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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1章 北冥有魚

  除夕夜,沈墨大人宴請使館工作人員,一起團年,我與柳清風喝的伶仃大醉。去年此時,皇宮也有一場夜宴,那一夜驚天動地。

  我的生活也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短短一年時間,我從一名八品小武師,晉入二品境,這是我做夢都未料到過的。

  年終盤算了下,身上剩下了二百多兩銀子,其大部分是路過地方時的孝敬、別敬。難怪大家都爭著當官、提升武功境界,除了廟堂權勢和江湖地位,銀錢收入也多了不少。想想去年剛參加工作時,連房租都交不起,如今生活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不由感慨萬分。

  人在江湖,終究逃脫不了名利二字,如三俗、胡來這種淡泊名利,游戲人間的高人,天下又有幾人?便是武功如慕容白云、李伯陽,也在為了家族生意、宗族權勢蠅營狗茍,是他們的太大?為聲名所累?也不盡然,武功越高,越是了解他們的苦衷。

  江湖越混,膽子越小,最終還不過是三個字,不得已。江湖有不得已,廟堂有不得已,而我也一樣,不得已。

  捫心自問,我真能如黃程那般拋棄一切,闖蕩江湖?生活要繼續,東平老家的那些親戚,也在朱潤澤的照拂下,生活大有改觀。做這種決定之前,不得不顧慮他們了。

  熙泰八年,大年初一,我跟柳清風給沈墨拜年,沈大人倒也大方,每人封了十兩銀子紅包。我倆橫豎沒什么事,在西涼城逛了逛廟會,卻也玩的不亦樂乎。

  過完正月十五,西涼朝廷開始運作,沈墨開始忙碌起來,我倆幫不上什么忙,偶爾出門充當下護衛,倒也跟著見識了不少西涼權貴。

  西涼廟堂之上,開始流傳出一種聲音。沈墨作為使臣,是代表大明皇帝向西涼求和的。大涼鐵騎威震天下,更何況明涼之間還有沙漠相隔,明朝不敢跟西涼開戰。

  更有甚者,岡比亞使臣還提議與西涼聯手,派出八百精兵,三個月攻占大明,五個月以遠東軍征服橫掃北周、東夷諸國,與西涼瓜分天下。(注)后來被爆出欠西涼三萬兩白銀,被西涼禮部趕出國境。

  整個西涼處于舉國同慶之中,為二月初二復國大典造勢。坊間談論最多的,除了復國大典,便是西涼劍閣趙拂衣與三俗一戰。

  三俗與趙拂衣之戰,曉生江湖并未做過報道,確切的說,曉生江湖從未報道過任何跟三俗有關的話題。縱然有去年三俗三棍破逍遙如此重磅消息,也從未見諸報端,這是讓我覺得很奇怪的事。

  在認識三俗之前,我以為天下三境之外大宗師,也就逍遙山、西涼劍閣、武帝無名及老君觀的鬼谷道長幾人。這一年下來,才發現事實并非如此,只是很多大宗師,都如三俗、胡來一般,并不顯山露水,未到達那個境界、未進入那個圈子,根本無緣知道這些高人。

  趙拂衣以一閣守一國,名氣太大,他與三俗之戰,在江湖之中也流傳開來,過完年后,西水城內的江湖人士也逐漸多了起來。去年春天,三俗一人將逍遙山揍了個通透,在西涼這邊名聲大震,這才有了三俗與趙拂衣之戰。

  畢竟,三境之外的高手決斗在江湖上并不多見,這些人平日里就如高山一般令人仰止,如今有機會見到,怎能不來?

  決戰定在正月二十七,西涼劍閣,玄天峰上。

  正月二十日,西涼劍閣封山,劍閣山下的百姓,都被遣出三十里。畢竟這不是趙日天與葉良辰這等一品高手的表演賽,兩大宗師一旦出手,勢必驚天動地,若不如此,不小心被閑散的劍氣掃著,非死即傷,又找誰說理去?不過此舉卻讓千里迢迢前來觀戰的江湖中人怨聲載道,卻又敢怒不敢言。

  饒是如此,也有人想盡辦法混入劍閣之中,或在離玄天峰最近的齊天峰上找個好位置,能見識兩大高手的絕世之戰。

  決戰前一天,我在院中與柳清風比武,柳清風內力不如我,但怪異招式層出不窮,一月下來,兩人互有勝負,也小有進境。

  正在此時,聽到使館門口一陣嘈雜,門外傳來三俗破口大罵,你讓秦三觀那小子出來見我。

  門房老李說,要飯去別處,這里是大明使館。我聽聞連趕出來,三俗還是一副邋遢模樣,穿著仿佛幾年沒洗、滿是補丁的道袍。看到我,一臉得意的沖老李道,這是我徒弟,說罷大搖大擺走進來。

