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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八章 算你狠

  “哈哈,以前逛賭場輸了總怪手氣,贏了要拜財神。自己搞賭場以后才明白一些道道,這里面水深得可以淹死人。胡焦,把片子快進,順帶介紹一下。”

  海雨表情誠懇,話語帶一點閩南口音特有的柔軟,完全見不到昔日縱橫四海的豪氣,更看不出是一位宗師境界的大高手。但那些輕描淡寫的言話就像山澗小溪水嘩嘩流過,平緩的水波之下時不時顯露出堅硬尖利的巖石。

  所謂“道道”便是賭場的宰客伎倆和暗黑規則,就算海雨不講花戎多少也知道些,眼下見對方主動提及倒不好刻薄追問了,尷尬地連連點頭望向屏幕。

  他對滿江紅孤身闖賭場絲毫不擔心,對即將倒霉的小宗師深表同情,心里默默三鞠躬。江哥兒降伏巨鯊,震懾南海,風雨夜斗蛟龍,哪一樣是人力可以辦到的?任你千般伎倆萬般機詐,在絕對的實力面前,那就是個渣。

  賭場大廳高高的穹頂之下,水晶燈流光溢彩,羊毛地毯厚得沒過腳踝。正對入口的柱子上懸掛著黑桃Q巨幅畫像——希臘神話中的女戰神與智慧女神雅典娜,手執寶劍,目光炯炯。寓意相當隱晦,宰你沒商量。

  廳里燈火輝煌,人頭涌動。著紅色緊身馬甲的荷官好似翩翩蝴蝶,腳步匆匆穿梭其中。

  滿江紅先呆呆站立廳口眺望了一陣,然后踱到右邊貼壁擺放成長長一圈弧形的老虎機、蘋果機前仔細觀察,最終還是像一位囊中羞澀的膽怯鄉巴佬,轉身又退了回去。

  鏡頭切換,可以看見進入大廳的廊道右側冷冷清清擺放著八臺推幣機。擋板不停地伸縮推動,一層層晶光閃亮的硬幣搖搖欲墜,偏偏沒有一枚掉下。

  胡焦輕咳一聲,介紹道:

  “推幣機在電子游戲廳挺多,正規大賭場里不常見。因為每次一塊錢的注碼太小,投出的幣基本上被吃掉,好不容易掉下一些才幾十塊,所以賭客玩的少。不像老虎機一旦中了就成千上萬,非常刺激。郵輪空間有限,寸土寸金,把過道也利用上了。游客很少有孤零零一個人遠行的,往往會帶上小女朋友。那些女孩子不曉得賭博,但是推幣機非常簡單直觀,一看就懂,投幾十幾百也不心痛,純屬娛樂。賭場不指望靠這個賺多少錢,只是提供她們一個消磨時間的地方。現在夜深了,白天人還不少。”

  滿江紅向廳內招招手,沒有上距離最近的那臺機器,而是大步流星走向最外側。花戎明顯猜出他要干什么了,掩嘴偷笑。胡焦沒好氣瞪了花戎一眼,悻悻收聲。海雨則始終面帶微笑不動聲色,兩顆玉球在掌中滴溜溜旋轉。

  一枚硬幣輕輕投入,奇跡發生。

  可能自從推幣機問世后,從來沒有出現過如此令人喜大普奔的場面。

  設計者不敢思議的荒唐,投幣人不敢想象的夢幻,在今天統統變成了現實。

  一枚枚硬幣跟活了似的直往外蹦,爭先恐后逃出囚籠。數息之間,推板與隔板被迅速清潔光溜,留下白茫茫一片大地真干凈。

  整個過程不超過十秒,一位紅馬甲荷官才剛剛從走廊那頭探出身子。

  鏡頭切換,慢鏡重放,是從推幣機上方拍攝的。

  在慢鏡頭下看得分外清楚,只見那枚投入的硬幣仿佛具備了靈智,跳躍著把其它硬幣或敲或推趕出機器,不知疲倦的小小“身影”令人嘆為觀止。說好聽點,那是一只勤勞的小蜜蜂在采花;說不好聽一點,那就是一只貪婪的屎殼郎在推糞球。

  不一會兒只剩下幾枚可憐巴巴的硬幣緊貼隔板最里面,好像瑟縮在廢墟中的戰爭孤兒,簡直見者傷心聞者落淚。按理論上講,投再多硬幣也不可能把它們擠走了。可是兇殘的“屎殼郎兄”卻不肯罷休,幾記“飛腿”踢得它們彈射而出,隨即自己也跟著跳落,深藏身與名。

  兇,真的兇!

  斬盡殺絕,片甲不留。

  套房內大眼瞪小眼,鴉雀無聲。

  好半天之后,胡焦才郁悶地撇了撇嘴。

  “窮瘋了,連一塊錢都不放過!”

  海雨不滿地瞪了胡焦一眼,沖花戎苦笑著搖晃腦袋,輕輕一聲嘆息:“奢侈,真奢侈!”

  身為宗師他如何不明白,對方是用真氣控制最初那枚硬幣將其它敲擊出去。這是何等驚人的功夫,類似傳說中的控鶴擒龍,卻被用來竊取一塊塊的錢幣,簡直暴殄天物。末法時代,天地元氣匱乏,大伙辛辛苦苦攢一點真氣容易么?這跟用黃金打水漂有什么區別?

  花戎實在憋不住了,哈哈大笑道:“沒錯,這小子真的是窮瘋了,急眼了,瞎雞巴亂搞!”

