摸黑走二十幾里山路,帶浙省的幾個同行和十幾名武警去抓嫌犯。
好不容易抓著嫌犯,把人帶回所里,要連夜審訊,確認浙省同行有沒有沒搞錯。一直折騰到凌晨四點,讓同行把嫌犯押走,上級又有命令,讓配合打黑專案組去三峰村抓一個嫌犯。
三峰比鳳崖村更遠,路更難走。
又困又餓,腳上走出兩個大泡,雙腿跟灌滿鉛一般幾乎失去知覺,王彬累得像一條死狗,回到所里倒下便睡。
8點45回來的,睡不到三個小時,教導員過來叫,起來一看,小院里聚滿人,男女老少全有,哭哭啼啼,看見民警就抱著腿不放,打探消息,哀求民警放他們夜里被抓的親屬。
夜里給刑警、武警帶路的不只是自己一個,在綠竹鄉抓的也不止兩個嫌犯。王彬回頭看看四周,終于明白教導員喊自己出來干什么了,群眾太多,要維護好秩序。
“鬧有什么用,哭又有什么用?”
教導員又被三個背著孩子的婦女纏住了,聲嘶力竭地吼道:“你們男人老實本分,遵紀守法,公安能抓?一個不務正業,敲詐勒索,攔路搶劫。一個有好日子不過非要去販毒,販毒是什么罪,殺頭的大罪!現在知道怕了,現在跑過來鬧,早干→長→風→文→學,ww↙w.cf≡wx.n■et什么去了?”
“松開松開,把手松開!”
民警老丁啪一聲拍下桌子,警告道:“你們知道這是什么行為,你們是在擾亂國家工作機關秩序,是在妨礙公務。夜里在鳳凰抓七個,全是胡攪蠻纏的。再不松手,我連你們一起抓!”
基層工作不好做,全是老弱婦孺,難道你真能抓。
王彬反應過來,拍拍桌子,唱起白臉:“你們來所里有什么用,人是打黑專案組、掃毒專案組和浙省的刑警來抓的。派出所管治安不管刑事案件,找我們沒用,人又不在我們這兒。”
“找你們沒用,找誰有用?”一個老人淚流滿面問。
“每個人都要為自己做的事負責,說句不中聽的話,現在找誰都沒用。再說專案組是干什么的,他們不在局里辦案,別說你們,連我都找不到。回去吧,都回去吧,回去等消息,有消息我們也通知你們。”
連哄帶嚇唬,折騰近一個小時才把這幫嫌疑人親屬打發走。
王彬累,教導員和老丁同樣一夜沒睡覺,同樣很累,不約而同癱坐在椅子上,有氣無力說:“趙所和小王剛去頭角村,帶高鶴他們去的,這是第三波。我們都別睡了,靠在這瞇會兒,指不定等會兒又有任務。”
一波接著一波,當年“嚴打”也沒這么大聲勢。
老丁點上根煙,神神叨叨問:“教導員,姜局真被雙規了?”
這不是什么秘密,至少現在不是。
教導員點點頭,確認道:“不光姜文利,錢光明、章兵、孫亞東也進去了。讓他們收黑錢,現在抓瞎了吧。還有黃天,原來韓局早就開始謀劃,先調虎離山,這會兒人應該從省城押回來了。”
“局里查處?”
“局里先控制住人,接下來肯定要移交給紀委。趙軍不是調走了么,一樣躲不過去。韓局要么不出手,一出手真是雷霆萬鈞。”
問題主要出在城區及城區周邊幾個鄉鎮,綠竹是全縣最窮的鄉鎮之一,用老百姓的話說是“沒油水”,韓博清理隊伍中的害群之馬,跟綠竹派出所沒什么關系。
新任局長比想象中更厲害,居然拿下了姜文利。
之前不止一次舉報過,因為地區機關遴選公務員的事還給省政法委寄過反應材料,王彬一直忐忑不安,生怕被打擊報復,現在終于松下口氣,禁不住問:“教導員,吳金寶、王海濤、于波幾個罪大惡極的全落網了?”
“一個不拉,抓捕于波時好像還開了槍。你知道昨晚出動多少人,包括武警,出動一千多人。吳金寶的一個手下,不知道是收到風聲還是巧合,在行動前開車跑了,結果還沒跑上國道就被卡口民警逮了正著。”
聊著聊著反而不困了。
教導員抽完最后一口煙,接著道:“陳大打黑,衛大掃毒,高鶴說大小毒販抓40多個,毒鬼抓了兩百多,毒販進看守所,毒鬼進戒毒所。這會兒看守所、戒毒所人滿為患。向大抓完吳金寶,立馬帶人掃黃,高鶴說今天一早汽車站好多女人,沒被逮著的小姐不敢在我們雨山呆了。”
老丁感嘆道:“烏煙瘴氣這么多年,雨山的天總算晴了。”
“夜里不光打黑、掃毒、掃黃,賭一樣抓。韓局上任那會兒,吳金寶警覺性還是很高的,讓手下馬仔把賭場搬到新陵。后來見韓局沒什么動靜,又讓馬仔搬回城東,結果便宜了王大海,夜里抄了一下,抓獲參賭人員三十多個,繳獲賭資六十多萬。”
正聊得起勁,手機響了,刑警大隊長陳百川親自打來的。
教導員急忙摁下通話鍵,起身道:“陳大,我溫子牛,有什么指示,是不是有新任務?”
