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秋季,明帝任命太平掌管禮部,在與西涼的緊張對峙中,禮部多次發聲聲討西涼,扮演了至關重要的角色,從京師傳來的消息,太平對執政興致頗高,而且做得有聲有色,展現出極高的政治天賦。
當年我離京,太平與朱潤澤送行,離開時,一沖動說入京后娶她回家。
回京第一日,她便來到我院中,為我接風,若說不感動,那是騙人。慕容秋水、紀君璧、太平,這三人中最讓我心生愧疚的便是太平了。
一直以來,我將她當做隔壁小妹,她對我的好、付出,我能感受到,我倆相逢于江湖,她卻是皇室貴胄,我只是一名江湖客,江湖中那抹紅衣,才是我最好的歸宿。
太平仍是青衣小廝打扮,一年多官場歷練,身份氣度,跟之前大相徑庭。經緯真氣散開,院落內藏著若干名大內高手,想必是太平公主的護衛。
太平俏目盯著我,笑著道,三觀哥,你如今是名譽江湖的大俠客,俗話說的好,君子一諾千金,當年城門外那句話,還作不作數?
我苦笑道,你父皇母后,怎會同意你嫁給我一個粗鄙的江湖人?
太平站起身,望著院中的瓜果,輕聲道,太平想要嫁人,那是太平自己的事情,父皇和母后根本左右不了我的決定。
不知為何,我突然想起了明教,想起了慕容白云。
我對慕容秋水說過,要娶她,對太平說過,要娶她,唯獨對紀君璧,連一句溫柔的情話,都沒說過,但每次最思念的,卻是她。
我說道,在江南時,我遇到一名女子,她為了救我,破了誓言中了血毒,在成都,這名女子,為了救我,中了暴雨梨花針。賈茗,我欠了她太多,許多。
太平沉默許久,才站起身,緩緩道,三觀哥,太平就要走了,你保重!我問你要去哪里?太平望著北方,說出兩個字。
第二天,我來到鏢局報到,來到小微事業部門前,見嵩山二俠正翹著二郎腿,在樹蔭下乘涼。
嵩山大俠說,這里我是一天也呆不下去了,受夠了姓史的那鳥氣了。
二俠道,可不是,你說咱們當初行走江湖,何等瀟灑威風,秦三觀那小子把我們忽悠來,把咱們兄弟扔下自己去遙遙自在去了,弄得咱倆在這里,跟后娘養的似,姥姥不疼,舅舅不愛,要不是我倆減肥,這點薪水都不夠吃的。
我突然喊道,領導來了。
那倆小子蹭的站起來,見到是我,上來拉住我手,領導,你可回來了。老二順手把我錢袋拿過去,拿了幾十文銅板,走,吃包子去。
我說才一年不見,你倆怎么變成這副德行了?
大俠道,三觀你可不知,你走之后,咱們小微事業部來了好多單子,業務多的做不完,結果大當家說小微部不能群龍無首,派了一個叫史進的小子來做臨時主管,他小子來了后目中無人,四處吹噓是自己的功勞,還說你跟柳清風之前啥也做不起來,能力有限,本領不夠。
我心說大當家做事不厚道啊,小微部這么多生意,怎么來的,他不會不知道,更知道我跟六扇門、登聞院之間的關系。
這史進我認識,是京城鐵匠鋪史密斯的三兒子,是一個紋身愛好者,他沒什么本事,但有兩個哥哥,老大史泰龍,老二史蒂夫,在京城都是響當當的人物。
轉念一想,大當家如此做,是對我有了戒心了啊。
如今我武功比他高,又是太子心腹,他后臺也不過是戶部某位大佬,論武功,輪關系,他都不如我,如此一來,我回京之后,如何安排,也是一個讓他頭疼的問題了。
我要了一些小微事業部去年的業務數據,來到大當家書房門口,我敲了敲門。
大當家說請進。我進去,看見大當家正斜躺在太師椅上,眼前茶杯空了,連過去,給他沏滿茶,又點了根煙。
大當家看了我一眼,三觀回來了?怎樣,路上辛苦你了。
我說路上遇到了點麻煩,但也不至于太辛苦,拖大當家福,順利完成托付的任務。
大當家呵呵一笑,你旅途勞頓,甚是辛苦,這樣子,不如我先給你放半個月的假,有什么事,等休假后再來商議。
我說如今已是六月,馬上就到半年考核期了,去年年底我不在,今年想攻關一月,爭取拿個好點的名次。
大當家說三觀對工作如此熱心,我很欣慰啊。這樣子,你不在的這段日子,小微事業部我讓九紋龍史進先頂上去了,這小子,有能力,有魄力,這一年來,部門事業蒸蒸日上啊。所以,我跟幾個當家商議了下,干脆讓史進直接調任小微事業部鏢頭。至于你跟柳清風嘛,我們另有任用。
我心中暗怒,這是要過河拆橋啊,臉上卻不露聲色,不知大當家如何安排我二人?
