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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一章 陸寬

  安爭看著面前氣色有些奇怪的陳在言,總覺得這位侍郎大人有些不對勁。可因為不了解這個人,安爭也說不上來這不對勁的地方在哪兒。

  “你再委屈兩天。”

  陳在言親自為安爭倒了一杯酒,然后笑了笑。但是這笑容背后,有一種讓安爭毛骨悚然的東西。安爭確定那不是一種威脅,陳在言不是想殺自己。而那種毛骨悚然,是一種無法解釋清楚的東西。

  陳在言往后靠了靠,長長的出了一口氣,盡顯疲憊之態:“我需要你這樣的年輕人,兵部需要你這樣的年輕人,大燕需要你這樣的年輕人。對你來說,這件事也算是一種歷練,經過此事之后,你以后做事也就更成熟些。雖然你對尚書大人的那些建議都很好,也能順利把這次危機解決,但毫無疑問的事,你做事還是太沖動了些。”

  安爭喝酒,沒有說話。

  陳在言道:“明天,百姓們的注意力就都會被開放武院吸引過去。百姓們對武院都很好奇,都想進去看看武院到底是什么模樣。”

  安爭道:“侍郎大人,這個辦法是您想出來的?”

  陳在言點頭:“要想平息百姓的怒火,其實也簡單。大部分人都是隨波逐流而已,你看過羊群嗎?前面有一條水溝,頭羊跳了過去,后面的羊群其實根本不知道前面有水溝,但也會跟著跳起來。以至于,有些羊跳的早了,會掉進水溝里。它們不是因為看到了水溝才跳的,而是因為頭羊跳了所以跳的。這是什么?這是盲從。”

  “按照你說的法子,平息百姓的怒火會稍稍慢一些。我把百姓們之中鬧騰的最厲害的幾個人,可以稱之為頭羊的人請進武院,告訴他們武院還是公平公正的,以禮相待。百姓其實很允許我用卑微這個詞。那些頭羊為什么敢鬧?是因為人多。他們是借了人多的勢,可一旦把他們請到武院里,和我面對面的坐下來談事情,他們就恢復了卑微。換句話說,我見他們,他們覺得受寵若驚。”

  陳在言繼續說道:“他們會很快成為我的人,然后回到百姓之中去,帶動這些人走進武院然后這件事的矛盾就被轉移了,一部分人跟著頭羊進武院參觀,把矛盾轉移為好奇。對他們來說,這是一次很特別的游玩。只需要兩三天而已,他們的注意力就全都變了。”

  安爭忽然想鼓掌,但出于對陳在言的尊重所以沒有這樣做。

  陳在言確實是個揣摩人心理上的高手,他比郝平安狡猾。郝平安做事太周正,而且因為不是寒門出身,所以對寒門之人的情緒并不了解。陳在言不一樣,他能說出百姓是卑微的這樣的話,是因為他本身就經歷過很長一段時間的那種卑微。

  渴望被認同,渴望有地位。

  “你好好休息,我還要趕去尚書大人家里。”

  陳在言回頭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已經入夜了,你放心,最多兩天我就會讓你回到武院。”

  安爭搖頭:“我對武院沒有什么渴望,我更想回家。”

  陳在言笑了笑:“你的性格里還有很多棱角,這很好。棱角這種東西,是隨著年齡和閱歷的增加而逐漸減少的。”

  他走到門口的時候,外面有個人急匆匆的跑過來,陳羲看到那個人是老孫。

  顯然,老孫和陳在言的關系不像是本來應該存在的那種關系。老孫見到陳在言的時候,自然而然的靠過來在陳在言耳邊輕聲說了幾句什么,而不是那種下屬對官員的畢恭畢敬。

  老孫說了幾句話之后,陳在言就快步離開,走出去之前回頭看了安爭一眼,那眼神有些復雜。不知道為什么,安爭再一次感覺陳在言眼神里的那種東西讓人覺得毛骨悚然。

  他聽到老孫輕聲問了陳在言一句:“要不要告訴他?”

  陳在言急行之中點頭:“說吧,這件事沒什么可瞞的。”

  門吱呀一聲被老孫拉開,老孫走到安爭身前,沉默了一會兒后說道:“安爺尚書大人過世了。”

  安爭猛的站起來,忽然之間明白了為什么自己會有毛骨悚然的感覺。他在明法司的時候見過太多太多的人性里的險惡,他只要看著人的眼睛,就能看出這個人是否做過惡事。那不是火眼金睛,那是安爭獨到的無與倫比的閱歷。

  老孫還在自顧自的說著,說郝平安是畏罪自殺之類的話,而安爭的腦海里只有陳在言離開之前的眼神。

  陳在言和郝平安的死,必然脫離不了關系!

  一瞬間,安爭的腦海里全都是郝平安那張嚴肅的但又不失慈祥的臉。那是一個嚴苛的老頭兒,但他也是一個可愛的老頭兒。如果燕國能多幾個郝平安這樣的官員,那么燕國將會比現在強大很多。

  陳在言是太后的人?

  安爭想到的第二個問題是這個。

  因為他不得不聯想到了前陣子老丞相諸葛顏的死,想到了追殺李延年的那些人。難道說郝平安也知道當年大羲惠王陳重器的事?

