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姜文利看來,笑面虎只是來頭比較大、背景比較硬。
他要經費有經費,要編制有編制,通過嚴肅警風警紀、整頓森林公安分局、“做大做強”保安公司、設立指揮中心、建強制戒毒所,打壓一批老人,提拔一批新人,從而達到掌握財權、人事權及指揮權的最終目的。
其它方面不過如此,業務能力很一般,迄今為止就搞一個打擊“兩搶一盜”的專項行動。
雨山縣城就這么大,根本沒秘密可言。
動員大會一開完,那些長期活動在縣城的嫌犯已經知道了,誰敢頂風作案,結果行動搞到今天沒抓到幾個嫌犯。
但在城區老百姓心目中,新任公安局長還是做了點事的。
城區包括周邊幾個鄉鎮治安明顯好轉,打110報警,警察能及時趕到,能當回事處理,不像以前要么半天不見人影,要么過來和稀泥。
車站、醫院、銀行、學校全換上公安局的保安,尤其城區幾所高中、初中、職中小學和幼兒園門口,每天上學和放學時都有交警和巡警執勤,社會上的小混混不敢再去學校,學校里那些不學好的學生也老實多了。
汽車站24小時有警察執勤,有穿警服的,有穿便衣的,抓獲十幾個小≡≦長≡≦風≡≦文≡≦學,ww+w.cf¢wx.n⊕et偷,失竊案件比以前少了,打架斗毆的事不會再發生。
交警查證照不齊的摩托車,巡警和派出所的人夜里在幾個批發市場附近,時不時能看見閃爍著警燈的警車,以前常聽說甚至親眼所見、親身經歷的飛車搶奪、攔路搶劫,這段時間也已銷聲匿跡。
比之前好多了,不過那些黑社會依然存在,賭鬼還是在街上轉悠,只是不敢再跟以前一樣明目張膽。群眾希望能夠公安堅持下去,最好能夠出重拳,把那些地痞流氓和賭鬼全抓進去。
這些民意韓博知道,姜文利在雨山工作這么多年,同樣非常清楚。
韓博干得越好,姜文利心中越不是滋味兒。
因為在老百姓心目中,他這個曾經的公安局長、現在的常務副局長非常不稱職,不過現在顧不上想那么多,常務副局長變成了“開會局長”,縣里的、地區的、甚至省里的,幾乎天天泡在文山會海里,有時一天要參加好幾個會議。
沒辦法,“笑面虎”總是往這邊推,只能代他去參加。
姜文利參加完地區公安局的會議,走出會議室正準備搭新陵公安局張副局長的車回去,局辦公室又打來電話。
“姜局,我劉曉彤,韓局通知下午4點開黨委擴大會議,中層干部全要參加,好像要傳達縣委的什么指示。”
前幾天不是剛開過中層干部會議么,縣委能有什么指示,難道又是扶貧。
天天開會,姜文利真開怕了,暗想是不是借口人在凱山可能趕不上,劉曉彤又說道:“姜局,韓局說關書記、王縣長和政法委范書記會出席,朱檢、魏院長和司法局李局長會列席。”
主要縣領導參加,檢察院、法院和司法局一把手列席,看樣子是政法工作會議。
姜文利不敢缺席,下意識說:“小劉,我這邊剛結束,幫我轉告韓局,正在往回趕,應該能趕上。”
“是。”
韓博此刻并不在局里,事實上跟姜文利一樣在地區公安局。只是沒參加剛才的會議,也沒開商務車過來,不僅姜文利不知道,地區公安局的大多人都不知道。
地區政法委書記兼公安局長周鐵軍拉開窗簾,看看站在禮堂門口接電話的姜文利,低聲問:“他的問題嚴不嚴重?”
