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在路邊的普桑內,和尚正喝著水,嘉措則是把玩著自己手中的骨珠,兩人現在都顯得有些百無聊賴。
和尚喝水的頻率有點頻繁,因為兩個人坐在這里,其實也沒什么事情做,蘇白要做的事情,他們沒辦法參與,否則因果可能會分潤到他們頭上,自然而然地,懲罰也會落在他們頭上;
但他們同樣也沒辦法去阻止蘇白,因為但凡站在蘇白的角度上去想一想,他們也沒什么理由去對他這種行為說不。
“和尚,還別扭著呢?”嘉措手指輕輕撥弄著骨珠問道,兩個人都是僧侶,再加上也一直生活在一起,彼此之間,自然能夠理解彼此。
“于心不忍。”和尚有些感傷道。
“于心不忍的是那幾個老人,還是蘇白?”
“蘇白。”和尚給出了自己內心中的答案。
“是不是覺得他變了?”
“確實變了,以前無論怎么樣,蘇白都不會做出這種事情,去殺那幾個無辜的人。”
“這個世界,本身就沒什么道理可以去講的。”佛爺倒是看得很開,“其實,換個角度去想,換做其他人,在得知自己的身世之后,第一反應是不是去殺那所謂爹媽的全家?
老實說,大白忍受得夠久的了,這一次,是他們自己做得過分了。
本來冤有頭債有主的事情,他們偏偏要來對蘇白兒子動手,禍不及家人,這是常理,也是道理,是廣播的規矩。
聽眾之間的相互仇殺,不管有沒有因果,廣播都會按照規矩辦事,但如果故意對一個聽眾的家人下手,那廣播絕對嚴懲不貸,畢竟孤家寡人的聽眾確實不少,但有家室同時也在乎家室的聽眾更多。”
“廣播,應該不會按照殺死聽眾家人的規則去懲罰蘇白,這一點貧僧還是可以肯定的。”
“呵呵,那兩個人早就是廣播的眼中釘了,廣播自然不會按照殺害聽眾家人的角度去懲罰蘇白,但七律你也別忘了,廣播是出了名的迂腐,它應該會按照殺害社會上有影響力的因果來計算對蘇白的懲罰,總之,其實我們之前也猜測到了,蘇白這次運氣好一點,是下一次故事世界的難度被提升,運氣差一點的話,可能下一個就是懲罰主題的故事世界了。”
“貧僧惋惜的,是感覺蘇白變了。”
“得了吧,你在故事世界里對聽眾對故事世界里的npc是個什么手段你自己心里清楚,再者,七律你在現實世界里恪守自己,真實目的真的是因為你悲天憫人關懷蒼生?
你不過是要給自己一個心理安慰,以防止自己佛心變化么,說白了,聽眾都天下烏鴉一般黑,都不是什么好東西。”佛爺看起來是完全贊成蘇白的行為,這也符合密宗一貫秉性的處事原則。
和尚不說話了,因為他知道自己無法勸服嘉措,同樣地,嘉措也無法勸服他,兩個人自小到大所堅持的佛門宗義本就不同,或許,這就是門戶之見吧。
這時候,車子里的收音機忽然發出了“喀喀喀”的聲音。
“和尚,你動收音機了?”嘉措問道。
和尚搖了搖頭,隨即,兩個人的目光一下子變得凝重起來,都盯著這個收音機在看。
身邊的收音機忽然出現了異常,只要是聽眾,就沒一個不敏感的,幾乎成了一種條件反射,跟賽跑運動員聽到身邊的哨聲就一下子做好沖刺準備一樣。
很快,收音機里的雜音正在慢慢地消失。
“親愛的聽眾朋友們,歡迎收聽節目,我,是節目主持人,我沒有名字,因為名字,在這里沒有絲毫的意義。
仇恨,可以將人的內心堅持完全沖垮…………”
嘉措跟和尚對視了一眼,兩個人眼中都露出了不敢置信之色,大白正在里面殺人,這時候廣播忽然冒出來,這是要做什么?
難不成要升級到對廣播直接發布現實世界的絞殺任務?
給附近足夠實力的聽眾下達“絞殺任務”,讓附近的聽眾們去對蘇白出手?
這不至于啊!
且不說這幾個老人早就退下來多少年了,再者了,以前無論是經商還是從政,其實也都不算位居高位,以蘇白如今資深者高級的實力水平,殺他們受到下個故事世界任務難度提高作為懲罰也就差不多了,怎么可能還會說直接下達剿殺令?
