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這筆工程款,建筑站尤其江城工程隊王隊長和錢會計,左一趟右一趟,前前后后跑過近百趟,好話說盡,嘴皮磨破,結果一分錢沒能要回。
韓特派出馬,不僅一次性全要回來了,對方還支付利息。
老嚴暈暈乎乎,像是在做夢,直到跟大通公司財務從銀行走出來才緩過神。
錢要回來了,超額完成任務,老盧你不能再跟我發飆了吧?
韓博一身輕松,把大哥大往他手里一塞,陪女友浪漫去了。讓他自己管自己,要么去長途汽車站打票回家,要么去工地找他那些老兄弟老朋友。
立這么大功,報喜電話都不愿意打。
老嚴雖然四十多歲,仍然想進步,建筑站是鄉鎮企業,事業單位都不是,如果能調到財政所多好。
報喜,直接向盧書記報告,千載難逢的機會不能錯過。
“盧書記,不會錯不會錯,我跟他們財務一起去柜臺辦的,我剛才從銀行出來,就在銀行門口。電匯,不是轉賬,底聯回執我看過,韓特派也看過,不會有問題。”
昨天去,今天就要到錢了。
盧惠生將信將疑,生怕自己聽錯,追問道:“老嚴,你說清楚,你再說一遍,一共多少錢?”
“一共兩百零五萬兩千兩百,其中五十萬兩千兩百是利息,連本帶息,真正的連本帶息,按三年定期存款利率算的!韓特派昨天下午托人找過好多領導幫忙,有區委副書記,有街道辦事處領導,有居委會領導,名片我全看過。盧書記,我算明白了,討債這種事上面有人跟沒人就是不一樣。要是沒人,別說利息,本金都拿不回來……”
這小子,深藏不露啊!
為調動干部積極性,討債是有提成的,超額完成部分拿2%。
只給他布置了40萬任務,他一下子拿回200多萬,算下來要給他三萬多提成。
提成該給就要給,不能言而無信。
盧惠生現在考慮的不是給不給提成,是他找過那么多人幫忙,人家不可能白幫。
建筑站在江城干十年,年年有工程,這些問題必須考慮到。如果不意思意思一下,別說下次再求人家幫忙,恐怕連工程都不太好接,至少在那個區別指望再接到工程。
五十萬利息像天上掉下來的,盧惠生很難得大方了一次,意氣風發地說:“老嚴,任務完成得很出色,回來我給你們慶功。不過你先別急著回來,我給你們汪經理打電話,讓他安排五萬打到工程隊,你拿到之后立即交給小韓,該怎么感謝讓他去感謝,他找的人他負責。”
“請人幫忙,哪能不感謝一下。盧書記,我錯了,我檢討,光顧著高興,小韓沒提,我居然沒想起來。”
“這不怪你,又不是你找的人。跟小韓說清楚,該怎么感謝就怎么感謝,要是……要是不夠給我打電話,他的提成回來統一結算。鄉黨委說到做到,不會出爾反爾,不會讓干事的干部寒心。”
“盧書記放心,話我一定帶到。”
人在賭場上失意,情場上就會得意。
反之,情場失意,在其它方面就會得意。
韓博發現這句話有那么點道理,談兩年多的戀愛進入倒計時,其它方面運氣卻好得令人發指。誰能想到尤經理搞房地產沒賺到錢,孤注一擲炒股發了財,以至于自己去討債,他痛快得不能再痛快。
清欠提成,真沒想過。
全鄉干部一個標準,超額完成部分拿2%。
為了把工作推行下去,縣里一樣會這么搞,合理合法,這個錢不要白不要。
老嚴送來的五萬現金有些麻煩,根本沒找人幫忙,不需要感謝。建筑站在江城有工程隊,抬頭不見低頭見,萬一將來被拆穿了會很尷尬甚至會說不清。
這錢不能拿,拿了搞不好會讓自己身陷囹圄。
李曉蕾從來沒見過這么多錢,趴在床上數了一遍又一遍,咯咯嬌笑道:“韓博,原來當公安這么有”錢”途,要不你再準備五萬,跟我回家,把十萬啪一聲拍到我爸面前。或許他見錢眼開,腦袋一熱,就把我賣給你了。”
“十萬有點貴,聽說去西南省份買媳婦只要三五千。”
“你想不想買?”
