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爭之前查到的名字一共只有那幾個,清風城城主荀志文他已經殺了,浩氣大展宗的宗主歐陽不可已經殺了,本來不知道是誰的神秘棍法宗師級高手葉長空也殺了。從葉長空那得到了谷連山韋家,從歐陽不可那得到了秀水城大氣山莊莊主姚慶之,風波百里風家。
安爭脫了身上那件純黑色的道袍,換上一件普通的錦衣,離開了客棧之后往大氣山莊那邊走。大氣山莊在秀水城幾乎最高處,在那里可以俯瞰全城。
其實安爭買下的這家客棧距離大氣山莊已經沒有多遠了,安爭一路上走走逛逛,買了些好吃的,這邊的風味小吃也多以辣味為主,不過味道都很棒。
安爭吃了一路,然后才反應過來自己其實沒有資格教育噠噠野,因為自己也一樣的好吃 天色已經很晚,但是山城里依然熱鬧非凡,來這里旅行的人們在山城里的小路上走走停停,看那夜色看那風景看那萬千燈火,也是一種享受。
大氣山莊的門已經關了,門口也沒有守衛。大氣山莊在秀水城的地位,就猶如青城宗在寧安州的地位。
從山下望上看,大氣山莊的建筑連綿不盡,一直到視線盡頭。若是白天可能還好些,在晚上就算山莊里燈火輝煌,也看不到盡頭。報仇是一件很愉快的事,所以安爭并不著急。
他對于姚慶之的了解,比之前的幾個仇人都要多一些。
姚慶之的強大之處在于,他沒有依靠任何人,達到了現在在江湖之中的地位。說到江湖宗門,大羲萬千,能夠執牛耳者,只能說是武當山紫霄宮。但是說到個人力量,江南的風波百里風家山莊,北邊的大氣山莊在江湖上赫赫有名。
姚慶之曾經是一個藥店的小伙計,前八年在藥店做學徒碌碌無為,但是只有他自己要做什么,目標是什么。
他用了八年的時間,做了一件曾經所有人都想做但是沒有做到的事他是一個窮人家的孩子,而且沒有修行的天賦甚至資質都沒有,唯一改變自己命運的機會,就是有人以靈石為他開基,成為一個修行者。
可是誰愿意用靈石為他這樣的人開基改命?
所以姚慶之選擇進了一家藥店做學徒,他勤學苦練,很得老板的賞識。但即便如此,未來也只是做一個好郎中而已。然而,他的目標是改變自己的體質,他以自己為試驗品。他得不到靈石,就只好在藥物上找出路。
可是那樣一家小藥店,自然也接觸不到什么珍貴的藥草。八年的時間,他一次一次的實驗一次一次的失敗,誰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竟是真的靠藥草之力改善了自己的體質。
他在二十三歲那年,才成為一個入門級的修行者。
可他畢竟是藥草改善的體質,而且還是些尋常藥草,所以他的資質依然很差。他先后去了好幾個宗門,不敢選擇那些大宗門,只能去那些小宗門碰運氣,但依然還是碰了一鼻子灰。
但這個人的毅力之強大,幾乎無人可及,他沒有氣餒沒有放棄也許有過,但他很快就又振作起來。宗門不收,他就遍天下的走,遇到江湖散修就求對方收自己為徒。就這樣,他又用了三年的時間,在二十六歲的時候才遇到了自己的第一個師父。
這個師父也只是個江湖上籍籍無名之人,修為稀松平常。之所以收他為徒,只是因為也沒人愿意認他做師父。就這樣,一個才升萃之境的江湖老賴,收了一個體質稀爛的徒弟。但是這個師父收徒弟的目的,也僅僅是為了找個人伺候他而已。
然而姚慶之這個人卻不簡單,跟著這樣一個爛酒鬼師父,而且師父的本事還那么差,他硬生生把師父那幾手三腳貓的功夫練到了家。
三十七歲,姚慶之挑戰一個小宗門的門主,來來回回只會那么幾招,算是修行者的基本招式。只三分鐘,就被人打的吐血,在眾人的嘲笑之中離開。
三十八歲,他再次來到這個小宗門,依然是來來回回那么幾招,但卻調整了出手的姿勢和速度,將這基礎招式的威力發揮到了極致,硬生生的擊敗了那宗門門主,并且殺之。
他知道自己做的事會引起麻煩,那個宗門門主的弟子和親朋好友,都會殺了他。他并不是想取代那門主的地位,而是為了那宗門之中的功法。他一夜之間血洗了那宗門,然后搶走了所有的功法,好像一個饑渴的人得到了第一杯水似的,完全不挑剔,只要是和修行有關的書籍他全都帶走了。
然后銷聲匿跡。
四十歲,他擊敗了江州未安宗的宗主,手法如出一轍。殺人之后搶走所有功法,然后銷聲匿跡。
六十歲,他在江湖上才真的聲名鵲起,誰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居然在那樣的條件下躋身大滿境強者,甚至有可能沖擊小天境。六十歲那年,他創建了大氣山莊,選擇在秀水城也是因為那居高臨下的位置。
安爭在夜色之中看著大氣山莊的山門,腦子里將所有關于姚慶之的事回憶了一遍。這些事在明法司的檔案里都有記載,但就是沒有證據,所以明法司一直想查舊案卻始終沒有成行。
姚慶之這個人毅力絕強,而且心狠手辣。他做過的事都很決絕,不留后患。那些江湖傳聞他從不承認,因為沒有任何人能確定做下那些惡事的人就是他。
傳聞,不能給一個人定罪。
安爭一直坐到了燈火逐漸稀疏起來,連這個幾乎是不夜城的山城都快要陷入沉寂的時候才離開。他當然不只是枯坐,這一也,天目在大氣山莊之中巡回了一周。
第二天一早,安爭繼續安排人陪著噠噠野吃吃吃,他再次來到了大氣山莊外面,依然是昨夜里那個位置,坐在路邊的茶攤上看著對面的山門。
大氣山莊開門的時候,安爭已經喝了兩杯茶,吃了一塊點心。
門吱呀一聲打開的時候,安爭正在和茶攤到了老板無聊的對話。
“我只想問一件事,為什么點心要做成辣椒味的。”
那茶攤的老板一本正經的回答:“這大千世界無奇不有,所以點心為什么不能做成辣椒味的。我跟你說,我去過大羲最南邊海邊的一地方,在那吃過屎味的點心你信嗎?”
