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寧從丐幫口中已經知道,東海水師幾次在黑虎鯊的手底下吃了虧,堂堂帝國水師連續在一股海匪手下栽跟頭,對水師的統兵之將來說,當然是奇恥大辱。
設身處地去想,齊寧能夠感受到澹臺炙麟心中的恥辱。
毫無疑問,在連續發生這些事情之后,水師那邊還是盡力掩蓋了事情的真相,至少自己在京城那邊還真沒有聽說過水師這邊遭受到的恥辱。
這樣的事情一旦大肆傳揚,雖然不會對澹臺家在帝國的位置有什么動搖,但對澹臺家的武名當然是沉重的打擊。
澹臺炙麟心中的壓力,齊寧可以想象得到。
如果能夠在事發之后,以最快的時間抓獲黑虎鯊,澹臺家的武名還能夠得到一定的挽回,但事實上到如今為止,黑虎鯊依然是在東海上逍遙自在,東海水師連他的一分毛發也沒能得到。
如果是一位對聲譽看的極重的人,內心的壓力當然會越來越重。
澹臺炙麟是久經沙場的武將,難道當真是因為連續受到折辱而無法承受壓力,這才懸梁自盡?
作為澹臺家的頂梁柱,澹臺炙麟當真就不顧及自己在家族中的重擔,甚至不惜拋下妻兒赴死?
騎在馬上,齊寧若有所思,忽聽得身邊一個聲音道:“這位大爺慢走!”
齊寧一怔,扭頭看過去,才發現不知不覺走在一條長街上,街邊有一處算卦的攤位,十分簡陋,卦攤邊上扯著一面布帆,上面寫著一個“卜”字,坐在卦攤后面的算命人那一雙眼睛呆滯如死灰,竟是一個盲者。
齊寧前后看了看,自己此時正經過那人的卦攤,韋御江落后跟在自己后面,吳達林等人則是隔了一段距離,其實也是為了不太顯眼,否則五六匹馬走在一起,難免太過招搖。
那盲者明顯是看不見東西,但面孔卻是朝向齊寧這邊。
齊寧勒住馬,有些奇怪,問道:“你是說我?”
“客官要算命嗎?”那盲者直接問道。
齊寧微微一笑,搖頭道:“我不算命。”
“你不算命,是因為不信命,還是不信我?”盲者問道。
齊寧覺得這盲者說話有趣,笑道:“這有什么區別?”
“如果不信我,在這城里找不到第二個為你解災之人。”盲者緩緩道:“若果你不信命,很可能就會沒命。”
齊寧微皺眉頭,這盲者說的當然不是什么好話,無論是誰聽到這樣的話,都不會開心,他翻身下馬來,走到卦攤前,盲者已經抬手道:“請坐!”神色十分鎮定。
齊寧卻也是在邊上坐下,盯著盲者的眼睛。
這盲者雙眼已瞎,卻又似乎對身前的事情十分清楚,齊寧有些奇怪,本以為這老家伙是故意危言聳聽,引人留下來算卦,甚至覺得此人可能是裝瞎子,但算卦人雙目毫無生氣,猶如死魚眼睛一般,心知此等情況,是萬萬假扮不來的。
“先生是不是說我有災?”齊寧盯著忙著眼睛道:“你我素不相識,先前連一句話也不曾說過,怎知我會有災?”
“你可知煞氣?”盲者道:“身上帶有煞氣之人,往往離災難很近,一個不慎,便會死無葬身之地。”
“哦?”齊寧冷笑道:“你是說我有煞氣?”
盲者氣定神閑,輕聲道:“剛才你離我還有些距離的時候,我便感受到煞氣存在,只等你從我卦攤前走過,煞氣極盛!”
“所以你才出聲讓我停下?”齊寧聽他說的玄玄乎乎,淡淡一笑,問道:“那先生不如幫我算算,我什么時候會遇到災難?”
盲者嘆道:“你既然不信,大可以不必多問的。”
“哦?”
“你若誠心算卦,老朽或許能夠幫你破煞。”盲者嘆道:“可是若你不信,我便幫你,那也毫無用處。”抬手道:“你可以走了。”
齊寧心下好笑,暗想這盲者的套路和普通的算命先生沒什么兩樣,先以危言聳聽將人吸引下來,爾后再說什么破災解煞,不過這盲者一本正經模樣,一般人還真要被他唬住。
子不語怪力亂神,齊寧本來對鬼神之說并不相信,但他自己靈魂穿越,那是最無法解釋的事情,不過對于命數,他倒也并不深信。
不過他倒也能夠理解,眼前這盲者雙目已盲,他要生存下去,總要有個活計,在街上擺攤算卦,倒也是個討生活的路子,眼下反正也沒有什么急事,聽他說說也是無妨,走的時候給他留下一塊碎銀子,當作是資助。
他既然這扮相,便耐心起來,微笑道:“先生好心為我破煞,我自然不會不知好歹,敢問先生,我到底有什么災難?”