“想,當然想。”
“那就是了,難道我李曉蕾不值十萬。”
“值,你無價之寶,關鍵你爸舍不舍得賣。”
李曉蕾抓起一把大團結往頭頂上一扔,唉聲嘆氣說:“我爸見過大錢,別說十萬,再加十萬他也不會賣女兒。”
她敢想敢說,敢作敢為。
韓博相信只要開口,她真有可能會放棄首都生活跟自己一起去農村。但這對她不公平,腦袋一熱過去將來不一定能習慣。
前些年國家頒布政策,允許知青返鄉,不知多少人為回大城市拋妻棄子。自己不想讓父母失望,不想放棄現在的工作和生活,怎么能要求人家作出這樣的犧牲。
“親愛的,別胡思亂想了,我現在有個警務室,手下有四五個人,要管一個鄉治安,工作挺多,壓力不小,三四年內應該不會當陳世美。你先回家,找到合適的我祝福你,找不到合適的,同時能做通伯父伯母思想工作,我們接著過。當牛郎織女就當牛郎織女,全國不知道有多少。”
“你等我?”她回過頭,微笑里滿溢分量得當的嬌羞。
韓博揉捏著她胸前那對綿柔,深情地說:“我是男的,可以等。你是女孩子,不能等。遇到合適的,跟我說一聲,遇到什么困難更要跟我說,我堅強著呢,經得住。”
“老天爺,您開開眼吧,不能讓我們當一對苦命鴛鴦。”
“躺在一堆錢上睡覺,這算苦命鴛鴦?”
“問題是錢解決不了問題。”不應該說這些的,又忍不住說了,李曉蕾急忙岔開話題:“韓博,你打算怎么處理這筆錢。”
“到我手里自然沒退回去的道理,回去搞單位建設,只要不進個人腰包就不會有麻煩。”
“你有小金庫?”
“沒小金庫干不成事。”
“你們公安怎么這樣啊,就知道罰款搞錢,難怪老百姓對你們不滿意。”
韓博輕嘆了一口氣,苦笑著解釋道:“群眾對公安隊伍是不太滿意,歸納起來主要兩個原因,一是破案率低,二是抓賭抓嫖和交通罰款。可是又有幾個人知道,政府對公安的投入只能保證工資,有些地方甚至工資都不能保證。但是打擊任務的硬指標依然是一級級下達,平時的水電、電話、車輛維修、用油全要花錢。
錢從哪兒來,罰沒收入。
在時間人力一定的情況下,猶如切蛋糕的關系,用在罰款案件上的時間多了,用在正經破案上的時間必定少。返回到群眾對公安的不滿意上,提高破案率,必定要減少罰沒收入。收入少了,辦案經費一樣少,破案率也難提升,這是一個怪圈。”
“基本工資沒保證?”李曉蕾將信將疑。
“真沒保證,我是政法專項編制,正規軍,結果到局里只有70%。我們縣公安局治安大隊有兩個從部隊轉業過去,剛進單位都不能適應局里靠罰沒收入返還經費的生活,因為在部隊經費是有保證的,他們有個共同的疑問:公安好歹也是政府部門,怎么政府就不給經費呢?
另外作為基層一線的民警,沒多少人愿意去抓賭抓嫖搞罰沒創收,占用大量的大多是休息時間,賭嫖案發高峰期大多是夜里,而且這活純屬得罪人不討好,但迫于壓力不得不去。所以我們公安常說自己吃的是尿泡飯,累死累活,最后搞一身騷。”
“上面知道嗎?”
“知道,前段時間一份公安雜志上提到過費用問題,說靠一支吃雜糧的隊伍來使群眾滿意,難!”
“你也去抓賭抓嫖,你也去搞罰款?”
韓博拍拍胸脯,嘿嘿笑道:“我大小也是官,手下好幾個人,要進步,要當真正的領導,要有成績政績才能調到首都去跟你團圓,必須要在經費問題和破案率上找個平衡點,來個兩不誤。”
“看來你真喜歡這個職業,真喜歡當官。”
“對不起。”
“不要說對不起,男人么,應該有點追求,我喜歡你穿警服的樣子。“
“真的?”
“真的,很帥,帶出去有面子,羨慕死那幫丫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