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固小日子果然過得滋潤,頭上噴啫喱水,上身一件帶著油亮發光大毛領的皮夾克,下身一條休閑褲,腳上一雙擦锃亮的皮鞋,腋下還夾著一皮包。
“韓支隊,有什么事一個電話就行了,還要你親自來。”
“上車,上來說。”
“好的。”
韓博示意他系上安全帶,把車開上中山路主干道,啫喱水的味道太刺鼻,也顧不上冷不冷,順手摁下左邊車窗。
李固不明所以,嘿嘿笑道:“韓支隊,我知道你不抽煙,不能聞煙味兒,我不在你車上抽煙。”
“跟抽不抽煙沒關系,開一下午會,頭有點暈,呼吸呼吸新鮮空氣。”
韓博回頭看看他,饒有興趣問:“聽程大說你談了個對象,很漂亮,還是中專生,打不打算請我們喝喜酒,吃你們的喜糖。”
人真是靠機遇!
李固再也不覺得身邊這位討厭,打心眼里感激,認為身邊這位是命中的貴人,一臉不好意思說:“結婚肯定要請你,就怕你和程大不賞光。”
“準備什么時候結?”
“明年吧,今年錢不夠。”
李固對未來充滿美好憧憬,一提起這個就興奮不已,絞著雙手說:“擺酒的錢夠,我存好幾萬,我家親戚不多,她家親戚也不多,她家也沒要多少彩禮,我是想在鎮上買塊地皮蓋棟樓房,老家房子不像樣,不蓋新房子怎么結。”
“非要蓋在鎮上,我聽說地皮不便宜。”
“鎮上熱鬧,買什么、去哪兒方便,我還想多賺點錢在鎮上開個什么店,做點小生意。”
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有機會在良莊鎮上生活誰愿意回勝利村。
何況這對他來說不僅僅是蓋一棟樓房娶一個媳婦那么簡單,也是衣錦還鄉、揚眉吐氣乃至光宗耀祖的一種體現,被你們瞧不起那么多年,現在我發達了,過得比你們好……
韓博能夠理解他的心情,又問道:“跟煙草稽查是怎么搭上的?”
“我有朋友,韓支隊,煙草稽查其實就是保安,我有一個兄弟在煙草公司上班,從保安公司過去的。他有關系,要是有關系我也能進去。他們天天查煙酒店,個個認識他們,想查假煙哪有那么容易。
我跟他們不一樣,那些賣假煙的不提防我,雖然我也抽煙,但有些假煙真看不出來,也抽不出來。還有些不是假煙,是人家從江南的煙草公司進的,比從我們南港煙草公司拿便宜。
我讓他教我怎么辨認,再去盯那些賣假煙的店,反正我有得是時間,沒想到盯一個多月真被我逮著一個倒騰煙的家伙,他在東風路批發市場有門面,生意做挺大,不光倒騰假煙還倒騰假酒。”
這“偵查員”真敬業,韓博不禁笑問道:“后來呢?”
“后來煙草公司只罰他賣假煙的事,假酒不管,提都沒提,他還在倒騰。我今天剛去長江工商局,問他們管不管,要是管,獎勵怎么說。”
“他們管不管?”
“管,我找的是史警官介紹的人,現在還不能動手,他店里沒假酒,我要先找到他倉庫,等找到倉庫再帶工商去抄。”
聊起“業務”,李固頭頭是道。
見韓博對此感興趣,又眉飛色舞說:“韓支隊,我剛發現一個新機會,舉報工廠污染一樣有獎勵。環保局管,已經登報紙了,主要是污水排放,不許往河里排,也不許往江里排,最高獎勵50萬!”
環保局不是工商局,更不是煙草專賣局,說起來權力很大,一些項目環評過不去可一票否決,但現在是以經濟建設為中心,招商引資容易么,領導引進來的客商,“大差不差”誰敢否決。
現在開發區的很多企業,全是在東海呆不下去,跑東州去東州不要才跑南港來的。環保局查超標排污比公安查案容易多了,用得著登報征集線索嗎?
不管舉報什么都有風險,舉報有錢人風險更大。
韓博不想他獎勵沒拿到反而被報復,提醒道:“李固,這是個機會,不過這涉及到取證。你說他排了,他說沒排,沒證據拿他有什么辦法?就算你拍照,拍到的水是渾濁的,可水里到底有沒有污染誰也不知道。”
“可以檢測啊!”