“天機不可泄露!”盲者道:“老朽問你,這幾天你是否碰到什么不干凈的東西?”
“不干凈的東西?”齊寧托著下巴道:“先生說的不干凈東西,又是指什么?”
盲者微一沉吟,才道:“你若是今日離開這里,或許還能避開災難,否則!”搖了搖頭,連眉頭也是微微鎖起。
“離開這里?”齊寧眸中光芒一閃,身體微微前傾:“我為何要離開這里?”
“這里是是非之地,你從哪里來,便回哪里去。”盲者道:“離開此地,方位一變,陰煞自然也會離你而去。”
“你怎知我不是東海人?”齊寧皺眉道,但話一出口,便知道多此一問。
東海地處東南,說話的味道與京城大不相同,只從口音上對方就可以判斷出自己并不是東海本地人。
這是顯而易見的事情,所以盲者也不多說。
齊寧卻覺得這盲者話里有話,自己此番前來東海,就是為了查清楚澹臺炙麟身死背后的謎團,眼下一切都還在云山霧罩之中,但這盲者言語之中,卻明顯是勸說自己離開東海,甚至直說這東海古藺城是是非之地。
齊寧不知道他到底是話中暗含深意,還是故意這般裝神弄鬼,不動聲色道:“先生讓我離開東海,只可惜我眼下還走不得。”
“如此說來,你連自己的性命也不顧,非要留在東海?”盲者“看著”齊寧,神色淡定。
齊寧笑道:“先生方才不是說過,可以為我破煞,難道破煞的法子,只有離開東海一條途徑?”
盲者微一沉吟,才道:“倒也還有一個法子,只是!”他欲言又止,抬手撫須,齊寧笑道:“你但說無妨!”
“另一個法子雖然也可以破煞,但卻要泄露天機。”盲者嘆道:“若是泄露了天機,便要折了自己的陽壽,這個!”
齊寧心下好笑,說來說去,這盲者最終的目的,無非還是要得些銀錢,他取了一塊碎銀子放在案上,含笑道:“區區薄禮,不成敬意,還請先生教我破煞之法。”
盲者伸手摸了摸碎銀子,猶豫一下,才嘆道:“罷了,我都這把年紀,折些陽壽也就罷了,你年紀輕輕,總不能看著你大禍臨頭見死不救。”將那碎銀子收進袖內,道:“我給你寫破煞之法,你拿了回去,照做就好。”微微揮手,吩咐道:“轉過身去。”
齊寧轉過身,韋御江等人見齊寧算卦,并不靠近過來,只是在不遠處等候。
那盲者摸過紙筆,竟是在紙上寫下了破煞之法,然后吹了吹墨跡,伸手取了一只信封,將那破煞之法放入信封之內,然后用米糊封了起來,這才道:“里面便是破煞之法,今日酉時過后,方能拆開,若是提前拆開,這破煞之法也就沒了用處,切記切記!”
齊寧轉身接過信封,見到這盲者雖然雙目失明,但信封倒是封的很好,顯然是個老手,心里好笑,含笑道:“那就多謝先生了。”起身來,也不多言,徑自過去翻身上馬,那盲者在后面兀自叫了一聲:“酉時之前,萬不可拆看,否則大禍臨頭,便是神仙下凡也救不得了。”
齊寧哈哈一笑,催馬而行,韋御江等人迅速拍馬跟了上去。
一行人回到驛館,進院之后,韋御江才問道:“侯爺信卦?”
齊寧笑道:“也不能說不信,卻也不全信。不過這般路邊擺攤的算命先生,都是一個套路,沒有什么高明之處。”取出了那算卦先生寫下的破煞之法,便要拆開,韋御江立刻道:“侯爺,先前離開的時候,那算卦的好像說在酉時之前不可拆看,您!”
“生死有命,富貴在天,我倒想知道我到底有什么災,又該如何趨吉避兇。”齊寧淡淡一笑,拆開了信封,從里面取出紙張來,掃了一眼,卻見到上面寫著四行字,卻是一首詩。
“那算命的眼睛看不見,但寫的字卻是整整齊齊。”齊寧道:“不用算卦,賣字為生也是不差。”
他并不避諱韋御江,韋御江在旁看了看,輕聲念道:“醉臥清風臺,柳下映紅花。聽潮濤聲起,香裊入凡家!”疑惑道:“侯爺,這這又是什么意思?”
齊寧仔細看了兩遍,也是看不出所以然來,心想那盲者聲稱寫下了破煞之法,要按照破煞之法去做方能解煞,但這上面只是一首詩,卻又如何按照這首詩去破煞,難不成那算命的盲者只是消遣自己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