大當家呷了一口茶,悠然道,這次西涼之行,你們給鏢局立了功,所以我們商量了下,你倆武功高,人脈又廣,任命你和柳清風為中原鏢局副總鏢頭,分管京城對外接待工作。不過,也不著急,你先在家休息幾日,等月底再來上班也不遲。當然了,去年一年,你的薪水和績效,我吩咐賬房給你結算,一文錢也不少你的。
我心中滿是怒火,好一招明升暗降。行鏢部總鏢頭一個,有若干個副總鏢頭,其中京城外事接待,說好聽點是維護鏢局與各路江湖關系,說難聽點,就是伺候那些入京辦事的江洋大盜和綠林好漢。
鏢師和劫匪,是相依而生的,走鏢天下,七分靠人情,二分靠嘴巴,一分靠功夫,真正打打殺殺的很少。
正因為有了劫匪和各路好漢,鏢局這一行才應運而生,所以鏢局走鏢,跟各路碼頭、山頭關系密切,每年份兒錢、禮錢也不少,我們這對外關系接待,就是要做這些瑣碎事務。
江洋大盜入京,我們鏢局不但要伺候著,還要負責對方的安全,期間一切花銷都算鏢局,人家承情,將來走鏢路過對方山頭,報上名號,一團和氣。若在京城接待不周,或被官家捉了去,結下梁子,那就不妙了。
剛出大門,正遇到二當家,非要拉著我,請我喝茶。二當家說,鏢局對你和柳清風的任命,不知你有什么看法?
我說都是為了鏢局,我們聽從安排。
二當家瞇著眼道,當初我就很是看好你們兄弟倆,如今聲名在外,以大當家之雅量,恐怕難以容下二位啊。
我說我們能有今日,全是鏢局所賜,當年鏢局在我最落魄時收留了我,如今我這點成績,算得了什么。我不知他葫蘆里賣的什么藥,所以用一些冠冕堂皇的話敷衍他。
二當家接著道,當日召開辦公會,安排你任免的時候,我可是投了反對票的。你們二人有如此成就,本是鏢局興旺的征兆,可是某些人為了一己之私,不能量才而用,我心痛啊,為中原鏢局的未來心痛啊。
二當家去年被大當家收拾慘了,雖然職務還在,但基本上已被架空,想必去年過的不咋樣。今日這是看準大當家與我們之間的關系出現了裂縫,想趁機拉攏我們。
無論是職場還是官場,明升暗降,把你從實權部門調到邊緣化的部門,哪怕職務升了,也沒任何意義。
二當家并未多說,大家都不是菜鳥,稍微一點,就明白了。沒有永恒的敵人,只有永恒到了利益,這句話,說的一點也不假。
在京城待了三天,柳清風跟薛魚兒入京了,在聽說大當家對我們的安排之后,柳清風大發雷霆,要不是我攔著,恐怕就要去跟大當家當面說理去了。
太過分了。柳清風道,三觀我這是不在,不然你信不信我把中原鏢局給拆了?如此消遣我們兄弟倆,真拿我們當軟柿子捏了?此地不留爺,自有留爺處。
我說你糊涂嘛,他這么安排我們,巴不得我們辭職不干,我倆武功是高,留在中原鏢局,將來鏢局興許會成為天下第一鏢局。但若我們妨礙到了大當家利益,第一個容不下我們的,必然是他。這時,我們辭職,豈不正合他心意?
柳清風點頭道,那你想怎么做?
我冷笑道,中原鏢局副總鏢頭不是嗎?好歹也算中層了,那就好好陪他玩一玩,輸了,我們又沒什么損失,萬一要贏了呢?
第二日,按照我跟二當家的約定,我找謝德龍,一起去順天府大牢撈人。
這里關著我的兩位領導,孫得揚和于謙謙,這兩人都是二當家的人,既然要合作,總得拿出點誠意來不是。
來到順天府大牢,孫彪一見面,連小步跑著湊過來,遞上中華煙,一副嬉皮笑臉的樣子,秦大人、謝大人,什么風把你們吹來了?
謝德龍說少湊近乎,去年在你們這里關的那兩個人呢?
孫彪說,按照秦大人交代,在大牢里好生伺候著,一日三餐有人伺候,每天還找人給唱歌。
我說去看看吧。
路過女囚牢,犯人看到有人來,紛紛喊冤,孫彪怒道,你們再喊,晚上的黃瓜切片,這才壓下聲來。
來到孫得揚、于謙謙關著的牢房,兩人都有武功,關在一級囚牢,跟他們關一起的都是江洋大盜。兩人須發老長,蓬頭垢面,行事唯唯諾諾,看來孫彪關照的不錯。
九五二七,九五二八,來給二爺唱首菊花臺。
孫得揚、于謙謙被打怕了,靠在墻角,擊掌而唱,要多難聽有多難聽。我說孫捕頭,這么做是不是違反人權啊,如今朝廷盯得緊,小心被那些人抓住把柄啊。
孫彪連喝道,鬧什么鬧,九五二七,九五二八,有人來撈你們了,你們可以走了。
孫得揚、于謙謙兩人抬頭,看到我微笑以對,連連后退,以為我又要害他們。我說走吧,我答應二當家要救你們出來了。
于謙謙試探道,真的?我點點頭。
孫得揚老淚縱橫,唱道:等了好久終于等到今天,夢了好久終于把夢實現。
走到那江洋大盜身前,一邊抽耳光,一邊怒罵,唱歌是吧?菊花臺是吧?今兒你也來給大爺我唱首歌。
那江洋大盜被打的滿臉是血,大丈夫能屈能伸,唱就唱。說罷,張開破鑼嗓子道,我在這兒等著你回來,等著你回來,看那菊花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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