“人是一個情緒生物,因為智慧,所以復雜,因為復雜,所以智慧,但當仇恨填滿內心時,人往往會走向極端…………”
“會不會是因為在廣播那里看來,留著那一男一女的爹媽,對廣播有用?所以廣播不允許別人對那幾個老人出手?”嘉措一邊聽著廣播一邊問道。
和尚則是搖了搖頭,“不對,不對勁,我們忽略了一件事,那就是大白的爹媽,只是躲避開了廣播對他們的注意。
他們是逃避了廣播的目光,讓廣播沒辦法找到他們確認他們,這樣以后的故事世界廣播也沒辦法去傳送他們,但他們本身,其實并沒有犯錯,因為找不到他們,是廣播自己的局限性,是廣播自己的問題,我們站在自己的角度上去想,想當然地認為廣播應該是對那兩個人深惡痛絕,但廣播是沒有情緒的。
當然,它可能是有情緒,但至少在我們這個層面里,感知不到它的情緒。
它是至高無上的,所以不會有我們想當然認為的那種情緒,它是按照規則行事的,它找不到那兩個聽眾,那是它自己程序的問題,但那兩個聽眾,并沒有在廣播那里掛檔有什么劣跡。
這是雞生蛋和蛋生雞的問題,因為廣播無法找到他們,所以他們兩個人無論做什么違反廣播規定的事情,廣播也沒辦法把這些事情算到他們兩個人的頭上。
所以,按照這種推斷來看的話,他們兩個人,其實在廣播那里的記錄,應該還是兩名聽眾,只是廣播找不到他們,但他們還是聽眾!
在廣播看來,至少是程序反應看來,蘇白現在正在殺的,是聽眾的父母,而且是故意去殺聽眾的父母,那兩個聽眾,在廣播沒找到他們之前,應該已經級別很高了。”
“所以,現在按照廣播正常程序來運行的話,蘇白現在正在故意殺害的,是至少是高級聽眾的父母?”
“冤有頭債有主,聽眾之間的問題,只能局限于聽眾之間去解決,而不應該去牽累其他人…………”廣播正在繼續敘述著。
和尚呼吸猛地一緊,這是要來了?現實絞殺任務要來了?
嘉措也是捏住了自己手中的骨珠,顯然,按照廣播這種話頭說下去,那么,之前沒想到過也是最難以接受的一個結果就要出現了。
“蘇白現在才殺了一個吧?”嘉措問道。
“嗯,才殺了一個,這里是蘇余杭父親住的地方,其母親住在療養院里,蘇白應該馬上會出來了,到時候會和我們一起去療養院,這是之前說好的,但現在看來,殺一個跟殺四個,區別不是很大了,廣播這是要動手了。”
廣播:“道理,就是道理,規矩,就是規矩。
廣播有廣播的規矩,聽眾也應該有聽眾的規矩,禍不及家人,想來應該是絕大部分聽眾朋友們都認可的準則,所以,請現在正在收聽廣播的所有聽眾都聽清楚下面的話:…………”
這是要發布現實任務了,所有聽到廣播的人,都是距離適合實力適合的聽眾。
和尚嘆了一口氣,嘉措有些哭笑不得。
“所以,請現在正在收聽廣播的所有聽眾都聽清楚下面的話……”
廣播中間出現了一小段時間的空音,很快,話語繼續:所以,請現在正在收聽廣播的所有聽眾都聽清楚下面的話:千萬不要犯這種錯誤。
好了,這個時段的暫且結束,請聽眾朋友們耐心等待下一次廣播的開啟,我們將會給您帶來最意想不到也是最精彩的恐怖故事。”
“咔……”
普桑里的車載收音機關閉了。
和尚跟嘉措面面相覷,
這是怎么回事?
鬧了半天,只是一個友情提醒?
這就像是忽然一天全城拉響警報開始安排全城疏散了,最后告知市民只是一個演習?
書房內,老者的尸體干冷冷地躺著。
而后,一雙靴子出現在了老者的身邊,已經離開了的蘇白又回來了。
蘇白蹲了下來,看著老者已經干癟的面容。
“呵呵呵…………”
蘇白笑了起來。
他不知道是蘇余杭看破了自己的后手,還是蘇余杭跟自己那個便宜媽對自己妹妹身體用完銷毀一樣,完全不在意血親上的關系,但一直到現在,蘇余杭都沒現身,也沒什么特殊的現象發生。
顯然,蘇余杭是不打算出面來救自己老子了。
而蘇白之前吸血時,故意在老者體內留下了自己的一滴精血。
“呵呵,你把我兒子搶走了,我連你老子都不忍心去殺。”蘇白的臉龐幾乎因為憤怒而扭曲起來,這是一種自我掙扎,甚至是一種自己對自己的埋怨!
