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崗習俗,大年初一呆在家里,大年初二出去串門拜年。
韓總、老李總、姐夫李泰鵬,昨晚又跟生意做得比較成功的幾位鄰居打了大半夜牌,韓媽、李媽、姐夫李泰鵬的母親看春節聯歡晚會看到12點多。
李曉蕾和大姐韓芳陪三個孩子瘋了一個晚上。
一家人全累壞了,大年初一早上全在家睡覺。
開門,上香,放炮,打發大年初一上門“唱道琴”(一種乞討的方式)、“唱鳳凰”(一種鬧春節要喜錢的方式)這些事全落在韓博身上。
點上香燭拜神,點上門口的大斗香(一種扎成寶塔裝的巨香),只是一種習俗,并非封建迷信,作為一個思崗人韓博全會,按照程序一絲不茍進行。
確認家人不要10點不會起床,先給自己煮一碗湯圓,吃完坐到客廳里開始準備紅包。
韓總有錢,出手大方,名聲在外。
只要他回來過春節,十里八鄉“唱道琴”、“唱鳳凰”、“送財神”,還有那些什么道具也沒有,兩手空空跑過來說吉利話討喜錢的人,都會把韓家當成第一站。
今年同樣如此,來了一撥又一撥。
“唱道琴”的單槍匹馬,“唱鳳凰”的一來就是一幫,扛著一個用彩紙扎的大鳳凰,他們不是乞丐,全是周圍的村干部,對韓家知根知底。平時誰家有事跑過去吃吃喝喝,春節就干這個,據說春節期間“唱鳳凰”賺的錢,能頂他們大半年工資。
他們在門口邊搖晃邊唱,歌詞是為老韓家專門編的。
祝韓總生意興隆,財源廣進;
祝韓局長官運亨通,步步高升;
祝李行長工作如意,青春永駐;
從老爺子一直“祝”到小朋友,韓家人一個不會落下。
韓家早習以為常,按人數辦,一個人一個紅包,一個紅包里裝50塊錢,前面幾個“唱道琴”的和兩手空空的打發走了,“唱鳳凰”的村干部賴著不走,一個勁兒唱,反復唱。
胸前掛著個黑皮包,專門負責收錢的村會計,唱了兩句跑上來嘿嘿笑道:“韓局長,韓總生意越做越大,你年年有進步,這個也要水漲船高,進步進步嘛。”
他話音剛落,后面開始敲鑼,不約而同起哄,再次祝賀韓局長年年高升!
慣出來的臭毛病,當我家是開銀行的,就算是開銀行的,憑什么總是被你們敲詐勒索?
韓博最見不得這樣的人,這樣的事。
韓博同樣不是好說話的韓總,又散了一圈煙,一臉歉意地說:“各位各位,工資大概多少你們心里有數,我爸跟我岳父昨晚喝多了,到現在沒醒酒,我就這么點預算,一個月工資都拿出來了,謝謝,謝謝,就這樣吧,還有好多家沒去呢,是不是?”
“韓局長……”
“各位慢走,也祝各位新年大發。”
連哄帶騙,連哄帶推,好不容易才把這幫瘟神打發走,臨走前還被他們順走半條軟中華。
打劫打到公安局長家,居然讓他們得逞了,韓博很郁悶。
收益遠遠低于預期,那么吉利的歌詞白編了,“唱鳳凰”的領隊、絲河村前任支書古三林也很郁悶,走出韓家便不快地說:“韓博這個人不爽快,不幫忙!比他老子差遠了,有那么硬關系,有那么多錢,難怪混到現在還是個副處,還被調大西南去了。”
“是不爽快,他家沒五千萬也有四千萬,一個人五十,把我們當要飯花子。”一個村干部回頭看看韓家大院,一臉不屑。
“古支書,不幫忙什么意思,沒家鄉觀念?”
“你不知道,老陳知道,當年要不是我幫忙,他家這宅基地能批下來,他家這房子能蓋起來?本來以為多個朋友多條路,結果我家小琳警校畢業,正規警校,憑本事考上去的,請他跟縣公安局領導打個招呼,他連個電話都不愿意幫我打。”
鄰村的一個干部不知道這些情況,好奇地問:“后來呢?”
