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的兩天里,商隊一路西行,一路上遇到自幾波自西涼至龍頭拐的駝隊,并未發現異常。馬賽克一路上頗為興奮,還要跟風老四學唱歌,吃了幾口風沙之后,老老實實的套上防風帽,帶著防沙巾。
黃六一和白五四被我殺了之后,狼盜失去了在商隊的眼線,無法獲知商隊的內部信息,經過了兩天相安無事后,從第三日起,我們發現有三四匹馬一直遠遠綴在后面,保持著三四里的樣子,既不上來,也不超過我們。何其正派人靠過去,那些人便拉開距離。
我也納悶,以狼盜來去如風、殺人如麻、一擊不中、立即退去的性子,卻一直隱忍不出擊。
又過兩日,跟在后面的狼盜增至二十余人,這些人開始將距離靠在一里左右,在遠處肆無忌憚的挑釁,當沈落雁派出劍閣劍客時,他們就一哄而散。
車隊中的氣氛開始凝重起來,狼盜連日來的騷擾,令所有人疲憊不堪,他們既不出擊,又不肯離去,這著實讓人惱火。
風老四道:沙漠里的狼群,看到獵物,一般不會立即撲上去,而是在周圍游走,逐漸將獵物的逃生之路堵死,最后一擊撲殺。這些狼盜就如沙漠中的狼一樣,他們跟著車隊,騷擾商隊,一是讓我們精神高度緊張,不得不全力防備,二是他們在等同伴的加入。如今,我們便是被狼群包圍的獵物,這次西涼之行恐怕不妙了。
幾日下來,狼盜人數增至百人,白天遠遠跟著,夜晚不斷派人騷擾,之所以沒有立即圍殺我們,估計是怕我們隊伍里,西涼劍閣的那二十一柄劍。整個車隊的仰仗,就是沈落雁和這二十余名劍閣高手。
狼盜人數雖多,性情殘暴,武功高強者寥寥無幾,真正打起來,并不一定能占便宜。
車隊中有人開始崩潰了,有兩個和我們一起加入的臨時鏢師,受不了這等心理煎熬,退出了隊伍,只是沒跑出幾里,便被后面的狼盜追了上去亂箭射死。腦袋被割下來,拴在馬上在我們面前耀武揚威。
這日,天上云如柳絮,成錐子形,何其正望著遠處天空,神情凝重道,今夜恐怕要有大風,我們加快速度,爭取在日落前抵達天狼堡。
跟沈落雁商議了下,車隊加快行程,在太陽下山前,抵達了天狼堡。
天狼堡是西涼一座廢棄的沙丘古堡,距離玉門關一百余里,距西涼最東邊東萊城二百余里,相傳曾是天狼國國王副都,幾百年前西涼滅天狼國攻破天狼堡,國王在古堡內而死,西涼建國之后一路向西征服了西域各部,建立以儒家治國、以佛教立國,草原文化與中原文化相融合的明屬番邦國家。
天狼堡此時只是一座孤城,地勢西高東低,坡度極緩,占地不過兩畝,因堡后有一處不大的綠洲,過往的商旅一般都選擇在此處休整,古堡內還有之前商隊留下的一些破舊碗筷、剩下的食物等,雜亂不堪。
古堡外的盜騎越來越多,將近千人,逐漸占據古堡的四周,隨時都有沖進來的可能。
站在古堡圍墻上,風老四神色凝重道,恐怕這次不光是狼盜、鷹馬幫,四大寇的人都已到了。四大寇平日橫行漠北,互看不慣,彼此之間甚至還有隔閡,這批貨究竟有什么東西,竟能引得四大寇聯手行動?
