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點20分,抓捕小分隊出發。
夜里車少,抄近路。
從思良公路回良莊,過柳下河大橋上省道,往西南方向走100多公里,從七圍港過江,再行駛70多公里便能抵達目的地江陽。
考慮到抓捕分隊出發之后,良莊警務室要羈押那么多嫌疑人,要照看那么多解救出來的婦女,警力嚴重不足。張局親自打電話命令李莊、丁湖兩個派出所,各安排一名民警和五個聯防隊員連夜過去增援,直到抓捕分隊從江陽回來為止。
王燕到警務室門口下車,領導不在家,她要繼續主持工作。
事先打過電話,車門一開,老王提著兩個大塑料袋往車上塞,香煙、礦泉水、面包、火腿腸、煮雞蛋,后勤工作無可挑剔。
“韓鄉長,家里盡管放心,祝你們一路順風。”
“好,幸苦各位,等這個案子完了,我們好好放兩天假。”
“小俊,剛拿證,你開慢點。”高亞麗拍著7號車門,一臉關切。
韓博摁兩下喇叭,打開轉向燈示意他跟上,駛出三四百米,突然笑問道:“老米,小單跟亞麗是不是有情況,她怎么不提醒我們開慢點。”
米金龍回頭看看,不無得意問:“韓鄉長,這么大事不知道?”
“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們真對上眼!”
“好幾天啦,小單母親不是來過一趟么,看小高不錯,托單支書去小高家提親。小高父母找借口跑過來看看,感覺小單可以。兩方家長問問倆人,倆人沒什么意見,這事基本上就定了。”
“他,他是我從絲織總廠帶來的,我是他領導,為什么不跟我說。”不把鄉長助理當干部,韓博酸溜溜的有些不是滋味兒。
米金龍關上一半窗,生怕躺在后排睡覺的王副大隊長著涼,靠在座椅上,哈欠連天地說:“你是領導,小單也是你從縣里帶來的,什么事可以找你幫忙,可以跟你說,唯獨做媒不行。我們良莊有風俗,老人喜歡圖吉利,沒成家沒生小子的不能幫人做媒。”
“我沒資格?”
“韓鄉長,真沒瞧不起你,沒不把你放在眼里的意思,就是一風俗。將來擺喜酒,請你坐主位,跟盧書記坐一塊。”
………
兩輛車,包括王解放在內四個駕駛員。
輪流開,一人一小時。
頭一次坐這么好車,頭一次跟同樣年輕、同為傳奇人物的韓特派打交道,王解放根本睡不著,一直躺在后排閉目養神。
在基層所隊,民警與聯防隊員之間的關系一直微妙。
在一些老百姓眼里聯防隊是“偽軍”,一些思想有問題的民警也不把聯防隊員當回事,總認為自己高人一等。
同工不同酬,得不到最基本的尊重,有時出了事甚至讓聯防隊員扛,導致許多聯防隊員對民警表面上尊敬,言聽計從,背后卻沒少發牢騷。
作為一名刑警,察言觀色是最基本的職業素養。
他驚奇地發現,比自己更年輕的正股級民警,與副駕駛上那位年紀不小的聯防隊員關系融洽,談笑風生,幾乎無話不談,感覺不到正式民警與臨時工之間的隔閡。
睡不著,不如坐起來扯扯淡。
他爬起身,好奇地問:“韓隊,你一共有多少職務?”
韓博樂了,抬頭看看后視鏡:“王大,你這一問我發現我官雖然不大,職務數量卻不比局領導少。思崗縣公安局良莊公安特派員、思崗縣良莊鄉人民政府鄉長助理、思崗縣公安局良莊鄉警務室主任、思崗縣公安局打擊拐賣婦女兒童犯罪偵查中隊中隊長,三個正職,一個助理,可以吧?”
“可以,比我這副大隊長有干頭。”
“韓鄉長,你少算了一個正職。”老米忍俊不禁地提醒道。
“少算一個?”