  我說三俗你明日就與趙拂衣大戰了,怎么還有閑情逸致四處瞎逛?三俗撇嘴道,你小子躲在這里,每日好吃好喝,飽漢不知餓漢饑,準備些吃的,胡來那胖子昨日抽風把我私房錢偷走了。

  備好酒菜,三俗如風卷殘云般胡吃海喝,柳清風說看樣子你勝券在握嘍?三俗邊吃邊道,今朝有酒今朝醉,就算輸也得做個飽死鬼不是?

  當天晚上,我失眠一夜未睡,總覺得這場大戰有種不好的預感,卻聽隔壁三俗鼾聲如雷,弄得柳清風半夜跑到我屋里,恨聲道,這么大呼嚕聲,整個西涼城都聽得見了。

  次日一大早,我便起床,卻見三俗仍酣睡如豬,叫都叫不醒,直到中午,三俗才起床,第一件事就去找茅房。

  他娘的,昨日吃多了,鬧肚子。

  我說你不跟趙拂衣比武嘛?三俗撓撓頭,忘了。要不你幫我說聲,改成明天?

  我不去。

  為什么?

  我去了不被打死才怪。

  那你更得去了。

  為什么?

  你被打死我就逃回中原,躲得遠遠的的。

  我說三俗你到底有沒有把握,實在不行,就別比了。

  三俗哈哈大笑,走,吃了早餐,師父帶你見識下,什么叫做八千里江山,我橫著走。

  我指了指日頭,師父,該吃午餐了。

  我、柳清風和三俗出了使館,到燕子樓大吃一頓,吃罷飯,三俗打著飽嗝兒,唱著小調兒,出了西水城。

  我跟柳清風共乘蘆花,三俗騎叫花驢。三俗身上酸臭味,叫花都不愿意駝他,三俗用手摸著叫花腦袋,在它耳旁說了幾句,叫花才不甘情愿的馱著他。

  我身騎白驢啊,走三關。我改換素衣喲,回中原,放下西涼無人管,我一心只想王寶釧……

  這曲唱的比柳清風還聽,我拿了個棉塞堵了耳朵。

  路上行人頗多,身穿勁裝,佩戴兵刃,一看便知是江湖客。

  忽聽一人沖三俗喊道,老道,你唱的太難聽,我給你十文,求你別唱了行不?

  另一人道,洪老七,你抬舉他了,就這水平,街頭一文錢聽七段都比這個好。

  三俗傲然道,別人想聽,我還不給唱呢,要不你給我一兩銀子,我給你唱一路,包你滿意!

  洪老七哈哈笑道,有一兩銀子,夠我去萬花樓找小美喝頓花酒了!

  三俗撇嘴道,小美出場費就二兩,我找熟人才給打八折。

  洪老七訝道,想不到還是同道中人啊,不過看你出家之人,還怎么還留戀紅塵?

  三俗扯開嗓子道,紅塵啊滾滾,癡癡啊情深……

  我受不了了,伸手掏出五兩銀子,扔給他道,求你別唱了!

  三俗收了銀子,跟那幾人聊天。原來這隊人馬是關東劍派,號稱關東十劍,在關外也算小有名氣。此番來西涼做生意,聽說趙拂衣一戰,便結伴前來觀戰。

  三俗道,關東劍派在關東頗有名氣,尤其孔雀劍法,炫麗無比,在江湖上頗有名氣,據說有招孔雀開屏,耍起來很溜。

  洪老七哈哈一笑,是不是這招。說著從馬上躍起,長劍抽出,在空中劃了一道弧線,炫麗無比。只是這招,貌似中看不中用啊。

  柳清風說這也算劍招?街頭一文錢耍七段的也比這個強。

  洪老七說這位兄弟對我們有意見啊,貌似很懂劍啊?

  柳清風說不如你賤。

  關東十劍聞言,嘩啦一聲,十劍出鞘,將蘆花圍在中間。我說我兄弟腦子早上被叫花驢踢了下,還沒緩過來。一會兒到劍閣,我請各位大俠喝酒。柳清風正要說話,被我捏了一把。

  洪老七道,還是你會說話,要在平時,我早把他舌頭割下來下酒。

  在江湖上行走,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兩撥人又沒深仇大恨,鬧了點不愉快,說幾句好話,就圓過去了。

  洪老七問道,你們三位想必也是去觀戰嘍?我說是啊,這一戰驚天地泣鬼神,若是錯過,人生遺憾啊。

  洪老七問三俗,老哥,你猜這次趙拂衣與三俗大戰,誰會取勝?