  是了郝平安是兵部尚書,陳重器名義上是來調停戰爭的,所以和郝平安必然有所接觸。而陳重器失蹤之后,兵部和武院的高手一個人都沒有出去尋找,這足以說明郝平安是知情的。

  在這一刻,安爭的憤怒幾乎要燃燒出來。

  當初自己遇襲的事已經過去四年多了,可是這件事就好像地震一樣,在燕國之內余震依然不斷。連續三個人了,其中兩個是朝廷重臣。

  安爭的拳頭握緊,然后他就看到了老孫的手指在微微的勾動著,就好像勾動連弩的機括似的。

  老孫的眼睛一直盯著安爭的眼睛,那同樣是一雙可以看穿人心的眼睛,因為老孫在牢獄這種地方已經過了將近一輩子。

  “節哀。”

  老孫見安爭沒有什么過激的反應,安慰了一句之后隨即起身。

  “節哀?”

  等老孫走了之后,安爭自言自語的重復了一遍做為兵部一員的老孫,縱然職位再低也是兵部的人,倒是反過來安慰安爭節哀,這件事老孫知情。

  “6寬呢?”

  安爭忽然朝著外面喊了一聲。

  老孫的腳步頓了一下,然后回頭憨笑:“那個傻小子,在練功。”

  安爭嗯了一聲:“本想讓他來陪我喝酒。”

  老孫道:“等他練功結束,我讓他來找安爺。”

  說完之后,老孫就快步走了。

  安爭看著桌子上的酒菜,冷冷笑了笑尚書大人死了,6寬居然還有時間去練功?縱然兵部尚書和一個獄卒之間相差太遠,但整個兵部都一定亂糟糟的,6寬怎么可能有心情練功?

  6寬當然沒有在練功。

  6寬在殺人。

  兵部武選司郎中李正理急匆匆的趕回家里,然后換了一身衣服趕往尚書大人的府邸。他沒有理會妻子的詢問,臉色非常難看的進了房間,隨手就把門關上了。

  他進門之后坐在椅子上發呆了好一會兒,才起身準備換衣服。在他轉身的時候,看到了一個很黑面容很憨厚的人站在不遠處。

  “你你是誰!”

  李正理問了一句,然后就要喊人。

  6寬跨步上去,手從袖子里抽出來一條鋼絲繞在李正理的脖子上,然后勒緊。李正理幾乎闖不過來氣,臉一會兒就變成了紫色。

  “去寫幾個字,我就饒了你。”

  6寬冷冰冰的聲音在李正理耳邊響起,就如同死神在對李正理冷笑一樣。

  李正理已經快要失去了意識,求生的讓他走到桌邊,提起筆。

  “寫咳咳,寫什么?”

  “寫六個字就夠了,生追隨,死追隨。”

  “我不!”

  李正理猛的反應過來,再次掙扎。6寬不耐煩的說道:“既然你不愿意,那我就替你寫好了。”

  他的手驟然收緊,片刻之后那鋼絲都幾乎勒進李正理的脖子里。不大的一會兒,李正理的氣息就斷了。6寬從屋子里找了一條床單,撕開來,接成繩子繞在房梁上,然后把李正理的尸體掛了上去。他坐在書桌前打開李正理之前寫過東西的冊子,提筆模仿了幾個字,然后在白紙上寫下生追隨死追隨六個字。將現場清理了一下,6寬好像鬼魅一樣離開了李正理的家。

  小半個時辰之后,在兵部另一位郎中的家里,6寬用同樣的手段將其殺死。

  之后6寬就趕去了尚書大人府,府里已經人滿為患,朝廷里聞訊的官員幾乎都來了。燕王沐長煙就在屋子里陪著郝平安的夫人說話,據說太后也在趕來的半路上。

  人群之中,陳在言看到6寬出現,他不緊不慢的轉移到了那個地方。6寬人躲在暗影里,在陳在言的身后壓低聲音說道:“太后安插進兵部的幾個人已經全都除掉了,武院的幾個人屬下稍后去處置。”

  陳在言道:“不急,明天一早把人轉移到刑部的牢房去,我已經跟陛下說了,尚書大人仙去,我沒有時間再去管其他的事,所以把案子移交給刑部。刑部是太后的人把持的,你去刑部大牢里把武院那些人殺了,別人自然不會想到是兵部的人出手,會覺得是太后在殺人滅口。”

  6寬點了點頭:“屬下明白,這就先回去了。”

  陳在言嗯了一聲,猶豫了片刻之后說道:“若是若是安爭有什么異樣,就除掉他。”

  6寬顯然愣了一下:“可是,可是大人不是說要重用安爭的嗎?”

  陳在言道:“他的眼睛好像能看穿一切似的,如果讓他知道真相,他可能會對我不利。”

  6寬道:“那屬下回去就殺了他。”

  陳在言搖頭:“不,還是讓你師父盯著安爭吧,沒有什么反應的話,這個人還是要用的。我很看重他,非常看重他。”

  6寬的眼神里閃過一種像是嫉妒一樣的意味,然后退走了,消失在黑暗之中。

  兵部牢房。

  6寬回來的時候正是午夜。

  他推開門走進來,安爭躺在床上像是睡著了。

  “安爺?”

  6寬輕輕的叫了一聲,安爭迷迷糊糊的翻了個身:“誰?”

  6寬手背在后面走過去,衣袖里的鋼絲緩緩的拉了出來:“我聽說安爺你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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