能走上副處級領導崗位的誰沒點能力,尤其在公安系統,誰沒立過功。
姜文利現在是墮落了,不過在走上領導崗位前也曾是一個好警察,想起他的履歷,韓博凝重地說:“問題很嚴重,主要集中在三個方面,一是通過以前的局辦公室副主任趙軍,收受吳金寶、王海濤、于波等黑老大賄賂,為其手下開脫,給黑惡勢力充當保護傘。二是借籌建機關辦公樓之機收受他人賄賂,工作我叫停了,人家天天在后面追,他現在日子不太好過。
再就是買官賣官,派出所長、刑警隊長、教導員、指導員,明碼標價。民警想進步要送錢,有職務的想不被調整同樣要送錢。從現在掌握的線索上看,他剛當上公安局長時不是很貪,縣政法委范金福書記兼任公安局長,他變成常務副局長之后開始變本加厲,可能是覺得晉升無望,想在退居二線前撈一筆。”
雨山治安搞成那樣,就知道公安局主要領導有問題,沒想到問題這么嚴重。
周鐵軍點點頭,又問道:“其他人呢?”
“副局長柳貴軍雖然唯他馬首是瞻,經濟問題倒不是很嚴重。政委蔣正午一直被邊緣化,既無權管錢也管不到業務,在人事問題上同樣沒什么話語權,被戲稱為‘好好先生’,雖然不是很稱職,沒發揮出一個黨委副書記應有的作用,但也沒什么經濟問題。
領導層姜文利搞一言堂,上梁不正下梁歪,問題主要集中在中層。前治安大隊長黃天、前城東派出所長錢光明、前雨山派出所長顧仁山、前刑警大隊副大隊長章兵、前看守所長辛成寶問題嚴重,尤其黃天和錢光明。”
問題嚴重的就有五六個,有問題的有多少?
周鐵軍長嘆一口氣,回頭問:“韓博同志,這些害群之馬肯定是要清理出隊伍的,不光要清理,而且要追究其知法犯法、徇私枉法的責任,對于其他人,你是怎么考慮的?”
之所以一直拖到今天才動手,與拿不定注意該如何處理隊伍中的違法違紀人員是一個重要原因。
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
雨山公安隊伍存在這么多問題,不只是姜文利帶了個壞頭,與雨山乃至凱山地區的整個政治環境有很大關系。公安只是政府的組成部門,不是垂直管理的單位,在那個大環境下,不可能做到“出污泥而不染”。
更重要的是,工作終究需要人去干。
你可以撤掉十個甚至二十個,難道能撤三十個、四十個,穩定壓倒一切,韓博只能苦笑道:“既要深挖細查,也要給機會、給出路,只要問題不是很嚴重,且能夠認識到自己的錯誤,能夠積極退贓,就放他們一馬。不過職務肯定是要調整的,黨紀政紀處分也是少不了的。”
“顧全大局,就這么辦吧。”
周鐵樹抬起手腕看看時間,緊握著他手說:“現在是2點27分,你先回去向縣委匯報,我3點整下命令,參戰人員4點半應該能完成集結,然后按計劃行動,各路人馬到了之后由你全權指揮。”
“謝謝周書記支持。”
“不用謝了,要你來收拾這個爛攤子,我這個地區政法委書記失職啊。”
“您要是失職,能這么支持我?”
韓博松開領導的手,立正敬禮,隨即快步走出辦公室,鉆進一輛等候已久的武警軍車,從東門離開地區公安局。
馬不停蹄趕回雨山已是下午4點12分,通知4點整召開局黨委擴大會議,黨委書記遲遲沒出現,蔣正午心急如焚,又打電話問。
“政委,我在縣委,可能還要等一會兒。你跟同志們打個招呼,讓食堂準備晚飯,今天這個會議很重要,可能要開到很晚,不能讓同志們餓肚子。”前面就是書記辦公室,韓博交代完掛斷電話。
縣領導要來,只有局長有資格在主席臺就坐,局黨委成員全坐臺下。
蔣正午回頭看看交頭接耳的中層干部,正準備讓大家伙稍安勿躁,匆匆趕回來的姜文利急切問:“老蔣,不是說4點嗎,怎么還沒開始,韓局呢?”
