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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六肆章 疑點

  都督府一片死寂,仆人們早已經歇息,除了侯總管屋里還亮著暗淡的燈火,便只有都督府那處停放澹臺炙麟夫婦遺體的院子還亮著燈,這處院子戒備森嚴,里里外外都安排了人看守,就算是都督府里的人,也不得輕易靠近。

  整座都督府籠罩在暗夜之中,透著肅穆卻又陰冷的氣息。

  “老總管,如果說大都督夫婦的關系并不像人前看起來那般親密,夫人為何會甘愿為大都督自盡?”齊寧凝視著老總管:“這從情理上其實說不通。”

  侯總管點頭道:“正是。老奴也看多了世間人情世故,若是追隨亡人而去,那已經是情分到了極深之處,但夫人對大都督,不會有那樣的深情。”搖頭嘆道:“其實在老奴看來,大都督和他手下那些將士的情分更甚,特別是沈將軍,大都督與沈將軍生死兄弟,情深義重。”

  “是了,沈將軍今夜可在都督府?”

  “沈將軍黃昏之前便去了軍營那邊。”侯總管道:“大都督過世之后,沈將軍日夜操勞,聽說軍營那邊有些事情,沈將軍就趕過去處理。”

  齊寧想了一下,才問道:“老總管,你覺著沈將軍為人如何?”

  “侯爺,沈將軍可是個好人。”侯總管立刻道:“自從跟隨在大都督身邊之后,沈將軍兢兢業業,從旁協助,東海水軍能有今天,與沈將軍的辛苦是分不開的。而且沈將軍對大都督也是盡了兄弟之義.....!”頓了一下,才道:“前年大都督生了一場大病,興許是操勞過甚所致,足足躺了十天,都是沈將軍親自照顧。”

  “那夫人.....?”

  侯總管苦笑道:“方才我也說了,夫人和大都督感情不是很好,雖然當時夫人也在旁照料,但.....但兩人幾乎不怎么說話,等沈將軍過來之后,大都督才談笑起來,那些天大都督和沈將軍談笑風生,夫人.....夫人倒是被撇到了一旁。”壓低聲音道:“侯爺有所不知,您那天到了東海,驗過大都督遺體之后,那天晚上,沈將軍.....沈將軍他一個人堵在屋里哭了半天.....!”

  “沈將軍哭了?”

  侯總管點頭道:“大都督過世后,沈將軍妥善安排,唯恐消息泄露出去,自己親自守在都督府。等侯爺來了,想是沈將軍終于覺得輕松一些,那天晚上才痛哭失聲,那晚是老奴有事情要去找他商量,剛巧碰上,其他人.....其他人都是不知。”嘆了口氣,道:“沈將軍和大都督是生死兄弟,在一起那么多年,如今大都督去了,沈將軍自然是悲痛無比。也虧他撐了十多天,只等到侯爺過來才發泄了一下.....!”

  “性情中人!”齊寧也是頷首輕嘆,身體微微前傾,問道:“老總管,夫人去世的時候,留下了遺書,那份遺書你也是看過的,你確定那是夫人所留?有沒有可能是別人盜筆?”

  侯總管擺手道:“侯爺,老奴可以擔保,那份遺書定是夫人所留無疑。”

  “哦?”齊寧道:“老總管為何如此肯定?”

  “筆跡。”侯總管道:“夫人雖然是女人,但略通文墨,平時也喜歡字畫,閑來無事的時候,自娛自樂,卻又不愿意被別人看見,那些字畫后來也都燒掉,除了她的貼身丫鬟,便只有我見過。而且夫人需要什么東西,也不是親自開口,只列下清單,交給老奴采買。女人能寫字的不多,所以夫人的字跡,老奴是記得一清二楚,別人沒有瞧見,也是很難模仿。”

  齊寧手托著下巴,略微沉吟,才道:“也就是說,遺書確實是夫人所留,但遺書上的內容,卻未必是夫人的真心話。夫人不過三十多歲,大好年歲,而且生下小公子不久,就算對大都督真的情誼深中,看在小公子的面子上,也不會輕生,更何況她與大都督夫妻感情冷淡,就更不會舍下小公子追隨大都督而去.....!”

  侯總管點頭道:“這道理雖然不能對外人說,但事實上就是這個道理。”

  “老總管,那你可知道,大都督是否另有別的女人?”齊寧猶豫一下,終于還是問道:“他是否另有喜歡的姑娘?”

  侯總管神色一緊,肅然道:“侯爺,大都督可不是那種人。老侯爺自小家教甚嚴,特別是對大都督寄予厚望,大都督除了喝點酒,并無其他嗜好,在女色之上更是如此。大都督最大的愛好便是讀兵書,他很早就立下誓言,要盡忠大楚,幫助我大楚一統天下,為此一門心思都是放在軍務之上的,平時與人來往都很少。”

  “哦?”