“你忘了,你是警務室黨支部書記,黨內職務比行政職務重要。”
“哎呀,差點把支書忘了,黨支部書記也是書記,有人稱呼韓特派,有人叫韓鄉長,王大剛才喊韓隊,唯獨沒人叫我韓書記。”
………
說說笑笑,車駛過柳下河大橋,進入新庵境內。
晚上全黃燈,不用等,確認南北方向沒快速行駛的車輛,打轉向燈準備左轉彎,等在三岔路口的十幾個摩托車和面包車司機,突然圍向一輛緩緩停在斜對過的長途客車。
“良莊30,丁湖50,一直把你送到家,不管哪個村!”
“坐我車,我就良莊人,你哪個村的?”
“別擠別拉,我們是老鄉,我們家鄉人。”
“錢二,你裝什么良莊人,小姑娘,別信他,良莊25,丁湖40,保證把你安全送到家。”
“我不要人送,請你們讓讓,我家就在橋那邊……”
一幫夜里拉活兒的黑車司機,把五六個剛下車提著大包小包的旅客團團圍住,死拉硬拽非要人家坐他們車。兇神惡煞般地搶生意,一個十八九歲的女孩嚇得快哭了。
別說一個小姑娘,遇到這幫土匪似的家伙,幾個明顯是從外地打工回來的民工都被嚇得手足無措。
“小單陳猛,打開警燈警笛喊話,警告一下他們!”良莊公安特派員干什么的,豈能眼睜睜看著良莊人被欺負,韓博順手抓起對講機。
對講機里應了一聲,7號車突然加速拐過三岔路口,一個急剎停在長途車邊。
警燈閃爍,警笛刺耳,高音喇叭里傳來陳猛的聲音:“靠邊靠邊,全住手靠邊!前面人聽著,我們是思崗公安局良莊警務室民警,你們公然攔截乘客、拉客、宰客的行為已嚴重擾亂社會秩序,嚴重威脅到我警務室轄區人民群眾生命財產安全,根據中華人民共和國治安管理處罰條例及公安部相關規定,我有權依法對你們進行查處……”
良莊沒派出所,剛設立了個什么警務室。
良莊警務室的公安比柳下派出所、刑警隊和交警隊的公安“黑”!
前段時間收繭,抓那么多新庵人,柳下這邊不少,一個常停在路口拉貨的哥們就被抓了,罰兩萬多。
聽說今天下午又去慶豐村帶走一外地媳婦。
提起良莊公安,柳下人個個咬牙切齒。恨歸恨,面對一輛警車和一輛明顯是一伙兒的越野車,黑車司機老老實實誰也不敢吱聲。
“良莊人全過來,清點一下各自行李,不要把東西搞丟了。”韓博從儲物格里取出紙筆,同老米一起推門下車。
出去打工大半年,對鄉里事一無所知,幾個旅客很奇怪,暗想良莊什么時候有警車有這么多公安。
正猶豫不決,一個眼尖的認出米金龍,欣喜地喊道:“米支書,我長發,我六隊長發!”
“我知道你長發,在車上就認出你了,從東海發財回來的?”
“發什么財,混口飯吃。“
要去江南執行抓捕任務,沒時間在家門口耽誤。
老米到底干過村支書,拍拍手,招呼道:“各位,介紹一下,這位是我們良莊鄉長助理兼公安特派員韓博同志,你們大晚上從外地回來要注意安全,不要緊張,幫你們登記個身份證,男同志照顧下女同志,過橋之后盡可能結伴而行,長發,往柳南走的你負責送到家,往北走的推選一下………”
平時沒什么感覺,直到此時此刻,幾個從外地務工回來的良莊群眾才發現警察其實蠻好的。
登記完身份證,目送他們過柳下河大橋,抓捕分隊再次上路。
王解放回頭看了看大橋方向,打趣道:“韓隊,要是評選最喜愛的人民警察,良莊人一定全投你票。”
“投我票,別開玩笑,選最討厭的人民警察差不多。”
“怎么可能?”
韓博苦笑道:“真的,不信你問老米,全鄉哪個干部最討厭,說我第二,沒人敢當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