蹲一天半點,幫新閘派出所處理一大堆瑣事雜事。
最有成就感的當屬幫心急如焚的家長“逮著”一不好好上學,離家出走混得連飯都吃不上,報假警想混飯吃的熊孩子。至于幫劉家父子找到遺失的十幾萬塊錢,那是基層民警三天兩頭遇到的事,不值一提。
第一天一早,把韓媽李媽和“李行長”送上小敏的大客,跟往常一樣聽著指揮中心的通話,開商務車回單位上班。
周一開會,這是慣例。
支隊黨委成員齊聚會議室,韓博先傳達局里的指示,周素英組織學習政治部下發的文件,然后聽副支隊長、副政委匯報,聽完匯報安排接下來一周的工作。
“周三,軍分區要銷毀一批過期彈藥。政委,軍分區首長你比我熟,你組織同志們去海邊看看,聞聞硝煙味兒。據說子彈比炸藥多,借這個機會讓同志們摸摸槍,搞搞實彈射擊,不過要注意安全。”
家就在軍分區干休所,老爺子擔任過軍分區司令員。
帶同志們去見識見識爆炸,讓他打打槍,這件事非自己莫屬,周素英欣然笑道:“沒問題,散會我就跟軍分區協調。”
“陳支隊,機會難得,不光我們支隊理化室民警要去,你問問各區縣公安局,要是他們不是很忙,就組織各區縣公安局技術中隊的痕跡人員一起去看看,一起感受下。”
“好的,等會兒給他們打電話。”
“再就是加強法律意識,我跟幾個區檢察院和法院協調過,以后只要是我們做過傷情鑒定、法醫病理鑒定及物證鑒定的案子,我們就要派民警去法院旁聽審理,最好安排鑒定人去……”
“少帥”與之前的技術大隊長有什么不同,歸納起來主要體現在三個方面。
一是有大局觀,不但管本單位的事,也管各區縣公安局技術中隊,做工作,幫基層爭取人員編制,爭取經費;
二是重視業務培訓,從去年上任到現在,各種業務培訓一期接著一期,法律和理化方面他親自編纂培訓大綱,親自授課。法醫、痕檢、影像、電子物證、心理測試方面的業務培訓,他想方設法請專家來講課;
三是以身作則,只要有時間,只要他擅長的,忙不過來他會上。
這么有意義的事支隊黨委成員自然不會反對,事實上他提出的各種要求,黨委成員們幾乎從未反對過。
開完會,走出會議室,一個熟悉的面孔出現在眼前。
“老田,有事?”
“周政委,我找韓支隊匯報點工作。”
韓博絕對是市局最尊敬老同志的支隊長,先回禮,隨即握著田國鋼手,側身解釋:“大前天晚上人民廣場發生的事,死者親屬今天到,尸體在我們這兒,老田負責這個案子,不能不來。”
周素英知道這件事,抱著文件嘆道:“人死在我們南港,死不明不白,親屬工作不太好做。”
田國鋼算明白了,鄧局不是指望他能把夏占田怎么受傷的查個水落石出,而是讓他這個老同志負責善后。
更令人頭疼的是,一些善后工作實在難以啟齒。
夏占田有名有姓有家人,不是一具無人認領的尸體,按規定家屬要支付尸體存放的費用。這不是一起刑事案件,還要支付法醫病理檢驗鑒定的相關費用。
如果家屬不出,這筆費用就要算在分局頭上。
親兄弟明算賬,刑技中心只給市局負責的案件免費提供技術支持,區縣公安局送檢該多少錢就收多少錢,一分不能少,這是制度。
人家千里迢迢過來,正傷心欲絕,家庭條件又不好,一想到這些老田就頭疼:“是啊,我都不知道跟人家怎么解釋。”
“費用這一塊你不用擔心。”韓博拍拍他胳膊,回頭道:“政委,特殊情況特殊對待,并且這件事市委也知道。”
安樂市局給了一百萬培訓費,支隊雖然算不上財大氣粗,但免掉這點費用還是沒問題的,周素英很同情死者家屬,點點頭:“行,你們忙,我跟老韋打招呼。”
最麻煩的一件事解決了,老田終于松下口氣,暗想鄧局之所以讓他負責這件事,很可能就是看在他在“少帥”領導下偵破過旬麗案,“少帥”會給這個面子。
“老田,來,我們過來說。”
“哦。”
走進熟悉的觀察室,田國鋼從包里取出筆記本和一疊材料,坐下匯報道:“韓支隊,經過一天走訪詢問,昨天下午終于找到夏占田生前去過的衛生室,這是臨江社區衛生室診治時的記錄,當時只是左臂骨折,且聲稱去大醫院看過,接診醫生就給他打了幾針,開了這些藥。”
死亡兩天前的接診記錄,處方跟從尿樣血樣中檢驗分析出來的藥物一個不差。
韓博放下處方問:“當時幾個人去的?”