“我家小琳爭氣,不幫忙拉倒,自己考,考了兩年,不是考上縣公安局,直接考市局,現在在交管局車管所。”
“老古,有些話我們能說,你不能說。你不在乎,你也要為你家小琳著想。”
古三林臉色一正,氣呼呼說:“我會怕他,開什么玩笑!人走茶涼,他都調大西南去了,難道還能再管南港公安局的事。”
牢騷歸牢騷,不能耽誤賺錢。
從老韓家出來,看見一家砸一家門,在人門口“唱鳳凰”,有錢人大多住在鎮上,走到哪兒唱到哪兒,竟稀里糊涂唱到派出所附近。
賺錢是挺快的,不過也挺累,不光腿走酸了,嗓子也唱干了。
古三林從會計的包里取出保溫杯,擰開一看水早喝完了,招呼道:“你們接著往前走,我去派出所倒點開水。”
“幫我也倒點。”
“好的,杯子全給我。”
作為曾經的鎮政府所在地村支書,派出所里沒古三林不認識的人,繞過一輛懸掛江城牌照的轎車,正琢磨這是誰家孩子出息了,開小轎車回來過年,生怕車被刮壞停派出所門口,突然聽見里面有人哭哭啼啼。
“老王,新年快樂,祝新年抱孫子。”
“古支書,也祝你早點抱外孫。”
協警老王走出傳達室,一看他抱著的幾杯子就知道要干什么,先幫著接過來,放到里面辦公桌上,旋即拿出盒煙。
“別拿了,抽我的。”
唱一早上“鳳凰”,不光收到一大堆紅包,也收到一口袋香煙。從韓家順的整包軟中華舍不得拆封,揣里面口袋里,古三林從外面口袋里抓出一把散煙,挑出一根好的遞給老王。
“怎么回事,大過年的哭什么?”他也點上一根,把自己杯子倒滿開水,捧著保溫杯站大門口問。
“新湖三組吳云生的親家母,夜里從江城趕過來的,她兒子把吳家閨女打了,肋骨都打斷了。吳云生跟韓總是親戚,吳家丫頭跟韓博小時候就是一對兒,你說她家兒子這一關能那么容易過?”
男子漢大丈夫,居然打女人!
江城人了不起,農村人就應該被欺負?
古三林很鄙視這幫城里人,可想到這跟韓家扯上關系,想法又有點變化,喝了一小口水,似笑非笑說:“敢打韓博從小玩到大的女人,她兒子不想混了。”
從小玩到大,在老王聽來真算不上什么,小孩兒么,一起玩耍很正常,再說人家是親戚。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
一個正在傳達室旁邊打手機的男子走過來,掏出香煙散了兩根,笑問道:“二位,韓博是誰,這事跟韓博有什么關系。”
老王一愣,下意識問:“你不是江城人?”
“他們是,我不是,我是南崗的。”
“你跟他們什么關系?”
“我跟閻家人沒關系,我跟錢律師是朋友,他沒來過思崗,不認識路,大過年的,被他拉過來帶路。”
自己人聊聊無所謂,這些事不能跟外人瞎說。
老王可不想丟飯碗,擺出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樣子,擺擺手:“瞎打聽什么,該干什么干什么去。”
姓韓的小子,勞資幫你家忙,你特么不幫勞資,就別怪勞資給你來個落井下石。
一直對韓博不幫忙耿耿于懷的古三林油然而生起一個想法,背對著老王給南崗人使了個眼色,進去把幾個杯子倒滿開水,跟老王打了個招呼,大搖大擺走出派出所。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南崗人豈能錯過這個機會,不動聲色跟了出來,跟出幾十米,確認看門的協警看不見,小跑著追上去問:“大叔,我朋友真急,您能不能幫幫忙,給我們指點指點迷津?”
古三林回頭看看,把他帶到一條巷子里,嘿嘿笑道:“大過年的,我不是不幫忙,是沒時間。”
“你抽煙。”南崗人先遞上根煙,再摸摸口袋,摸出一個原打算給一個晚輩的紅包,往他手里一塞。
“你這是干什么!”
“一點心意,過年么,圖個意頭。”
打開一看,里面有兩百,這錢不要白不要,古三林嘴上說著“怎么好意思”,卻把紅包直接往口袋里揣。
“小伙子,不是嚇唬你,打吳家閨女的那小子完了。我就想不通了,跟吳家做親,怎么可能不知道吳家有哪些親戚。連韓博都不知道,被關進去活該。”
“大叔,韓博是誰?”
“以前是我們縣公安局黨委委員,后來去bj進修,進修回來調到市公安局,當過刑警支隊長、技偵支隊長、禁毒支隊長!韓博跟吳家丫頭青梅竹馬,打吳家丫頭不就是打韓博臉么,韓博能讓他好過,不死也要脫層皮!”
果然有背景!
閻家老太太說得沒錯,那個女人在外面果然有人,而且是南港市公安局的支隊長!
南崗人倒吸了一口涼氣,連忙道:“謝謝,謝謝大叔。”
古三林走出小巷子,想想又回頭道:“小伙子,千萬別招惹韓博,你知道他以前叫什么,以前叫‘韓打擊’!打擊你打擊他,打擊完這個打擊那個,心狠手辣,不知道多少人栽他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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