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楚皇帝駕崩,楊寧雖然感到意外,但內心卻也并無多少感觸,見得毛文壽一臉愁悶之色,忍不住道:“圣上駕崩,自有太子繼位,我看朝廷也做了準備,等新君繼位之后,一切應該很快平靜下來。”
毛文壽微點頭道:“但愿如此。”
齊峰在旁不由道:“現在最擔心的便是太子沒能及時趕回來,搞不好就會發生變故。”
“太子趕不回來?”楊寧奇道:“這話又是怎么說的?太子難道不在京里?”
齊峰低聲道:“東齊國主冊立太子,舉行冊立大典,太子率使團前往參加,也沒聽說已經返京。”
“東齊國?”楊寧有些發懵,“怎地又多出個東齊國來?不是只有個北漢嗎?”
齊峰和毛文壽對視一眼,毛文壽故作淡定,齊峰則是神色尷尬,訕訕笑道:“世子說的也沒錯,照說東齊也算不得一個國家,地窄人稀,不過是.....嘿嘿.....。”卻并無說下去,他知道自家這位世子不久前還是渾渾噩噩,只是最近才頭腦開竅,許多事情懵然不知倒也并不詫異。
毛文壽見楊寧依舊是一臉懵逼的樣子,解釋道:“世子,東齊位于山東半島,幅員狹小,占有青州之地,下轄也不過九郡之地而已,甚至及不上咱們荊南之地廣袤。本來無論是我大楚還是北漢,也都不曾真的將東齊當做一個國家,不過他們手里有東海水師,善于水戰,所以國力雖然孱弱,倒也能夠偏安一隅。”
“原來如此。”楊寧這才知道,在兩大強國之間,竟然還存在著小小的東齊國,毛文壽的話,他聽得清楚,知道東齊國占據的便是膠東半島地區,因為膠東半島三面臨海,擁有一支水師力量倒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如此小國,割據一隅,能夠在兩大強國之間存活下來還真是不容易。
只是既然兩大強國都不將東齊當盆菜,怎地大楚卻派出本國太子前往參加東齊的冊立大典?
但是微微一想,便明白其中的關竅。
南楚和北漢兩強對峙,雙方可謂是勢均力敵,在此種情況下,誰能夠拉攏到東齊,自然就會多出一分力量,畢竟東齊國勢雖弱,卻也不是一無是處,至少他們手里還有一支強大的水師,有這樣一支水師力量的存在,足以讓北漢和南楚垂涎。
果然,毛文壽道:“太子前往參加東齊的冊立大典,那是給了東齊人天大的顏面,若是東齊水師能為我大楚所用,北漢人就更不敢輕舉妄動了。”
“如此說來,太子如今還在東齊?”楊寧道:“圣上駕崩,太子得到消息,自然會立刻趕回。”
毛文壽卻是帶有一絲憂色,并不說話。
楊寧忍不住問道:“你們說京里會有人趁亂生事,誰有這么大的膽子?”
毛文壽道:“有忠義侯坐鎮,應該不至于出什么問題。”擺手道:“朝廷自有朝廷的部署,圣上一代明君,駕崩之前,想必也都做了妥善的安排,咱們也只是隨便說說,國之大事,還輪不到下官議論。”
“就只怕......!”齊峰話說一半,卻沒有說下去,只是神情卻嚴峻起來。
楊寧見兩人說話都是云山霧罩欲言又止,忍不住道:“你們說話能不能利索一些,我聽了半天,也不知道你們到底在說些什么。”指著齊峰道:“你只怕什么?”
齊峰猶豫了一下,才壓低聲音道:“世子,你有所不知,有些人.....有些人并不覺得太子能夠繼承大統。”
“什么?”楊寧一怔,“不是太子繼承大統,那立太子又是為何?太子不就是儲君?”
毛文壽微微頷首道:“世子所言甚是,太子便是儲君,子承父業,天經地義,按道理,太子繼承大統自然是無可厚非,只是.....只是當初那件事情,一直讓一些人心中不甘,下官擔心的,就是那伙人會趁機生出變故。”
“哪伙人?”楊寧依然聽不明白。
“淮南王!”齊峰終是道:“我們只怕淮南王會趁機生事。”
“淮南王?”楊寧立刻想到錦衣侯齊景出殯當日,宮里派人傳旨之前,淮南王率先趕到,就在城門口哭祭錦衣侯,當時甚至感動不少人。
他記得淮南王已經有四十出頭年紀,看上去倒也是貴氣逼人,只是宮中太監趕到之時,淮南王表現冷淡,甚至在宣讀圣旨之前便即帶人離開,顯得頗有些失禮,楊寧對淮南王的印象倒還頗深,此時聽齊峰提到淮南王,大感詫異,問道:“你們是擔心淮南王會生事?”皺眉道:“他又能生什么變故?一個王爺,難道還能阻止太子繼承大統?”