“一個人,他一個人去的,不過醫生回憶有人在外面等他,長什么樣記不清,有沒有交通工具不清楚。”
田國鋼頓了頓,接著道:“掌握這個情況之后,我就請附近兩個派出所調查暫住人口。為確保萬無一失,洗了幾十張照片,請管段民警和治安員讓轄區群眾辨認,甚至請幾個居委會幫忙,結果楞是沒查到,誰也沒見過這個人。”
“死者親屬今天到,我不知道怎么跟人解釋,于是從死者的貫籍入手,請分局治安大隊幫忙,重點查南云籍的外來人員,在我們南港的南云省人不多,能聯系上個個說不認識,說沒見過。”
韓博起身出去找來一份市區地圖,越看越糊涂,喃喃地說:“監控視頻顯示那兩個男子往那個方向去了,死者又在臨江社區衛生室治療過,照理說他們的落腳點應該在這一片,難道他們沒租房,他們全是剛來的。”
“剛來一樣要有住的地方。”
“許多旅館沒落實治安管理規定,旅館尤其上點檔次的賓館也沒法落實,登記的人留宿兩個沒登記的人很正常。”
“有這個可能,關鍵監控視頻不清楚,沒法拿那兩個人的照片去詢問。”
攝像頭的像素在那兒,離得遠,又是光線不好的晚上,并且只拍攝到那兩個人的背影和側面,別說支隊的技術民警,就是請圖偵專家過來也沒辦法。
韓博沉吟道:“或許那兩個人跟死者不是來自同一個地方,這條線不太好查。”
“所以我現在不知道該怎么往下查。”
“他們不太好查就查死者,夏占田錢包里沒多少錢,他來我們南港不可能是旅游的。我給刑警支隊打電話,請他們發協查通告,請各派出所問問全市的大小用工企業,包括大小飯店,看死者有沒有在市區找過工作。
年輕人喜歡上網,再請治安部門幫幫忙,查查各網吧的上網記錄。現在跟以前不一樣,市區網吧裝的是同一個管理系統,上網必須實名,必須辦一張本地的上網卡。”
查案需要什么,不光要經費還要權限。
一個治安民警只能請熟悉的派出所幫忙,明明辦的是公事還要欠人情。“少帥”出面就不一樣了,你跑斷腿,你求爺爺告奶奶,他只需要打幾個電話。
負責善后就要給死者親屬一個交代,能搞清楚真相總比這么稀里糊涂的好。
田國鋼不想錯過這個千載難逢的機會,急忙道:“韓支隊,現在許多洗浴晚上也留宿,有些浴室住一夜比住旅館便宜,雖然一樣要登記,但他們沒上旅館酒店管理系統,我覺得這些場所也應該查查。”
“就這么辦,我給他們打招呼,留你電話,一有消息他們會及時給你反饋。”
“行,你那么忙,不能因為這事總打你電話。”
正說著,他手機響了,接通說了幾句,起身苦笑道:“韓支隊,死者親屬到了,我去門口接。”
“去吧,我給曲主任打過招呼,登記一下就可以去停尸房。”
死者親屬此刻絕對傷心難過,韓博不想看到他們傷心欲絕的樣子,一個大活人在南港死得不明不白,確切地說是沒臉見他們。
給刑警支隊打電話,給治安支隊打電話,一切安排妥當,邁著沉重的步伐回到辦公室。
搭檔剛出去,正打算看看上周各功能室的檢驗記錄,妻子打來電話。
“我們到了,我剛到基金會,我媽跟你媽去小單家地里摘菜,純天然無污染,沒打過農藥的。盧書記在我身邊,盧書記要跟你說話。”
丈母娘是正兒八經的城里人,從小沒種過地,就喜歡往菜地鉆。
至于老盧,他本來就是基金會名譽董事長,“李行長”不在他說了算,“李行長”在他一樣說了算。
好幾天沒聽見他聲音,挺想念的,正準備開口,就聽見他在電話那頭興高采烈說:“小韓,星期天有沒有時間,曉蕾說你星期六和星期天去派出所蹲點,平時蹲無所謂,這個星期天不能蹲,必須回來。”
“什么事?”
“焦漢東不是要調走么,我們要歡送,現在一個比一個忙,請客吃飯都湊不齊。牛老板拿了個大工程回不來,我剛出院老馬又住院了,你再不回來更沒人,不熱鬧!”
馬主席住院應該不是什么大病,不然他會首先說老馬生病的事。
焦漢東交流到外地任職意義重大,他是繼已去世的黃書記之后第二個從良莊走出去的黨政干部(在老良莊人眼里公安不算干部),何況關系一直不錯,之前甚至是一個班子的成員。
這么大事沒時間也要抽時間,韓博一口答應道:“沒問題,我肯定到。”
“這就對了么,工作永遠是干不完的。你回來,曉蕾就不回去了。程文明搞成那樣,你也要小心點。槍干什么用的,犯罪分子不聽話就掏錢,敢拒捕就開槍。公安為什么有威懾力,就是因為有槍。”
開槍,開什么玩笑!
現在槍支管理越來越嚴,搞得許多民警不敢配槍。
韓博被搞得啼笑皆非,強忍著笑說:“盧書記,別光顧著說我,你也要保重身體。你現在抵抗能力大不如以前,平時多注意點。”
“我沒事,我好著呢,就這樣,星期天,我等你回來。”
臭脾氣,聽不得別人說,一提到注意身體他就嫌煩,就毫不猶豫掛斷電話。韓博搖搖頭,暗嘆老盧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