“在縣委,等關書記、王縣長。”
“朱檢、魏院長和老李怎么也沒到?”
“可能準備一起過來,領導么,哪有不忙的,先喝口水。”
蔣正午從紙箱里取出一瓶為領導準備的礦泉水,往姜文利手里一塞,旋即拍拍手:“們,我剛跟韓局通過電話,韓局正在縣委,關書記、王縣長、政法委范書記馬上到,注意會場秩序,注意警容風紀,別再交頭接耳,整理下著裝,打起精神。”
一朝天子一朝臣。
韓局上任,政委像換了一個人,換作以前他哪里會管這些,這些話也只有姜局和柳局有資格說。
錢光明、顧仁山、章兵等人下意識看看姜文利,想知道他會有什么反應,然而姜文利跟什么沒聽見一般坐下來喝水,壓根沒回頭看老部下們一眼。
以前一直坐冷板凳,現在分管政保大隊、內保大隊、特巡警大隊和保安公司的副局長張向陽現在也備受器重,工作熱情和政委一樣足。
他看看左右,起身點點人數,湊到蔣正午耳邊說:“政委,路主任,老陳、小衛、老向和老王怎么也沒到,有沒有通知到,要不要打電話催催。”
相比之下,刑警大隊長陳百川、禁毒大隊長衛小鵬、治安大隊長向天宇、城東派出所長王大海,才是韓局真正的心腹。
這些人一個沒來,蔣正午覺得有些不對勁。
姜文利反應速度比他更快,立馬站起身,發現督察大隊副大隊長王恒、法制科副科長賀小杰也不再,心里頓時咯噔了一下,感覺這個會議有問題。
就在他們面面相窺,不知道該如何開口時,會議室前門和后門突然出現幾名荷槍實彈的武警,這些天一直在森林公安分局搞整頓的局黨委成員、局紀委田南輝,突然站起身,板著臉走到主席臺上。
“同志們,根據上級指示,受韓局委托,我宣布一下會場紀律。接下來要召開的會議,尤其會議內容,要嚴格保密。從現在開始,不許撥打或接聽電話,請同志關掉手機,把手機交給王恒同志保管。”
他話音剛落,警務督察大隊副大隊長王恒從后門走進會議室,手里捧著一個大紙箱,從最后一排開始挨個收手機。
準備得很充分,一個人一個塑料袋,袋子上貼有不干膠,不干膠上寫有名字,直接拿出來往里裝,往回取時絕不會搞錯。
又是調動武警,又是暫時保管手機,這是什么意思。
沒問題的民警以為開會只是個借口,等會可能有什么突擊行動,心里有鬼的人嚇壞了,可是在眾目睽睽之下又不能流露出來,只能硬著頭皮配合。
“需要上廁所的同志,趕快去,但只能去二樓的廁所,不能下樓。”
田南輝頓了頓,接著道:“配槍的同志,請把槍交給王恒同志保管。我說的是所有人,包括局黨委成員在內。”
臺上這位不顯山不露水,不等于是一盞省油的燈。
沒上級支持他這個紀委書記發揮不了多大作用,一旦有人在背后支持,你就會知道他的厲害。
姜文利驚出一身冷汗,意識到“笑面虎”要動手了,只是沒想到他會隱忍這么久,會采用這種方式。
王恒正在后面幾排收手機和槍支,還沒收到這兒,姜文利的心砰砰直跳,下意識站起身。田南輝臉拉得更長了,兩眼緊盯著他,蔣正午和張向陽猛然反應過來,一左一右攥住他胳膊。
“姜局,抽根煙,這是韓局從江省帶來的好煙,早上在他辦公室順的,來,點一根嘗嘗。”
“姜局,別急,估計有什么行動,等會就知道了。”
關鍵時刻,這二位還是靠得住的。
田南輝朝門口看了一眼,暗示同樣盯著姜文利的幾個武警不用進來,轉身繞過主席臺,回到局黨委成員這一排,面無表情地坐到姜文利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