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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荒山一座墳

  秋雨依然綿綿不絕。

  行走在南苑身后的三人,心情也猶如這秋雨一般陰沉了起來。

  四人,一老三少,一前三后,就這么沉默的走著,不覺間已經出了西江城,來到一處荒蕪的山丘。

  或許是因為知曉了南苑口中的故人是一個已死之人的緣故,加之自今日早上便神情極為落寞的南苑,白封三人此刻也是情緒不高,低著腦袋遠遠的跟在他的身后。

  這時,越過一個不大的山頭,遠處一個小小的,隆起的土丘出現在諸人的眼前。

  那土丘立在光禿禿的山丘之中多少有些突兀,而其上還長著一些已經枯黃的雜草,前面則立著一道已經有些破碎的石碑。

  這是一座墓。

  很快,白封三人便醒悟了過來,他們意識到,眼前這座墳墓的主人應該便是南苑口中故人。

  想著這些的時候,走在前方的南苑依然走到了那座簡陋的墳墓前,緩緩的停住了腳步。

  三人對視一眼,趕忙跟了上去。

  待到他們走近,南苑已經取出紙錢,堆于墓前,然后手中靈力一蕩,一道靈炎飛出,那堆紙錢便在那時熊熊的燃燒起來。

  透過并算不上灼熱的火光,白封三人也終于是看清了那方石碑之上所雕刻的字跡——大魏第一神將觀滄海之墓。

  觀滄海。

  自然不會是一個陌生的名字。

  即使對于白封這些少年來說也是這樣。

  太過遙遠的事情他們固然不知,但數年前,西江城那場血戰卻足以讓他留名青史。

  以十萬大軍之數抵御了擁兵百萬的拓跋元武,足足數日,最后連同他在內,十萬大軍盡數戰死。

  白封等人畢竟年幼固然無法想象那一戰究竟慘烈到何種地步,但光是想到那番情形,想到十萬對百萬的寧死不降,想到十萬人盡數埋骨,這樣的字眼,便足以讓這些少年人胸膛熱血翻涌,眼眶浮上濕潤。

  只是他們沒有想到的是,身為曾經的大魏第一神將,他的墓竟然如此簡陋。

  這時,紙錢燒盡,化為灰燼的紙屑漫天揚起,像是某種神圣的儀式,讓周遭的氣氛有些壓抑。

  南苑在這時席地而坐,將那壺裝滿酒水的罐子上的封子打開。

  一道醇清的酒香便溢了出來。

  白封三人雖然是不喜飲酒,但從這味道,也大抵能猜到這酒想來價值不菲。

  “昔年相遇之時,我尚年幼,總以為酒這東西迷人心智,乃是不祥之物,故從未有機會與君對酌。”南苑這般說道,聲線低沉,眸子中的光芒深邃像是陷入了某種難以自持的回憶之中。

  “但說來可笑。”他忽的提起了那酒壇,放于自己鼻尖,臉上流露出一絲迷醉之色。

  “時隔多年之后,我竟忽的愛上了這東西。”說著,他仰起了頭,將那壇中之酒灌入喉中。

  咕嚕咕嚕的豪飲數息之后,他放下了酒壇,伸出衣袖將自己嘴邊的酒漬擦凈,又望向那一方山丘。臉上露出說不清是癲狂還是苦澀的笑意。

  “只是可惜,我卻再無機會與君對飲。”

  此言說罷,他將手中的酒壇一斜,里面的酒水便化作一條綿長的水線,落了下來,濺起的水花打濕了墳前的墓碑。

  做完這些,南苑又是發出一聲長嘆,他站起身子,拍了拍身上的塵土,而后躬下身子,朝著那墓中之人莊重的一拜。

  白封三人在這時對視一眼,也紛紛走上前來,學著他的模樣也朝著那墓中之人一拜,神情同樣莊重萬分。

  “這便是前輩所說得英雄?”白封看著那座簡陋的墳墓,問道。臉上是不當屬于他這年紀的陰郁之色。

  “唔。為西江眾生,率領十萬大軍死守一城,最后盡數戰死。這樣的人,你說算不算得英雄?”南苑低沉的聲線反問道。

  “自然算得。”一旁的李閣婷點了點頭。

  “這樣的人的確不應該被忘記。”游牧古也接過了話茬。

  “這墓是前輩為觀神將立的這墓碑嗎?”白封像是想起了什么忽的轉頭問道。

  “不是。”南苑卻搖了搖頭。“觀滄海死時,我已不在西江城,這墓碑是當年西江城中百姓偷偷為他而立。”

  “偷偷?”三人不解。

  觀滄海即使大魏神將,又是忠義之士,為他立碑又何須偷偷摸摸?

  “當年拓跋元武大敗觀滄海之后,卻震怒于他們的負隅頑抗,于是將觀滄海的尸首懸掛于西江城前數日,不準任何人安葬,以此威懾那些其余城鎮的太守。”

  “待到他們引軍東進,城中百姓這才得以將他的尸首尋到,悄悄的安葬于此。”南苑不急不慢的緩緩說道。

  “呸,這些蠻子太不是東西了!”白封聞言頓時怒上心頭,忍不住喝罵道。

  “就是,這太殘忍了。”李閣婷的眉頭也微微皺起,戰爭這樣的事情,對于他們這些少年來說終究太過遙遠,沒有親身經歷,便永遠沒有辦法明白這其中的殘忍。

  “南前輩放心,待我修為又成,定然殺入蠻地,也讓那些蠻子嘗一嘗這妻離子散,家國破碎的滋味。”游牧古也在這時說道。

  但此言一出,南苑卻點頭看向了游牧古,他臉上的神色忽的莊重了起來。

  “戰爭,永遠都是上位者為了自己的而強加于下位者身上的東西,了解他的可怕,便不要再去制造他。珍惜,這來之不易的和平吧。”他意味深長的說道。

  這樣的教訓不免有些嚴厲,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的游牧古縮了縮腦袋。

  白封也白了一眼自己這師弟,然后轉頭看向南苑,問道:“南前輩,長安城中不是專門有設立給神將們的陵園嗎?不如我回去之后稟告師尊,讓觀前輩遷墳于那處吧?”

  他這話固然是好意,不忍心見一位忠良如此顧忌的葬于這荒山野嶺之間。

  但誰知南苑此刻卻搖了搖頭。

  他仰頭看向天際,不知何時秋雨又大了起來。

  這一次,他并未有張開靈力,而是任由那秋雨落在他的衣衫。

  “就讓他留在這里吧。”

  “陪著那些死去的將士...”

  “也陪著這座他至死也不愿離去的西江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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