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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章 談判(二)

  她的個子比同齡人為高,在那小密室內,待的極不舒服,一出來就不住的伸著懶腰,對韓榮不住撒嬌:“阿瑪,那里面太悶了,又矮有窄,一點也不舒服。還沒有點心吃,下回女兒可不進去了,除非您把它改高點。”

  韓榮看著她的憨態,慈祥的笑著“福子,是你非要進看洋人的,受罪還不是活該?沒事,前些天貴州蕃司來拜,送了十瓶回沙茅臺,阿瑪賞你一瓶,算是給你的犒勞。”

  那女孩聽到有酒,頓時大喜的給韓榮行了個蹲安“謝謝阿瑪,還是阿瑪最好。”

  在她身后,則是個剛過十歲,虎頭虎腦的孩子,一出來就抹著眼睛“阿瑪,我不喝酒,不進那里面行不行啊?地方又小,還沒有點心吃。姐姐擋著氣眼,不讓我看,悶也悶死了。”

  他剛說到這,卻見姐姐朝她狠瞪了一眼,便不敢再說。韓榮將這男孩抱到腿上,囑咐著“慶哥兒,這事我知道,你嫌沒意思,可是沒意思,你也得學。等你長大了,是要做官的,做官學什么?不是學四書五經,那都是敲門磚,咱用不上。學的,就是這個,送往迎來,談判交涉,這才是真正值錢的東西。福子,你不是學洋話么,他們說的什么,你聽懂了多少?”

  “說的太快了,聽不清。女兒也④⑩長④⑩風④⑩文④⑩學,w▽ww.c↓fwx.n★et是剛學時間不長,師父慢慢說還行,他們這一快,就聽不懂。”那少女搖著頭,但是又說道:“可我聽著話里的意思,似乎是兩面談的不好,但是洋人沒占到便宜,所以叫了停,不知道干什么。”

  “干什么?當然是去商量壞主意去了。”韓榮冷笑一聲,一邊摸著兒子的頭,一邊對女兒福子道:

  “這洋人啊,不管彼此怎么不和,可是到害咱們大金的時候,心真是往一處想,勁也是往一處使的。卻不知,趙冠侯后面,還有什么后手。如果一味示強,卻也不是多么高明的手段。”

  “阿瑪,您怎么不親自跟他們談?您也會洋話,說的也挺好的,何必非要托付外人?”韓榮之子倫慶還小,不大明白父親的想法,大眼睛看著韓榮,不解的問道。

  韓榮哈哈一笑,在兒子腦袋上一彈“傻小子,就是實在。阿瑪會洋文這事,你們自己知道就行了,到外面別說。他們以為我聽不懂,在我面前就什么都敢說。如果知道聽的懂,我就聽不到真話了。他們都覺得我不懂,我就做個不懂給他們看看,這樣我才能聽到點實話。談成了,是我的功勞,誰也奪不去。談崩了,談壞了,這個責任阿瑪能推的出去。這叫進退自如,慶哥,這個就是得學的地方。福子沒聽明白的,我聽明白了,趙冠侯是咬死了口不賠款,這話說的也都在禮數上。我覺得,他后面是有下文,這就像你們聽大鼓戰長沙,關老爺假意敗走,后面可藏著個拖刀計呢。我看他辦洋務啊,倒是想起個人來。”

  大女兒福子比較開朗,忙問道:“阿瑪,您想起誰來了?”

  “賢良寺的那位合肥相公。這趙冠侯要是早生二十年,我看啊,包準又是個張樵野。看著吧,他要是待會只會犯混,我就換將,自己上。反正他前面的窩兒,已經給我打好了,我有辦法,跟洋人談的下價來。”

  福子不解道:“那要是他談的好呢?”

“那我就保舉他個前程,我這正好有個差事等著人做,他要是能談好,就給他了。這就是他的造化。”韓榮笑著逗了一陣兒子,就讓這一兒一女,又回了垂花門后,自己重新把書架擋好。拿起那份卡佩文書寫的條約  “賠款四十萬兩?好大的胃口!有了趙冠侯這個青頭愣,我琢磨著,三十萬就能把這事辦了。我向那洋娘們借四十萬,二八折扣,這就是八萬銀子,這買賣做的過。”