仰起頭,蘇白手指在老者脖頸獠牙傷口位置輕輕一點,傷口開始愈合,那一滴精血開始發散,老者本來干癟的身體開始重新充盈起來。
這是一種初擁的方式,但又沒有完成整個過程,等于是蘇白給老者來了一次換血,老者不會成為吸血鬼,但因為蘇白這次的換血,他的身體會比以前健康許多,能比原來,還要多活幾年,之前蘇白的離開,只是給蘇余杭一個反應的時間點,但如果蘇白再晚一步回來,哪怕有蘇白留下的那一滴精血在,只要不及時發散出去,那么這個老頭就徹底沒救了。
沒等老者醒來蘇白就站起身,走出了書房,抬起頭,看著漫天烏云,蘇白忽然覺得自己很沒有用,覺得自己就是一個笑話,
人家搶了自己兒子,
自己居然還跑到這里來給人家老子延年益壽,
這簡直就是滑天下之大稽!
偽善,偽善,偽善,自己絕對是這樣,蘇白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對自己怒吼著。
無邊的憤怒,不停地在蘇白胸膛內沖擊著,他感覺自己要瘋了,真的要瘋了,自己前后所做的事情,就像是一個小屁孩在想著故意做出點小破壞引起大人的關注一樣,
可能,在那一男一女看來,自己是那么的幼稚和可笑。
一聲聲低吼,自蘇白喉嚨里發出來;
同時,蘇白雙手抓著自己的頭,指甲開始慢慢地嵌入進自己的皮膚中,在自己頭上,在自己臉上,蘇白抓出了一道道的傷痕,鮮血也慢慢地浸潤了出來。
“噗通”一聲,蘇白跪在了地上。
從發現自己兒子不見了之后,蘇白對嘉措跟和尚出手過,跟老方家里的陣法出手過,來這里企圖殺死過蘇余杭的爹。
蘇白一直在想,自己應該以何種方式,去表達出自己最希望的理智。
但他做了很多次嘗試,做出了很多種選擇,無論是一開始對待嘉措跟和尚還是跟老方家法陣對剛弄得自己遍體鱗傷,又或者是在這里先“殺”了自己的爺爺再救他,
自己的每次選擇,自己的每次行為,
都顯得跟個傻子一樣。
因為層次不一樣,因為實力不一樣,因為級別不一樣,
你弱,
你弱到你連他們的所在都找不到,你找不到廣播的位置,也找不到那一男一女的位置,你只能像是一個小孩子一樣,不停地自以為是地做出著自己覺得可以引起大人注意的事情,做一些任性的事情,企圖引起大人的注意,
企圖勾引起大人的怒火,哪怕大人們過來打自己一頓,也好過自己一個人在這里演獨角戲。
沾滿著自己鮮血的手被蘇白放了下來,掐入了地下的青磚里,
“還是實力不夠的原因,還是實力不夠的原因。”
蘇白低著頭,看著下方青磚上,自己滴落下來的一滴一滴的鮮血,
這時候,蘇白忽然好懷念從前,至少自己從前犯病時,自己面前還有一張桌子可以讓自己掀,但現在,自己根本連這張桌子都找不到。
自己的怒火,明明已經讓自己徹底失去了理智,但環視四周,自己根本就觸及不到任何東西。
淚水,順延著血水不停地滴落。
老方家,以往就算是其他人不在,但至少會有一只貓和一個可愛的小孩在里面。
但這時候,當一個全身上下濕漉漉的肥胖男子站在鐵門前時,他能感受到,整棟屋子里,空無一人。
“你問我為什么回來,我可以回答你,我就是想來看看那個可愛的小家伙,還在不在。應該是和尚更改了陣法,現在這個屋子,我進不去了,老方家的陣法是集合了高級聽眾的智慧建造起來的,除非進入到最深處才能去更改他,否則就算是我,也破不開他。
他們幾個,還真的是怕我回來不安好心啊。
嘿嘿,雖然我還是沒走幾天就又故地重游了。”
“是,我是之前就算出了小家伙應該會出事,但就算是再厲害的學霸,對自己所做的試卷題目再有信心,他也總是期待卷子發下來之后自己那里是不是被打上了一個紅勾算上了滿分。
越是自信的人,其實就越不自信,你自以為自己已經看透了一些,卻總是忍不住過來驗證一下,看看自己到底是對的還是錯的。
因果,給人的感覺實在是太奇妙了,全知,也是任何一個人都從沒達到過的境界,我想,很多研究因果的聽眾應該在心態上是跟我一模一樣的,很怕自己所看見的,所預知的,到頭來都是自己的臆想,而自己則是成了最大的那個煞筆,包括我在內吧,研究因果的聽眾其實都在惶惶不可終日中度過的。
雖然進不去,但是里面大概什么情況,我還能感應到的,小家伙不在,吉祥也不在,其他人帶小家伙出去時,吉祥是懶得出去的,所以,可以確認了,我的預感,是對的,小家伙和吉祥,都不在了。
是死是活,我不知道,他本來就是蘇白從故事世界里帶出來的,現在他的消失,其實也是很正常的一件事。
你問我蘇白現在會是什么狀態?