  “東海那幾大家族的人,多年來幾次邀請都督赴宴,可是大都督從無理會。”侯總管正色道:“當年江漫天幾次登門拜見,大都督只說地方事務都歸當地官府去管,他是軍人,只管軍務,幾大家族的事情與軍務全無干系,不必相見,所以江漫天那些人甚至都沒有和大都督坐下說過話。”

  齊寧有些詫異,侯總管繼續道:“江漫天的船隊在海上貿易,早年還需要官船護航,大都督也只是交給沈將軍去處理這些事情,從不與那些家族來往。”

  齊寧微微頷首,心想澹臺炙麟倒還真是一個謹慎之人。

  畢竟朝廷當初下令東海水師不得干預地方政務,就是擔心手握兵權的澹臺家與地方上的商賈走得太近,有兵有糧,就算澹臺家沒有別的心思,但朝廷也必會存有戒備提防之心,任何一名臣子如果被皇帝生出提防之心,自然不會有什么太好的結果,澹臺家當然明白這一點,澹臺炙麟在這水師都督的位置上多年,保持與東海地方豪紳的距離,自然也是為了保護澹臺家的一種手段。

  見齊寧若有所思,侯總管小心翼翼道:“侯爺,如果大都督真是被人所害,老奴求您一定要找出真兇,否則.....否則大都督死不瞑目!”

  “老總管放心,我會盡力而為。”齊寧正要起身,忽地想到什么,問道:“老總管,還有一樁事情想問問你老。”

  “侯爺請講!”

  “據說這次大都督從軍營回來,是為了看小公子。”齊寧低聲道:“不知大都督在府中待了幾天?”

  “大都督確實是為了小公子回來。”侯總管道:“自從小公子出生后,大都督和夫人的關系比從前好了不少,以前大都督在我們面前,并無對夫人說過關懷之言,但小公子出生后,大都督偶爾對夫人噓寒問暖。”頓了一頓,才繼續道:“這半年大都督回來的次數也多了起來,一個月回來五六遭,雖然大都是過一夜便走,但和以前已經大是不同。這一次回來,大都督心情很好,說是要陪夫人和小公子三天,老奴看在眼里,也是心中歡喜。”

  “你是說這次大都督回來,心情很好?”齊寧神色一緊。

  侯總管點頭道:“大都督回來的時候,老奴在大門迎候,大都督還和老奴說了不少話,看起來心情確實很好,而且還帶了一籮筐各色貝殼回來,說是要給小公子玩耍。”

  “看來小公子的誕生,確實讓大都督敞開了心扉。”齊寧似乎是在對侯總管說,又似乎是在自言自語,想了一下,才繼續問道:“老總管那幾天都是在大都督身邊伺候嗎?”

  侯總管點點頭,齊寧立刻問道:“大都督回來到他自盡,那是幾天?”

  “三天!”侯總管毫不猶豫道:“老奴記得,次日一早大都督就要回軍營,所以那天晚上專門讓廚房多燒些好菜,大都督在軍營里和將士們吃的一樣,每次回來,老奴都會讓廚房用些心思。”苦笑道:“就是那天晚上,大都督忽然自盡,事先老奴根本沒有想到。那天晚上用過晚飯,大都督去了書房,快到半夜,大都督還沒有回屋,夫人讓人過來傳話,讓老奴去叫大都督回房歇息。”

  “夫人為何不直接派其他人過去,而是要讓人再勞煩老總管?”

  “大都督在書房的時候,不許別人打擾。”侯總管解釋道:“除了老奴,別人也不敢過去,想必因為如此,夫人才會如此。”

  “所以老總管發現了情況不對?”

  “夫人主動派人請大都督回屋,老奴心里歡喜,立刻就去了書房。”侯總管回憶道:“書房里點著燈,老奴叫了幾聲,大都督一直沒有應聲,房門推不開,從里面反鎖著,又無人應聲,老奴就覺得事情不大對,所以立刻過去稟報了夫人,夫人就帶了兩名丫鬟過來,后來就......!”說到這里,眼圈再次泛紅。

  齊寧神情愈發嚴峻,低聲問道:”老總管,在那天以前,夫人可曾有過派人請大都督回房歇息的?”

  侯總管略一沉吟,搖頭道:“好像是沒有,大都督之前都是匆匆而來匆匆而去,回來住一晚,也都是半夜時候才回房歇息。”微瞇起眼睛,沉默了一下,終是十分肯定道:“那是第一次,以前夫人從無讓人催過大都督!”

  齊寧深吸一口氣,目光瞧向油燈,眸中精光如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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