  他盤算的時候,房門被敲響,卻是兩位領事已經休息的差不多,談判可以繼續了。

  休息之后的安托萬與詹姆斯,顯然調整了談判策略,在固有賠償,以及人犯處理上,不再與趙冠侯糾纏,而是專注談起額外補償部分。詹姆斯這次取代了安托萬,擔任了主角。

  “趙冠侯閣下,如我所說,胡佛是我的朋友,我很感激你救了他。我更感激,袁大人和他的騎兵隊,像天使一樣,出現在了我們身邊。為了表達我的感激,在剛才,我勸說了我的朋友安托萬,大家可以在賠款的細節上,做一些溝通,進行一些讓步。事實上,我們已經商定出了一個初步的結果,原定的四十萬兩賠款,可以酌情減少到三十五萬兩,并且分五年給付。我想,這已經是一個極大的讓步,你們應該感受到我方的善意。”

  簡森夫人適時發言道:“是的,這筆款,可以由華比銀行向貴國進行貸款,利息方面,我們可以協商,相信,我們會以一個彼此都滿意的條件,來談妥這筆貸款。”

  她向趙冠侯飛了個媚眼,暗示著,這個條件,已經可以算做優厚了。雖然總數上只減少了五萬兩,但是卻延長了給付期,從場面上看,并不算難看。至少自高麗兵敗以來,大金國能夠談成這樣的結果,就已經可以算做勝利。即使是那些能辦洋務的大員來談,也多半就是這個結果。

  趙冠侯卻搖搖頭“對不起,二位閣下以及美麗的夫人,我想我說的還不夠清楚。固然,你們表達出了誠意,但是我還是要在此在此重申一下我的立場。大金國,絕對不會支付賠款,不管以任何方式。”

  兩名領事的笑容,凝固在了臉上,就連簡森的臉色,都不好看了。她不明白,自己的愛人到底是為什么,如此堅持著不賠款這一條。自己剛才明明已經答應他了,只要把賠款的事談下來,貸款的事,自己會從中斡旋,不會讓事情露餡,為什么他還要這么固執?

  安托萬將放在眼前的文件收拾起來,顯然已經準備離席而去。與方才的恫嚇不同,他這次是真的不準備再談,如果一文錢的賠償都不出,自己這個領事,也太沒面子了。不論如何,今天他都得維護一下自己的體面。

  “趙冠侯先生,拒絕賠款,究竟是你的意思,還是你們總督大人的意思?我想你最好考慮清楚,如果你和你們的總督閣下堅持不支付賠款,那么我們之間的會談,就只能遺憾的宣布到此為止。由此產生的一切后果,我想,你們已經做好承擔的準備了。我只能說一句,我很遺憾。”

  韓榮面色一變,心道:這趙冠侯果然年輕識淺,只一味剛強,又哪是辦洋務的道理?如果真的激怒了洋人,雖然不至于真的到刀兵相見的地步,但是一樣是嚴重的外交糾紛,對于自己以后行事,極是不利。再者,事怕萬一,如果兩人惱羞成怒,真的挑起了兩國與金國的摩擦,那個責任,自己又如何承擔的起?

  他咳嗽一聲,顧不上暴露自己會洋文的情形,大聲道:“二位領事閣下……”

  “二位領事閣下,你們也讓我感到很遺憾。本來我和我們的總督大人,已經有了一個絕好的建議。有關貴我雙方,乃至于租界的建設,都有著系統的建議。可是你們的表現,實在是太缺乏耐性了。難道歐洲的紳士,已經連耐心都不具備了?”

  趙冠侯沒容韓榮把話說下去,搶先發言道:“安托萬先生,對于卡佩租界所遭受的攻擊,我國朝廷深表痛心。但是請您冷靜的想一想,是什么,導致了這次攻擊。第一,是因為大批難民的出現,不管是在金國,還是在歐洲任意一個國家,這么多的難民,都意味著危險。如果現在,再盲目的索取賠款,那么難民的數字還會增加,未來還是存在著發生襲擊的風險。第二,則是因為租界之內的防衛力量不夠強,雖然我們的條約中約定了,租界內今后將加強武備,由我國出資為租界修建新兵營。但是您覺得,只憑一兩座兵營的部隊,就足以保障安全?”

  安托萬臉上露出一絲笑意“趙冠侯閣下,你是準備說服你們的總督,給我們增設幾座兵營么?如果是那樣,我倒是非常歡迎。”

  “不,安托萬先生,我是說,要想保障租界的安全,確保類似事件不再發生。第一,是我們不能制造更多的難民,從源頭上,掐斷騷亂發生的誘因,所以,不能盲目的增加開支。第二,就是我們之間要實現更多的配合,讓金國和貴國之間,實現更多的聯動,就像這次的事件一樣。一遇到問題,我們的部隊可以配合貴國租界內的武裝,共同消滅暴徒,保障租界的安全。事實上,這樣的軍事行動,我們也要開支不小的軍費,消耗大量的武器彈藥,但是我們并沒有把這作為談判籌碼拿出來,因為大家是朋友,朋友之間互相幫助,是不必要拿出來講價錢的,你們覺得呢?第三,就是我要說的重點,租界自身的建設也很重要。二位領事把目光集中在賠款上,而我想的,卻是建設。”

