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辰勉強忍耐陰神體的一些不適,放眼望去,就見到自己的心念烙印從寺院門口穿過,遠遠經過幾座殿閣,到達后方的一座孤零零小殿門前消失不見。
那殿在牛油大燭之下,閃著黃橙橙的金光,光芒有些暗啞,顯然是黃銅鑄就,有著一絲永恒不動的味道。
“果然是財大氣粗……百姓衣食無著,路有餓骨,和尚們卻是富得流油,這么大的銅殿不知耗費了多少資財,更不用說龐大的禪院殿閣處處雕梁畫棟,移步換景,估計比洛陽皇宮都不見得遜色。有著如此財力,才會有著無窮野心氣魄來染指天下,挑選天下明主……“
只從靜念禪院這么一家寺院景色,就能看出佛門勢力之廣了。即算是蘇辰極為淡然的過客心理,也不由得打心底升起一股深沉殺機。
“每天不事生產,不恤黎民,只是念經禮佛,就能過上錦衣玉食的人上人生活,又有幾人能夠舍得放棄。所以,誰敢跟他們做對,破壞佛門大計,那就是不共戴天的階.級敵人,是你死我活的關系。”
“就是那里了,藏得還真是隱密啊,很謹慎,如果不是親眼見到,我絕不會想到,他們竟然會布下了迎敵陣式,端是小看了師妃暄,她竟然料到我會打上門來。”
因為是陰神軀體,感應更加分明,心念如同水波在精神中映照一切,蘇辰只看到那道精神烙印痕跡通向銅殿門口,然后再無影蹤。
這就很明顯了,和氏璧應該藏在銅殿之中,如今天色不早,大批和尚不去睡覺,卻開門揖客,是什么意思不問可知。
銅殿門口站著三四十余僧眾,這些僧人跟其他靜坐誦經的和尚大為不同,個個滿臉精悍目光凌厲,身上血色隱隱,有著深重殺氣。
領頭站著四個和尚身材極為高大,比其余人等更是高上一截,兩人站在殿內,兩人站在殿外,全都斜披僧衲,胳膊粗壯肌肉賁起,帶著金屬光澤。
一卷經念完,鐘聲悠揚響起,連響三聲……
蘇辰抬眼望去,見兩座佛塔中間高臺之上,有一鐘樓,鐘樓視野極好,上面正有兩個和尚抱著粗大圓木來回撞擊,一個碩大銅鐘閃著金光,發出嗡嗡震響。
“這是晚課結束了嗎?竟然還不去休息?也只能硬闖了。”
見不能取巧,蘇辰也不介意,陰神一淡,就向著山下飄去,不一會,就回歸山下樹梢之上。
陰神回歸身體,他再坐了一會,仔細調息,過了一會才睜開雙眼,感受了一下精神,發現神意重新恢復了圓滿,才長長吁了一口氣。
“陰神本為陰質,既不能夜游太遠、離體太久,更不能抵抗梵音佛鐘聲浪……單純的陰神之力,缺點多多,難怪并不曾聽聞此世界道家昌盛,也許只有練出各種奇門法術,有著諸多法器護持,才能獨當一面。可惜的是,這些我都不會。”
試過陰神實戰能力之后,蘇辰直嘆雞肋,暗道還是自己武道靠譜,他長身立起,身形如箭般循著探明的道路,直上山嶺。
銅殿大殿之中,正中處供奉了一座文殊菩薩的銅像,騎在金毛獅背,高達兩丈許,龕旁還有藥師、釋迦和彌陀等三世佛。彩塑金飾,頗有氣魄。
菩薩像前是個平臺,四方邊沿處,除了四個石階出入口外,平均分布著五百羅漢,均以金銅鑄制,個個神情姿態不同,但無論睜眼突額,又或垂目內守,都是栩栩如生,與活人無異。
白玉平臺正中有著一個佛龕,上面供著的并非各類祭品、四時瓜果,而是一個紫檀木盒,盒蓋頂上有著一方印璽,滿殿金光照耀之下,更顯得溫潤華貴。
仔細看去,能看到印璽缺了一角,帶著一種動人心魄的殘缺美。
離印璽不遠處,正雙手合什靜靜佇立著一個和尚,一襲黃色內袍,棕色外套的僧服,身材修長瀟灑,鼻子平直,顯得很有個性。上唇的弧形曲線和微作上翹的下唇,更拱托出某種難以言喻的魅力,嵌在他瘦長的臉上既是非常好看,又是一派悠然自得的樣兒。下領寬厚,秀亮的臉有種超乎世俗的湛然神光,神態既不文弱,更不是高高在上的盛氣凌人,而是教人看得舒服自然。