“別的王爺或許沒有這等能耐,可是淮南王卻不同。”毛文壽壓低聲音道:“世子,據下官所知,其實.....其實淮南王是擁有繼承帝位的資格。”
楊寧愕然道:“淮南王有資格繼承帝位?毛大人,你這話是什么意思?”
毛文壽解釋道:“我大楚太祖武德皇帝武功燦然,征討天下,立國大楚,只是.....只是英年早逝,不到四十歲,便即崩逝,太祖皇帝崩逝之前,淮南王尚在襁褓之中,當時天下依然動蕩,南方亂賊如云,巴蜀尚未平定,北漢人也是虎視眈眈.....!”
“淮南王是太祖皇帝的兒子?”楊寧問道。
毛文壽點頭道:“不單是太祖皇帝的皇子,而且是唯一的皇子。太祖身處亂世,征伐天下,本來誕有一名皇子,卻幼年夭折,淮南王是太祖皇帝的次子,但長子夭折,淮南王實際上就是太祖皇帝唯一的皇子。”
楊寧奇道:“淮南王既然是太祖皇帝唯一的子嗣,為何.....為何如今只是王爵?”
“這與當時的情勢有關。”毛文壽道:“太祖崩逝,形勢危急,內憂外患,當時能夠穩住局面的,只有太宗皇帝。太宗皇帝是太祖皇帝的親兄弟,太祖征伐天下,太宗皇帝自始至終相隨身旁,戰功無數,乃是太祖皇帝的臂膀......!”
楊寧瞬間明白過來,道:“那是兄終弟及了。”
他知曉皇位繼承,大都是兩種情勢,要么父業子承,要么便是兄終弟及,至若另讓賢明,可是說鳳毛麟角。
便是兄終弟及,歷史上也是屈指可數,除非是形勢所迫,通常而言,兒子繼承老子的江山,那是順理成章的事情。
毛文壽一番話說下來,楊寧已經明白其中的緣故。
毫無疑問,楚太祖自然是一代梟雄,打下了半壁江山,但是英年早逝,淮南王當時尚在襁褓之中。
淮南王繼承帝位,本是合情合理,可是在那種內憂外患的情況下,剛剛建立起來的楚國需要的是一個強勢且有威望的人物坐鎮,將楚國上下凝聚成一個拳頭,否則必將是一盤散沙,而一個尚在襁褓之中的嬰兒,當然不可能有凝聚人心的能力。
太宗皇帝跟隨太祖征戰天下,戰功赫赫,其威望足以穩住人心,在那種情況下,由太宗繼承大統,自然是最好的選擇。
“正如所言,太宗繼承大業,正是兄終弟及,太祖皇帝以天下為念,將皇位傳于了太宗皇帝.....!”毛文壽猶豫了一下,才壓低聲音道:“只是后來有傳言說,太祖皇帝駕崩之前將皇位傳于太宗,太宗拒不接受,是太祖皇帝堅持,讓太宗皇帝以大業為重,太宗皇帝這才接了玉璽,而且向太祖皇帝承諾,等到淮南王長大成人,便會將皇位傳于淮南王。”
楊寧心想,且不說這是真是假,就算太宗皇帝當時真的說了這話,那也不能當真,權勢一旦握在手中,只怕沒有幾個人肯放下。
“淮南王如今依舊是王爵,太宗皇帝自然沒有將皇位傳于他。”楊寧道。
毛文壽道:“太宗皇帝繼承大位之后,擔下了太祖皇帝未盡的事業,繼續征伐各路亂賊,除了巴蜀之地,淮水以南盡收我大楚囊中。連年征戰,太宗皇帝也是病倒,其實在太宗皇帝繼位開始,就有不少人上諫太宗皇帝冊立儲君,太宗皇帝一直都沒有理會。直到病倒,終是冊立了當今圣上為儲君,封了淮南王為王爵。”
“原來如此,難怪你們說會有人心有不甘。”楊寧這時候明白了前因后果,他能夠理解淮南王的不甘心,但也能體諒太宗皇帝之心,說起來太祖皇帝雖然建國,但是卻并未真正確立大楚的版圖,大楚的版圖是在太宗皇帝手中才大致確定下來,他臨終之前,想到的自然是要將自己打下來的江山交給自己的子孫,自然不可能將皇位傳到淮南王的手中。
淮南王作為太祖唯一的皇子,在他看來,大楚是由太祖立國,由他繼承太祖開創的大楚帝國,那是天經地義的事情,而太宗一系在淮南王眼中,當然是違背約定奪走其皇位的強盜。
“當今圣上文韜武略,任用賢明,而且將巴蜀之地也納入了我大楚的疆域。”毛文壽道:“圣上對淮南王也始終是禮敬有加,當今之世,淮南王所獲殊榮,無有人能出其左右,只可惜......!”搖了搖頭,并無說下去。
齊峰一直在旁沒說話,此時終于忍不住道:“世子,無論如何,都不能讓淮南王得逞,要是淮南王做了皇帝,咱們齊家可就......!”雙手握拳,神情變的異常冷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