“老陳,任務暫時沒有,只有一件事。打黑力量不足,警力太緊張,韓局指示把你們所的王彬臨時抽調進專案組,讓他立即移交工作,下午3點前到專案組報到。”
“好的,他就在我身邊,我讓他趕快去。”
“我?”
“你也聽見了,不是你還有誰。這是個機會,好好把握住,表現出色說不定能留在城里,別跟我們一樣總窩在這個鳥不拉屎的小山溝。”
“趕快去吧,你那攤事沒什么好移交的,教導員說得對,要把握住機會,至少要利用這個機會跟劉曉彤把關系確定下來,那么好一個姑娘,可不能讓人捷足先登。”
所領導和所里同事沒得說,真非常好。
王彬困意全無,連忙收拾東西往縣城趕。
本來打算開摩托車的,教導員擔心他沒休息好,容易出交通事故,請隔壁水利站的小王開摩托車送。
太激動了,忘問專案組在什么地方辦案。
陳大太忙,估計也沒想起來忘了說。
王彬沒辦法,只能先來局里,風風火火趕到公安局,大門口熱鬧非凡,有群眾在燃放鞭炮慶祝吳金寶等黑老大落網,有群眾敲鑼打鼓送錦旗,這一幕是雨山公安局從來沒有過的。
政委和政治處路主任估計同樣一夜沒睡,眼球里全是血似,但精神卻非常好,正笑容滿面接待群眾。
領導正露臉呢,王彬自然不能往前湊。
感謝完鄉水利站的小王,背著包繞過人群,一口氣跑到局辦公室。
夜里抓那么多嫌犯,看守所、戒毒所,特巡警大隊、雨山派出所、城東派出所,刑警二中隊、三中隊、交警一中隊、交警二中隊……只要能用的辦公用房,這會兒全成了詢問室。
機關民警要么抽調去參與審訊,要么去抓捕落網嫌犯交代出來的嫌犯,要么協助治安大隊查處治安案件,上上下下忙得焦頭爛額,整個二樓就剩下劉曉彤一個人值班。
“王彬,你怎么來了?”她放下剛打印好的材料,一臉不解地問。
“陳大讓我來的,讓我去打黑專案組。”
“趕快去啊,他們正缺人手,來局里干什么?”
“我不知道專案組在哪兒辦案,不來局里能去哪兒。”
昨晚開會時韓局說過“專案組經過一個多月的摸底”,事實上不說也知道打黑掃毒兩個專案組早成立了,不然怎么會有那么長一張抓捕清單。
劉曉彤反應過來,拿起電話說:“專案組在哪兒辦案我也不知道,我幫你問問。”
陳大手機占線,張副大隊長手機一樣打不通,估計全在忙。又不能因為這事給其他局領導打電話,劉曉彤只能放下電話等會兒再打。
王彬探頭看看熱鬧非凡的大門口,好奇地問:“曉彤,韓局呢?”
“睡了,剛睡。”
“他也熬了一夜?”
“他是局長,是總指揮,這么大行動他能甩手不管?”
劉曉彤給他倒了一杯水,笑盈盈解釋道:“夜里11點半送走縣領導就去看守所組織審訊,然后去戒毒所,大行動接近尾聲開始送地區公安局、武警支隊和周邊幾個縣局的同志,來那么多人,送走一撥又一撥。把幫完忙的援兵全送走,又同陳大、衛大、向大他們開會,研究下一階段行動部署。”
“睡在辦公室,沒回家?”
“嗯,辦公室有張鋼絲床。”
對雷厲風行的新任局長,王彬既敬佩又害怕,畢竟越級反應情況,而且反應的是想調走局里不讓走的情況,在局領導看來自己屬于不安于現狀,無心在雨山工作的民警。
他喝了一小口水,欲言又止問:“曉彤,韓局有沒有跟人說過我跟何路聯名反應情況的事?”
明明知道局里不會放人,還干那樣的蠢事!
劉曉彤恨鐵不成鋼地瞪了他一眼,沒好氣地問:“現在知道怕了?”
“搞這么大陣仗,一下子抓那么多人,連姜文利都拿下了,誰不怕?對對對,你說得對,當時我不應該挑這個頭,但也是沒辦法。二十好幾的人,辛辛苦苦念完大學,好不容易考上公務員,結果連自己都養不活。”
“工資不是補發了嗎?”
給領導留下那么壞印象,以后想進步就難了,劉曉彤反問了一句,嘀咕道:“韓局雖然從來公開沒提,其實對你們搞的事很重視。局里馬上設立指揮中心,還要成立經偵大隊,人員會從我們這些年輕民警中選拔,政委負責這事,說是要搞公開競聘,也不知道你有沒有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