  三俗猶豫了下,三俗會勝吧?

  洪老七搖搖頭,趙拂衣成為劍閣閣主以來,三十年來大小戰役三百余戰,未嘗一敗,據稱已臻化境,可斬陸地神仙。三俗嘛,除了在光定總局文件里看過外,名不見經傳,我看他有點懸啊。

  我以為三俗會大怒,卻見他嘿嘿一笑,也不一定啊。

  洪老七說,老哥,論唱曲兒我不如你,論天下江湖,我可如數家珍,曉生江湖三十年典藏本,我可是都有收藏啊。

  洪老七接著道,我有個朋友在劍閣角軫峰木修行,我花了些銀兩,才弄了些席位。今日相逢有緣,我稍后帶你們從后山上角軫峰,這里距玄天峰不過兩三里,視野不錯。

  角軫峰四閣主王客死后,閣內弟子缺乏管束,想不到竟連這種生意都做起來。

  洪老七望了眼柳清風,不過你這位朋友嘛……

  我連說,就讓他在山下看驢就是。

  柳清風道,還能不能做兄弟了?

  來到劍閣山門,早已有上百人聚集山下。就算不能上山,出了結果,能第一時間知道,也是很興奮的事。

  山門緊閉,西涼劍閣,四個大字在門上異常醒目。

  洪老七跟三俗道,稍后若打起來,你緊跟我們身后,雖然相隔數里,高手決戰,一道劍氣便能取人首級,免得被誤傷。

  三俗說,洪老弟好人吶!

  七峰之上,鐘聲大鳴。西涼劍閣,山門大開!

  眾人連屏住呼吸,有人道,三俗武功高強,想必如仙人一般,御劍而來吧?

  三俗突然仰起頭,望向空中。

  一群人連跟著抬頭,天空中連只鳥都沒有。

  阿……阿嚏……

  三俗摳了摳鼻子,太酸爽了!

  原來是打噴嚏,眾人一陣破口大罵,這個老道士不厚道啊。

  三俗回罵,我鼻子癢,打噴嚏,關你們鳥事?

  一人抽出兵器,就要動手,洪老七道,這位是我朋友,若要動他,先問問我手中的劍。

  玄天峰上有道聲音傳來,有貴客自遠方來,還請上山一敘。

  三俗瞪了那人一眼,抬頭望著玄天峰,喊道,吵什么吵,我先拉個屎!

  眾人向看著瘋子一樣望著三俗,這老道是活夠了嘛?那可是趙拂衣啊!就連洪老七也連忙向后退出幾步,跟三俗保持距離。

  媽的,連屎都沒心情拉了。三俗低聲嘟囔,翻身下驢。

  三俗……

  三俗望著我道,怎么,你擔心師父我了?算你有良心。

  我指了指他腳下,你鞋帶開了。

  三俗彎腰系好鞋帶,再站起身,如同換了個人一般,雙手負在身后。

  四周天地之間靈氣流動起來,此間不乏武功到了上境三品者,能感受到方圓幾十里外天地靈氣變得濃厚,以三俗為中心,形成一個巨大漩渦,紛紛向三俗身上涌去。

  三俗頭發無風自動,身上破舊道袍鼓起,一個個破洞異常顯眼。

  三俗在蓄勢,趙拂衣也在蓄勢。劍閣七峰之上,白光四起,直沖云霄。

  原本晴朗的天空,頓時烏云密布。

  三境之外大宗師,還未出手,天地已生異象。

  七道白光,匯聚至玄天峰頂,一道強大的劍意,如鳳鳴九霄,如同繃緊的弓弦,一觸即發。

  三俗回頭望了洪老七一眼,淡淡說了句,十兩銀子!

  說罷,三俗喊道,趙拂衣,道爺我來了。

  北冥有魚,其名為鯤,化而為鳥,其名為鵬。鯤鵬直上,摶扶搖九萬里。

  三俗沖天而起,直向玄天峰上。

  柳清風躍下蘆花,說道,我先行一步了。他輕功了得,只幾個縱躍,進入劍閣山門之中。

  我將蘆花、叫花韁繩遞給目瞪口呆的洪老七,說了句拜托。閃身向玄天峰狂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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