最使人一見難忘是他那對深邃難測的眼睛,能令任何人生出既莫測其深淺,又不敢小覷的心。
這人正是靜念禪院主持了空大師,傳聞已經九十三歲,如今看上去竟是面色紅潤光滑,流光溢彩,顯得還不到四十,實在是佛學深厚,修為高妙。
這和尚不遠處,卻立著一人,身著白衣,娉婷玉立,背負長劍,頭上青絲如云,眉若遠山眼如春水。
“了空大師,你既然發現那人留下的精神烙印,何必甘冒風險,開門揖盜,萬一有個閃失,豈非得不償失。”
說話的人正是師妃暄,她顯然對了空的做法有些不解,但和氏璧一直以來存放于靜念禪院之中,并未出現什么變故,她此次造勢行動也已失敗,大大影響了靜齋中的地位,早就沒有太多發言權。
了空身為靜念禪院主持,自然而然主持一切,她也沒有太多說話資格。
了空但笑不語,只是做了個手勢,眼神平和溫煦又有著無窮自信,讓人一見難忘。
師妃暄嘆了一口氣,看著眼神,卻是已經懂了,說道:“既然大師有此信心,妃暄亦無話可說,只不過,大師可要聽我一言,那無雙劍已達大宗師境界,劍法非同小可,切勿掉以輕心才好。”
她強壓下自己心頭焦慮,心道若是被對方搶去了和氏璧,這次靜念禪院可要丟上一個大臉,這可跟我無關。
了空這次手勢都不做了,只是笑笑,眼神平淡,看向師妃暄就象看自己調皮的小孫女。
他修的是閉口禪,心靈之力極為強大,已到無可名狀的地步,充盈超越世情智能深廣的眼神,似是能瞧透師妃暄心內每一分思緒,無有疏忽,無有遺漏。
“我明白了……”師妃暄單手合什一禮,再不多言,就從側門出了殿。
經過后山,到了一處山崖,山崖下方叢林莽莽,一條長長玉帶在蒙蒙月光之下閃著微微白光,那是江水奔流,不舍晝夜……
“妃暄,你還太年輕,有些事情想不通透,這事雖由靜齋牽頭,但佛門廣大,從來就不是一家一派可以做主,何況,他們想得也算周祥,依師父看,這事應無遺漏。”
一位緇衣女尼臨風而立,緩緩轉過頭來,她面如滿月,潔白玉潤,一雙星眸映照月光,閃著智慧光芒,似乎天下宛如棋盤,世事盡在心中。
她是慈航靜齋當代齋主梵清惠,此時竟然也來到洛陽后山,洛陽造勢行動,顯然并非后輩弟子師妃暄一人主事,其實有許多人隱在暗中,見機行事。
“師父,你沒見過那人,不知他的厲害,我能看得出來,那人雖然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但其對和氏璧卻是志在必得,禪院雖然高手眾多,了空大師功力也十分深厚,也不見得能趁心如愿。”
“好了,東西本來就不重要,最重要的是人。只要以物為餌,把那人除掉,南方群蛇無首,禪院行動不太成功反而更好,我們反能將計就計,所以,我們擔心的從來不是蘇慕秋搶走玉璽,而是他舍得放手,徑直離開……”
梵清惠話語十分溫和恬淡,師妃暄卻從中聽出深重的殺機,不由心下一凜,她隨著師父的眼神轉過頭去,就見對面崖壁之處,有著一座茅屋,檀香裊裊,里面端坐四位老僧。
只是一眼望去,師妃暄就如看見廣袤星空,一股浩大滄涼感覺印上心頭。
“四大圣僧!”
她輕輕驚唿,心里突然明白了師父的設計圖謀,想起和氏璧的無窮異力,還有紫檀木盒上面的佛門念力,只要無雙劍搶去印璽,那簡直是無處遁形……
散布天下各方的四大圣僧竟然早早的就來到洛陽,目標是誰可想而知,此次選擇明主行動恐怕是早有預謀。
“魚因餌死,鳥為食亡,就是如此了。”梵清惠點頭微笑,眼里有著一絲莫測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