  他從公文袋里,拿出一份鉛筆繪制的簡易租界草圖,上面標注了部分受到襲擊的位置。這份圖紙是他自己手繪,整體上比較粗糙,但是都能看懂。“請看一下,這次受到襲擊的地方,未必沒有士兵防御。有些區域,明明也有租界的士兵防衛,但依舊被放了火,或是受到了洗劫,原因,固然有難民太多的因素,但是另一個原因,也是當時是晚上,人的視力受影響,導致射擊的威力下降。步槍并沒有發揮出應有的威力,所以,抵擋不住進攻。而且,在這里,我發現了一個點,阿爾比昂租界的世昌洋行,在倫敦道維多利亞公園開辦的絨毛加工廠以及附近的尼德蘭領事館,并未受到襲擊,難道二位閣下不想冷靜的分析下,這其中的原因么?”

  “這根本不用分析,因為那里有電。它們裝設了一臺小型直流原動力發電機并且向附近的尼德蘭領事館送電,那里燈火通明,照明情況良好,所以,難民們并沒有敢隨便攻擊那里。”

  詹姆斯對于發生在自己租界內的事情,自然是掌握的。他用煙斗指著“在那里,一個排的士兵,就足以抵擋幾百名暴民的攻擊。但是這和我們的談判有什么關系呢?”

  “當然有關系,如果我要說,我國雖然不準備支付賠款,但是卻準備以合資的方式,與華比洋行共同建設電廠,架設線桿,為租界送電。同時由我國出面,負責將租界內的路燈全部換成電燈,并為兩國領事館安裝電燈,二位領事閣下,還會堅持著要賠款,而不要電力么?”

  趙冠侯說到這里,微笑著說道:“二位閣下,我想大家都必須承認,光明先天就有對抗邪惡的力量。人做惡時,下意識的都會選擇在黑夜,或是偏僻的角落里。租界里的路燈,全都是用煤油燈。事發之時,一部分煤油燈并沒有工作,另一部分工作的,提供的照明也都有限。但是我們必須承認,即使是如此有限的燈光,也對歹徒有一定的作用,凡是有路燈的地方,受到進攻的情況比沒有燈的地方,要好的多。如果,租界都像尼德蘭使館一樣燈火通明,士兵可以通過電燈提供的照明射擊,即便是再多的難民,也很難對抗部隊攻擊,你們覺得如何?”

  不等安托萬發言,詹姆斯直接點燃了煙斗“很好,你繼續說下去,我很有興趣。”

  作為領事,賠款并不是給他們私人的饋贈,只能算是他們從金國身上獲得的工作業績。自己能夠從中得到的,實際也很有限,主要還是用于母國,或是直接用在租界建設上。何況三十五萬銀子分五年給付,每年給付的數字也很有限了。

  兩人甚至有一個心理底線,哪怕是二十萬,他們也可以接受。總之就是有賠償,就可以解決這個問題。

  與區區二十萬兩賠款相比,如果能給租界供電,由此帶來的商業繁榮,以及生活上的享受,就更為劃算。目前金國境內,建立電廠,給租界提供電力的城市都集中在江南,且總數有限。

  一如當初鐵路一樣,金國百姓對于電廠本身就充滿敵視情緒。尤其看到高聳的煙囪,噴吐黑煙,覺得有傷天和;建立線桿一如修筑鐵路,恐壞風水。

  至于機器震動,晝夜不停,電廠周邊居民也大受其擾。再者就是偷盜電線,破壞電力供應,隨意擺弄電器設施,導致觸電傷亡等等,這些都是客觀存在的問題。經常引起糾紛,都影響著電力的發展。

  租界內生活的商人,其實早就有建立電廠的訴求,但一方面受限于資金和技術,另一方面就是受限于場地,通電之事,只能停留在計劃上,無法實施。

  如果這次真的可以實現租界通電,其意義在于北方第一,對于兩個領事來說,不但是重要的工作業績,而且于名聲上也大有好處。簡森夫人就更不必說,目前在津門,有能力修建電廠,且做了相關準備的,只有她的華比銀行與簡森洋行。比起促成談判的傭金,以及貸款的利益,顯然還是修電廠所得更多,換電燈布電線,都不是金國所能完成的工作,最后還是得交給她做,這里則蘊藏著龐大的商機。

  詹姆斯咳嗽了一聲“趙冠侯閣下,恕我直言,你可以決定這件事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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