事?”
“辦過,收斂,換衣裳,抬棺材。”
老人家叼著香煙,唉聲嘆氣說:“這些事年輕人不干,周圍有喪事找不到人幫忙,只有找我們這些老頭子。現在我幫人,不知道將來誰幫我。其實幫不幫無所謂,現在全火化,換上衣裳一樣送去燒。”
“您不怕?”
“怕什么,公安同志,我年輕的時候膽更大,一個人晚上敢去亂墳崗。”
怕什么,怕把你嚇出毛病,將來你兒子兒媳婦去分局找我麻煩。既然不怕就好辦,李會斌從包里取出幾張照片,低聲道:“大爺,您膽大,您不怕,麻煩您看看照片上這個女人。”
“死人!”
老人家果然不怕,只是愣了一下,竟湊到燈下仔細辨認起來。看完第一張看第二張,四張全看完用了十來分鐘,李會斌的心砰砰直跳,緊張得無以加復。
“第一眼沒看出來,越看越像。沒錯,就是她!年紀輕輕,怎么死了,去年好好的,死成這樣怎么不拉去燒……”
中大獎了!
李會斌跟做夢似的,感覺一切是那么地不真實。老人家仍在看被害人照片,唏噓不已,對幾十年來唯一“房客”就這么死了,感覺很惋惜。
李會斌終于反應過來,急忙道:“大爺,您看仔細點,是不是同一個人對我們公安局很重要,麻煩您了。”
“公安同志,我見過的死人多了,不信去隔壁辦公室問王會計,周圍誰家辦喪事全找我,沒錯,就是她。她男人呢,彈棉花的小伙子呢?”
小兩口,女的死了,男的去哪兒了?
李會斌顧不上想這些,立馬抓起對講機,起身道:“大爺,您抽煙,您稍等一下,我向領導匯報,再耽誤您老一會兒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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