當初你曾在他手里過,你沒選擇他而是選擇了我,我還以為你對他完全地不屑一顧呢。
呵呵,你的心態是不是和我一樣,雖然選擇了我,但你還是需要驗證一下自己的選擇是不是對的?你也一樣,對自己不自信啊。
知道我們幾個為什么會跟蘇白在一起么?無論是我,還是和尚,又或者是嘉措,其實都不是什么好東西,和尚還好一點,在故事世界里沒下線,但是在現實世界里卻一直秉持著高僧b格和自我約束,但那也是為了他自己的佛門心境著想,否則他早就成魔了。至于佛爺嘛,佛爺雖然立場上很光偉正,但看看他經常把玩的骨珠就知道了。
當初那座寺廟選擇了十八個孩童作為下一任寺廟主持的繼承人,佛爺一個人脫穎而出,其余的人,都被他殺死了,那也是自小完到大的玩伴,所以他把每個人的骨頭都取出一些串在了一起,戴在身上當作紀念。
這是規矩,至少在那個時候是沒辦法更改的規矩,佛爺不殺別人,別人就會殺了他,十八個人里,只能活下來一個人。
至于大白,對,他是有精神病,但他即使是在犯病時,也都會選擇去殺那些有罪的人,以前剛開始認識他時,他受傷了,需要吸血,還特意去找醫院救護車里的血袋去吸血。
艸,這是一種什么精神,比白求恩更白求恩的精神啊。
我有時候也想不通,一個從小生活在那種環境下的人,一個自出生就是一個悲劇的人,一個整個人生都被那一男一女當作玩具一樣戲弄鋪排的人,一個有著精神疾病的人。
為什么跟我們四個人在一起時,他卻像是一朵白蓮花一樣。
和尚曾說過,蘇白是精神病,所以不是很愿意跟蘇白一起做任務,因為他隨時可能掀桌子,但是對比一下其余的聽眾,甚至是對比一下我跟和尚,和尚跟嘉措或者嘉措跟我,我們單獨兩個人一起行動,真的會提防另一個人,但是跟大白在一起時,其實大家心里都有數,你不去坑他,他就不會來坑你。
那一次,和尚跟嘉措燃燒了法身,大白扛著他們的殘軀突出重圍,不惜來個八千亡魂進都市,最后還是將和尚跟嘉措帶回來了。
對,他是有病,但你恨不起來,至少是作為朋友,你會覺得這個精神病,真的好可愛。
他現在應該很可憐吧,因為他找不到廣播,也找不到那兩個人,他連自己的仇人在哪里都找不到,就像是一個憤怒到極點的人,你連自己身邊可以供自己砸的盤子都沒有,而且,他的怒火是跟他的理智和一貫以來的底線,會產生沖突的。
如果最后怒火徹底沖垮了理智,他就會變成另外一個人,一個很恐怖的人,一個可能廣播會喜歡,那一男一女也會喜歡的人,但作為朋友,卻不喜歡看他變成這個樣子,否則嘉措跟和尚也不敢跟他繼續住在一起了。
還有一個情況,他會去改變自己對因果一貫敬而遠之敬謝不敏的態度,會去研究因果,以讓自己早日成為高級聽眾,現在也就只有不斷地提高實力,才能拉近自己跟廣播以及那一男一女的距離。
還有,第三種可能…………”
“你問我第三種可能為什么不說了,艸,我又不知道第三種可能是什么,我怎么說?
我只是覺得有第三種可能而已。”
自從上次那班火車開出去之后,整個現實世界里,大佬級聽眾就像是一批給割掉的韭菜一樣,所剩的大佬級聽眾,只有東西方近期晉升的幾個而已。
梁森此時正躺在自家別墅的游泳池中,而解稟,則是衣著嚴謹地站在邊上調著酒。
忽然間,梁森面色一變,甚至身體還抑制不住地在顫抖,但很快,他就又恢復如常了。
“怎么了?”解稟舉著酒杯問道。
“我感應到廣播的氣息,它很可能降臨到上海了。”梁森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又有些疑惑道:
“不對,還有一個,我感應到了一個陌生的同級別存在的氣息!
該死,這到底是怎么回事,這個世界上除了我跟那幾個近期剛剛證道的聽眾以外,怎么還會有漏網之魚的聽眾!”
“老板,你似乎搞錯了重點。”解稟提醒道,他知道,即使成為了大佬級聽眾,但自己的老板似乎在廣播的氣息面前,還是會被嚇到,但至少比上一次好多了。
“對,對,對,他居然有能躲避廣播目光的辦法,所以他才可以沒去上次的那輛火車!
但為什么,這個時候他卻又露出了馬腳?”貓撲中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