“是可以檢測,關鍵怎么認定檢測出的污水是他們排的,聽我一句勸,別瞎摻和。從維護環境的角度出發,你可以舉報,匿名舉報,他們什么時候排放,你什么時候打舉報電話,叫環保局的人去排污口看。”
當局者迷,旁觀者清。
李固不是傻子,之前沒有想到其中風險完全是只想著獎勵,韓博一提醒他猛然反應過來,不無失落地說:“知道了,不摻和,這不是我能摻和的事。”
“你能有今天不容易,好好珍惜眼前生活,好好待那個姑娘。”
本打算請他幫忙的,現在卻開不了口,相比舉報一些企業污染環境,讓他貼靠吸毒人員更危險。一旦因此沾上毒品,有了毒癮,他未來的生活,他美好的憧憬就全沒了。
韓博沒開口,李固先問了:“韓支隊,是不是有什么案子,只要用得著我,你盡管說。去其它地方不好使,在南港沒我辦不成的事。”
“本來想讓你幫個忙,想想不合適,一起吃頓飯,我請客。”
“有什么不合適的,韓支隊,我知道你現在是禁毒支隊長,要查的是毒案。不就是毒品么,我又不是沒見過,蔣輝夠狡猾吧,我一樣幫你們拿下了。”
“跟一些毒販相比,蔣輝算不上狡猾。”
“有更狡猾的,我一定要見識見識。韓支隊,沒你就沒我李固的今天,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毒案是大案,大案的獎金不會少,李固興奮不已,躍躍欲試。
實在找不出比他更合適的人選,韓博權衡一番,低聲問:“在南港這么多年,有沒有聽說過豪哥?”
“豪哥沒聽說過,只聽說過豪叔,販毒的,沒見過。”
“怎么聽說的?”
李固回憶了一會兒,低聲道:“以前匯源洗浴干,一個客人吸粉,那會兒也沒搖頭丸。一次吸多了,在包廂里嘔吐,經理沒見過吸毒的人,以為他生病了,趕緊打120,讓我扶他下樓上救護車。
跟現在一樣是冬天,一出門涼風一吹他清醒了,打死不上救護車。客人不能在店里出事,經理又讓我打車送他回去。一到家藥勁兒上來了,拉著我不許走,非要我陪他說話,我能說什么,他說我聽,他提到豪叔,說豪叔的貨就是正,還要請我吸。”
“他家住哪兒記得嗎?”
“記得大概位置,幾樓忘了,不過記得也沒用,他是外地人,房子是租的,要是沒吸死估計早搬走了。”
韓博想了想,追問道:“就聽說過這一次?”
“那是第一次,豪叔都有名,吸毒的人個個知道,蔣輝也知道,去辦駕駛證的時候跟我吹牛,要取代豪叔壟斷南港市場,不過他好像也沒見過,也只是聽說過。”
李固撓撓頭,接著道:“韓支隊,我覺得這個豪叔就是一個名號,可能根本沒這個人。在南港混過的幾個老大我都知道,還見過幾個,有的搞賭,有的看場子收保護費,也有搞毒的,結果一個接著一個全進去了。
撈偏門沒好下場,誰敢跟你們公安對著干,只要你們想收拾誰,誰保準完蛋。真要是有這么個人,不知道被槍斃幾次了,怎么可能興風作浪這么多年。”
他這番話有一定道理,跟公安對著干絕對不會有好下場,斗智斗勇純屬扯淡。
現在的問題是“駱豪團伙”在跟公安機關“捉迷藏”,不斷物色“送貨人”在南港販賣毒品,只販毒不從事其它違法犯罪活動,非常隱蔽,非常謹慎。種種跡象表明他們有人在暗中監視“送貨人”,一旦發現不對立即切斷與“送貨人”的聯系。
“送貨人”很難找,想找到暗中監視“送貨人”的人更難,以前又沒有好的技術手段,一直拿他們沒辦法,一直讓他們逍遙法外。
這個團伙必須打掉,不打掉南港的毒品問題會越來越嚴重。
韓博不再猶豫,毅然道:“李固,既然你聽說過豪叔,那就請幫一個忙,幫我想辦法盯住兩個癮君子,他們是兩兄弟,浙省人,家里在開發區開廠,有錢。我會盡快搞清他們的活動規律,給你創造條件,跟他們交朋友,看看他們能不能在南港買到毒品。”
“家里開廠的?”有兩個凱子可以玩,李固樂了。
“嗯。”
韓博微微點點頭,接著道:“對毒販而言,你首先要獲取信任的那兩個癮君子屬于‘安全客戶’,只要兩個癮君子在市區像沒頭蒼蠅一樣到處找毒品,毒販肯定會上鉤。要是他們買到毒品,你要想方設法貼靠上毒販,像以前貼靠蔣輝一樣,順著這條線一點一點往上摸,跟上次一樣搞清源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