當然是西涼的傳國玉璽,豈止是商人,這些土匪也是無利不起早,有北周皇室和關隴李家的支持,哪怕是冒險得罪西涼劍閣,若此事辦成,好處也是大大的,這些話無法跟風老四說。
五六日下來,四大寇近千人終于湊齊,將我們商隊困在了天狼堡,何其正說道,夜間有沙暴,如不出意外,估計他們今夜就要動手了。
沈落雁與何其正將眾人圍在一起,跟眾人說清楚目前面臨的形勢,我們這些長年刀口舔血的江湖人還好說,如馬賽克等幾隊商旅,幾乎嚇破了膽,我也覺得他們挺倒霉的,本想跟著雁門鏢局圖個平安,誰料卻遭了無妄之災。
夜幕降臨,四周的狼盜點起火把,將天狼堡圍個水泄不通。為首一人,身騎一批黃棕色馬,頭發散披在肩上,頭戴一黃金打造的狼頭面具。
此人正是狼盜首領,漠北狼盜雖有名,但大狼頭身份卻頗為神秘,就連登聞院對此人的記載也寥寥無幾。
我們隊伍中,以沈落雁為首的西涼劍閣二十一名劍客戰斗力最強,雁門鏢局和我們,除了何其正是三品高手外,其余都是四品以外了。若真的開打,面對四大寇聯手,能夠活著逃出去的,絕不超過五人。
在中原行鏢時,那些綠林響馬一般劫貨不殺人,劫鏢無非為財,丟鏢之后找中間人調停,給些錢財,建立起往來,劫鏢之人都會歸還貨物。但這一套在四大寇這邊根本行不通,他們行事從來不留活口。
大狼頭策馬向前,聲音極為沙啞,西涼劍閣老閣主曾對我有恩,你們若交出傳國玉璽,留下財貨,自行離去,我可以放你們一條生路。
我心中暗贊這大狼頭說話頗有水平,連日來狼盜騷擾車隊,給眾人帶來極大的心理壓力,如今合圍之勢已成,一戰大戰不可避免,但西涼劍閣的劍客戰斗力超群,若背水一戰,恐怕狼盜也要折損不少兵馬。
在這個弱肉強食的沙漠中,隊伍減員就意味著戰斗力削弱,意味著被別的馬賊、盜匪吞并的機會大增。所以大狼頭這一番話,便是希望西涼劍閣能從此事中摘出來,這樣專心對付雁門鏢局,勝算更大,代價更小。
我此時也明白了為何狼盜在路上一直不肯動手,除了想打心理戰拖垮我們外,在半途中攻擊,我們可以向四處逃竄,給追殺帶來難度。可在這里,我們只有背水一戰。估計他們早就想好了要將我們逼入天狼堡后再動手。
沈落雁冷冷道,一群不敢以真面目示人的流寇而已,有什么資格跟本姑娘說話?傳國玉璽就在古堡之內,有本事親自來取。
我心說大小姐現在敵眾我寡,你這么說話無異于自尋死路啊。不過我卻開始佩服起沈落雁來,雖然脾氣大,不講道理,但辦起事情來絲毫不含糊,頗有巾幗之風。
大狼頭連說幾個好字,刀劍無眼,沈姑娘倒要小心了。
何其正將我們幾個臨時鏢師召集在一起,讓我們帶著商隊人馬從后堡斜坡離開,那里地勢陡峭,不利于騎馬追擊。
我問你們呢?
何其正道,我們雁門鏢局,人在鏢在,這次既然接了這趟鏢,那么自然與這趟鏢生死與共!
當初我們中原鏢局雁北路跟他們爭這塊鏢,若競標成功,此時面臨這局面的恐怕就是中原鏢局了。
何其正一番話說的義正辭嚴,我也由衷佩服。問題是,這些商旅就算逃出古堡,進入大漠之中,在狼盜追殺下,又有幾成活下來的把握?
塞外孤雁風老四經驗最豐富,作為臨時首領,趁著沈落雁與狼盜在前面對峙,棄了貨物,帶著一些必需品,率領馬賽克等十余人從后堡逃走。
剛逃出沒多遠,便有狼盜發現了他們,十余騎最近的狼盜騎馬向那邊追去。
嗖嗖!一片箭雨從古堡中射出,西涼劍閣那二十余人、二十張弓,將追擊之人射死。
大狼頭一直跟身旁幾人說話,不肯發動總攻命令,若沒猜錯,四大寇內部也不是鐵板一塊,誰也不想用自己的手下來硬攻第一波,畢竟西涼劍閣的名氣擺在那里。
片刻之后,四大寇中各抽出幾十人,組成一支二百人的騎兵隊伍,在吶喊聲中,一步步向天狼堡靠近。
小五跟沈落雁道,小閣主,稍后戰起,若有機會撤走,不用管我們!
沈落雁沉默不語,這時她看到我在古堡中,問:你怎么沒跟他們一起去?
我說我跟何鏢師有些交情,今日天狼堡之戰,怎能不留下來助陣?
這幾日我雖然帶著面具,但仍刻意躲著何其正,就是怕被他認出。何其正有些詫異的看著我,卻記不起是否與我打過交道。苦笑道,牛兄弟雖義薄云天,可是今日兇多吉少,留下來實屬不智啊。
我說沒關系,到時候多給我幾兩銀子就好了。
沈落雁不屑道,財迷心竅!
這些劍客每人弓囊也不過十來支弓箭,一陣箭雨過后,四大寇躺下十幾人,這些流寇來路駁雜,卻也都是六七品高手,實力不容小覷。
沈落雁上馬,一聲龍吟,長劍出鞘。
劍閣,拔劍!
二十一名劍閣騎兵都紛紛抽出長劍,右手持劍,立于胸前。
只見那二十一名劍客,神情肅穆,一段厚重而凜冽的吟誦,整齊劃一,從他們口中說出,如同在訴說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
長夜將至,我從今開始戰斗,至死方休。
我將不娶妻,不封地,不生子。我將不戴寶冠,不爭榮寵。我將盡忠職守,生死于斯。
我是黑暗中的利劍,劍閣上的守衛,抵御寒冷的烈焰,大漠的風沙,破曉時分的光線,喚醒眠者的號角,守護西涼的堅盾。
我將生命與榮耀獻給劍閣,今夜如此,夜夜皆然。
聲音在夜空中飄蕩,氣氛顯得異常壓抑。
沈落雁劍指前方,冷靜說道:劍閣,出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