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證明,費德勒有點背景。
先去隔壁打了幾個電話,然后拿著韓博提供的資料去跟頂頭上司談了大概半個小時,還沒談出個結果,從內政部來了一個副部長級高官,又開了40分鐘閉門會議,他滿面笑容地回到辦公室,熱情邀請韓博二人參加移民局的招待宴。
“搞定了?”
“當然,我想我應該成立一個特別小組,只對我負責的特別小組。或許應該去一趟北京,就我們即將展開的國際反偷渡合作進行更深入的交流。”
這家伙,嘚瑟起來啦。
韓博強忍著笑,一臉深以為然:“非常有必要,回去之后我立即向上司報告,盡快發一份邀請函。”
“我可以以私人名義。”費德勒朝司法部所在的方向指了指。
韓博心領神會,放下刀叉笑道:“正式的,非常正式,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合作。事實上我也想起一件事,急需你的幫助,如果你的特別小組能在明天中午之前成立的話。”
“什么事?”
韓博看看四周,俯身簡單介紹余清芳的情況。
合作要有誠意,何況過幾天要去北京,總得給中國警方高層送點見面禮,費德勒做了個OK的手勢,不假思索地說:“沒問題,我可以陪你去開普敦,這在我的權限范圍內,只要涉嫌偷渡,涉嫌非法滯留。”
“謝謝。”
“別這么客氣,我們是朋友。”
提供情報幫他們反偷渡,如果一次被他們抓獲許多偷渡人員會很丟臉的,會影響中國的國際形象,真是下了大血本。
但收獲也很大,不僅能請他們幫著搞清余清芳下落,不僅能通過他們繞開南非警察總局和南非司法部,在接下來的鏟除閩清幫的行動中他們也能幫大忙,將來再遇到追逃追贓之類的事一樣可以通過他們走“簡易程序”。
沒人怎么跟蹤監視,怎么協助抓捕。
吃完午飯,一起去約堡機場的路上,費德勒頻頻打電話,根據上司給他的授權,抽調前不久被調離甚至被調查的心腹加入他的特別小組,參加接下來的打擊跨國組織偷渡集團行動。
韓博一樣沒閑著,一樣在頻頻打電話,向上級匯報這邊的情況,給曲盛通報最新情況,讓曲盛不要再去魏珍留給假證販子的地址上的白人住宅區,以免打草驚蛇。
趕到機場已是下午3點,西山同行乘坐的航班還要一個多小時才能降落。
劉心存留下等,韓博跟費德勒一起來到一個用鐵絲網圍著的區域,見到費德勒上午在辦公室提到的3個亞裔男子。
這個區域是移民局和海關前不久剛設立的“留置區”,非法入境者一下飛機就被送到這里等待身份甄別。
兩排臨時房,內部設施齊全,室內外環境和公共衛生間也都干凈明亮,定時有保潔工過來打掃。最左邊的臨時房里有三部電話供被留置人員使用,被留置人員可以給使館打電話,如受到虐待可要求打官司。
但全在雙層鐵絲網的包圍下,周圍有保安巡邏,入口處有保安站崗,連活動區域都有攝像頭密切監視,被留置人員的身份甄別出來之前,不許離開這里一步。
“韓,應該就是他們。”
費德勒在機場移民局人員的陪同下和韓博一起走到一間臨時房前,指指坐在里面的九個魂不守舍的亞裔男子,舉起又響了的手機晃了晃,算上打過招呼,走到一邊接電話。
九個人年齡都不大,都在二十七八歲左右。
矮矮瘦瘦,衣服全是新的,有點臟,其中一個皮膚黝黑,但一看就知道不是印尼人或菲律賓人。看見來了一個黃種人,他們顯得更緊張,偷看了幾眼,耷拉著腦袋不敢直視。
“有沒有隨身物品?”韓博沒貿然問他們,而是回頭先問保安。
跟移民局高官一起來的,絕對是大人物,保安急忙道:“先生,他們有幾個包。”
“拿過來讓我看看。”
“好的,先生。”
不一會兒,保安提來幾個旅行包。
韓博一看商標,心里有底了,再當著幾人面拉開包,取出一堆衣物和洗漱用品,拿起一支沒用完的牙膏:“別裝了,說說吧,怎么回事?”