安爭點頭:“你說什么我都信,因為我在你的眼睛里看到的勇氣。”
老板嗯了一聲:“所以在我這里,吃到什么你都不用驚奇。我這個人也沒什么追求,就是喜歡四處游蕩,一直走到秀水城的這個地方才停下來,因為這里真的很好,不僅僅是風景好人好,還安逸。”
他坐在椅子上說道:“我曾經是個鐵匠,還有個徒弟。徒弟也隨我性子,一直都是活在走走停停的日子里。到了秀水城之后,居然跟我選擇一樣,也留了下來。”
安爭忍不住問了一句:“你徒弟呢?”那老板指了指對面不遠處的一個鋪子:“在那邊,開了一家店,賣屎味的點心,你要不要去嘗嘗?”
安爭:“看來那味道給你們倆都留下了難以磨滅的印象啊”
老板嗯了一聲,壓低聲音說道:“很奇怪,好多人愛吃”
安爭咳嗽了幾聲,那老板問安爭:“看你也是外鄉人,你從什么地方來的。”
安爭坐直了身子說道:“我是修行者,來自點蒼山。”
老板楞了一下:“那可不近啊,而且點蒼山似乎也沒什么修行者,只有一個落魄宗門叫點蒼派,只剩下師徒兩個”
安爭道:“不要那么說,宗門有大小,修行無極限。我就是點蒼派的掌門,我徒弟就在不遠處逛吃逛吃。”
老板愣在那,顯然有些不敢相信,他起身給安爭添了一杯茶:“剛才我說大千世界無奇不有的時候,我自己其實也不是特別相信這句話,看到你之后我就信了。”
安爭嗯了一聲:“你連屎味的點心都吃過,還有什么是不能遇到的。”
老板點頭:“你說的沒錯,我覺得自己的人生又豐富了很多。”
安爭問老板:“對面這大氣山莊,似乎很少有人來?”
老板道:“我在這大氣山莊外面做生意已經七年了,你信不信那里面的人沒有一個人來我這喝過茶?這是一個很奇怪的山莊,里面的人都很低調。我覺得他們一定不是做正經生意的,我看很像是殺手窩。”
安爭:“為什么?”
老板:“你不了解江湖,所以你不懂,說了你也不懂。以姚慶之那個性子,什么事做不出來?我在這七年了,沒見他出來過。七年,兩千多天,也沒有見過人來這里拜訪過他,你不覺得奇怪嗎?那可是號稱南北山莊之一的大氣山莊,沒有人從正門進去過。”
他問安爭:“你可知道為什么?”
安爭搖頭:“我們宗門太小,所以江湖閱歷也淺薄。”
老板沒來由的瞪了安爭一眼后說道:“之所以這樣,只有兩個可能。第一,姚慶之太過高傲,認為沒有人值得他打開正門迎接進來。第二,姚慶之做的事都是見不得人的,所以接觸的人都是從后門進去的。正門做的再體面,里面也不光明。”
安爭挑起大拇指:“你應該去明法司做事。”
老板嘆了口氣:“我去過,面試失敗了。”
安爭楞了一下:“什么時候的事?”
“七年之前。”
老板看了看對面那賣點心的鋪子:“我徒弟倒是面試合格了,然而他不舍得丟下我一個人,所以跟著我離開了金陵城。之后我們就留在秀水城了,這里真的很好。若是有什么江湖恩怨已經了結,人生再也沒有什么追求,可以來這里定居,這里適合養老,一直安逸,一直安逸。”
安爭點了點頭:“謝謝,等我把自己的事都做完了,真沒準考慮來這養老。”
他站起來,然后看了老板一眼:“七年,你就沒考慮換個地方擺攤?”
老板臉色微微一變,然后笑著搖頭:“七年了,何必再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