  其實三個人都瞎子吃餃子——肚里倍兒清楚,卻不揭破。這哪里還是什么賭博游戲,完全是伸手進人家錢柜肆無忌憚地掏摸,偌大一個高手也不怕跌了份。

  鏡頭繼續。

  滿江紅拉開推幣機下方裝得滿滿的抽屜,施施然拈出一枚后斜靠在機器前,往下指了指,說了兩句。

  快步走過來的紅馬甲荷官是二十歲出頭后生,滿面笑容地連連點頭,殷勤蹲下去將硬幣一一轉移到手中托盤。他們的收入有相當一部分來自客人小費,盡管推幣機往往分不了幾個,但蚊子雖小也是肉嘛。

  怎么這么多?荷官的動作停頓了兩秒,面上明顯閃過一絲驚奇。但是他被滿江紅遮擋住視線,也不好叫客人挪開,并不知道推幣機慘遭蹂躪,慘不忍睹。

  荷官端著沉甸甸的托盤走開后,滿江紅轉向第二臺機器。

  一切如上重復,毫無新意可言。

  鏡頭快進。

  等紅馬甲荷官盤子上托著幾枚籌碼趕回來時,滿江紅已經靜靜站立在抽屜大開的第二臺推幣機前,接過籌碼后示意對方繼續更換。

  紅馬甲驚愕地睜大眼睛,突然發現近在咫尺的第一臺機器好像干凈得不對頭,狐疑地上前幾步看了又看,又踮起腳偷偷瞄了瞄滿江紅身后,表情好像吞了好大一坨黃蓮,臉皮皺巴得快要哭出來了。

  滿江紅不作聲,只是簡單沖對方擺了擺下巴,意思很明顯。

  紅馬甲渾身一懔,慌慌張張蹲下去收拾抽屜,端起盤子就跑。這一回他腳步踉蹌,連幾枚硬幣滾落下地也沒有發覺。

  滿江紅平靜地移向第三臺機器,如上重復。

  簡直太猖狂了,他要把這一排推幣機從外向內全部掃蕩。

  “干嘛不一次清空八臺機器?”

  見到這里,花戎有一點不解。

  胡焦郁悶地解釋道:

  “一次性清空動靜太大,賭場肯定會拒絕賠付,再調查原因。這小子有點蔫壞,分批次把籌碼撈到手以后,賭場方面就是發現古怪也奈何不了。更何況調查需要時間,沒有確鑿證據是不能隨便指責賭客出千的,否則賭場的信譽全毀了。這小子為什么要選擇距離大廳最遠的推幣機開始,就是不想早早引起注意。”

  紅馬甲第二次回轉的速度加快好多,一溜小跑。

  一切照舊,與上次不同的是,滿江紅不等荷官清理完第三臺機器了,率先邁向第四臺。

  很顯然,他感覺不對頭了,想加快“工作”進度。

  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

  大廳里面突然沖出一個身穿黃馬甲的女荷官,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撲到了第四臺推幣機后,“啪”地拔掉了電源。然后一不做二不休,連滾帶爬,只經過幾次呼吸又把五、六、七、八臺的電源也拔掉了,動作干脆利落。雖然聽不到現場聲音,但從她站起身后連嚷帶比劃的模樣可以看出,大概是解釋機器出毛病了。

  這一回,驚愕的表情浮現在了滿江紅臉上,嘴巴半張,維持手捏硬幣懸在黑窟窿洞第四臺機器投幣口的姿勢,良久才握拳向對方緩緩伸出大拇指,悻悻吐出三個字。看監控錄像的三人都不需要猜測了,腦補就能得出答案。

  算你狠!

  花戎一口茶噴出,咳嗽幾聲后猛拍大腿,笑得上氣不接下氣,嚷道:“哈哈哈,干得漂亮!海總,這姑娘要好好嘉獎。”

  “呵呵,老弟你說獎,那就獎。這是負責門口區域的主管,如果發現問題不能及時處理的話要被處罰,所以急得很。”

  海雨聽出花戎這一聲叫好毫無掩飾,明白對方二人果然不是同一條心,頓時放松了不少。卻不知道花戎叫好是因為發現滿江紅的行為越來越像正常人,僵硬刻板的程度比前兩天緩和了不少,尤其在吃癟之后露出的悻悻表情,簡直令人忍俊不禁。

  鏡頭繼續快進,滿江紅攥緊五枚籌碼走入大廳。

  胡焦不解地搔搔頭,道:

  “一共五千華夏幣,多余的打賞給了荷官。不過,他還捏住一枚硬幣干嘛?這里是散廳,注碼受到限制,贏錢也不用抽水。”

  廳里熱鬧非凡,滿江紅夢游一般行走在這些大呼小叫滿面油光頓足捶胸的人群。時不時有珠光寶氣的艷麗女子擦身而過,又停下來回頭望他。若是兩三女子結伴,往往會吃吃笑鬧著指指點點,甚至膽大的會湊近他再看一遍,裝不小心故意撞進懷里蹭蹭。他卻無動于衷,不怒不惱,好像一道不真實的幻影掠過大千紅塵。

  方才在過道上力挽狂瀾的黃馬甲女荷官偶爾也會在屏幕上閃現,躲躲閃閃綴在滿江紅身后一二十米外,圓圓的臉蛋顯得非常緊張。

  他突然停下,轉身。

  女荷官佯裝與客人交談,慌忙躲入人群之后。

  他仰面,看向頭頂的一個隱秘攝像頭,眼眸無喜無悲。

  然后,他繼續行走。

  很明顯,他早就知道被人跟蹤,被攝像頭監視。

  可是,他不在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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