又來一個翻譯,普通話如此標準,其中幾人對視了一眼,決定繼續裝傻充愣,緘口不言,只是一個勁兒搖頭,裝著聽不懂。
國內有一些人,尤其東南沿海的一些人,終日做發財夢,想出國打工賺錢,朝思暮想,到處托關系找路子,尋找出國機會,加上“蛇頭”的欺騙,更是急不可耐,他們無疑屬于這一種。
身上只剩下一點錢,被扔在機場不管,顯然是上了“蛇頭”的當,被“蛇頭”給騙了。
既可憐可悲又可恨,韓博輕嘆口氣,拉過一張塑料凳坐到他們面前,循循善誘地說:“我姓韓,叫韓博,是中國駐南非大使館警務參贊。我知道你們來了就沒打算走,不想承認自己是中國人,事實上你們現在想走也走不了,沒錢買不了機票,沒護照沒簽證入不了境。”
處境確實艱難,他們緊咬嘴唇,不知道接下來該何去何從。
“既然你們不愿意承認自己是中國人,我也沒必要以中國駐南非大使館警務參贊的身份跟你們說什么大道理,趁還有點時間跟你們隨便聊聊。”
韓博放下牙膏,跟拉家常一般地說:“偷渡其實也是個技術活兒,你們不僅選錯了方式,更選錯了地方。南非跟美英法不一樣,不是一個移民國家,想在機場闖關很難,想申請政治避難、宗教避難、經濟難民等難民身份沒那么容易。
而且看樣子你們在南非沒親朋好友,就算有錢也沒人在外面幫你們請律師申請難民紙。不過你們也用不著擔心,南非還是比較注重人權的,接下來有兩種可能,要么在機場滯留一輩子,要么去移民局監獄過一輩子,至少有口飯吃,雖然不是很合口味。”
滯留機場跟坐牢有什么區別,而且要坐一輩子!
出國是為了賺錢的,不是為坐牢的。
其中一個矮個子再也控制不住了,抱著頭嚎啕大哭起來。
哭是好事,哭表示他后悔了。
韓博暗嘆口氣,看著手表說:“我還有20分鐘,等會兒要去接幾個人,接到人之后不會再過來了。如果你們想回國,我可以幫你們想想辦法,但必須抓緊時間。”
“我……我想回去,我說。”
“說吧,叫什么名字,什么地方人,怎么來的?”
只要是常駐南非的外交官,就有義務為在南非的中國公民提供領事保護,至少韓博是這么認為的,從包里掏出紙筆,習慣性記錄起來。
矮個子姓陳,叫陳斌,浙省人,提起出國經歷就是一把鼻涕一把淚。
“我是想出國打工賺錢,但沒想來非洲,顧曉杭說出國容易,他有路子幫我去法國,到法國一個月下來賺兩三萬不成問題,我鬼迷心竅,借了十萬塊錢,先給顧曉杭兩萬,從他那兒拿到擔保函,去縣公安局辦到護照。”
“他讓我等了整整半年,最后幫我辦了津巴布韋的簽證,又管我要三萬。我問他不是去法國嗎?怎么去非洲?他說我不懂,說去法國的簽證不好辦,說到時候在南非轉機一樣能去法國,包我成功。”
小伙子擦了一把眼淚,接著道:“又等了兩個月,他帶我們先去俄羅斯,一會兒說買機票,一會兒說辦手續,在路上又騙了我七萬塊錢。他沒去俄羅斯,在俄羅斯接我們的是一個姓余的。
姓余的說俄羅斯治安不好,讓我們把身上的錢交給他們保管。我們沒多少錢了,不想給,他就叫人打我們,搜我們身。老胡把錢藏在褲襠里,才沒被他們搜走……”
他們不是一兩點倒霉,遇到的不是“蛇頭”,簡直是黑幫。
一到俄羅斯就失去人身自由,被關在一個小房子里終日以淚洗面,食不果腹,任由那幫混蛋擺布。
在俄羅斯呆了十幾天,又被姓余的送到土耳其,交給一個更狠的混蛋。
那幫家伙不僅打人索錢,連他們身上戒指、項鏈之類的一些貴重物品都搜走了。為詐取更多錢。那幫家伙逼迫他們給家里打電話,讓他們假稱已偷渡成功趕緊匯錢,不配合就性命不保。
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他們身不由己,成了黑心“蛇頭”任意宰割的羔羊。
可能之前為讓他們稍稍安心而買的機票退不掉,也可能是其它什么原因,得到所想得到的一切之后,于前天下午把他們送上來南非的飛機,并叮囑一上飛機就撕掉護照,說這樣可以進入南非,說在南非一樣能打工賺錢。
直到因為沒護照沒簽證被關進留置區,直到此時此刻,他們才真正意識到出國賺錢原來是一場夢,一場噩夢!
韓博真不知道該說他們什么好,起身道:“你們的情況,你們家里的聯系方式,我都記下來了,我會幫你們聯系總領館,總領館的同志也會幫你們聯系家人,協助南非方面遣返你們回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