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桂良在監獄里,很是受了一番刑,身傷多處受傷,全憑著一口氣,加上威望,把萬年好牢牢壓住。而直到見到孫美瑤時,萬年好才不得不承認,自己從一開始就輸了。
不但孫美瑤自己全副武裝早有準備,她在山上的人馬,也早已經整頓完全,如果不是孫桂良上山,早就以亂槍來攻,萬年好的人馬根本占不到便宜。內中還有一多半,一見到孫美瑤,就立即跪地投降認錯倒戈的,更指望不上。
在房間里,孫桂良給萬年好解了綁,又給他倒了杯酒。“二弟,你的心思,我其實明白。眼下山寨的局勢不好,外有大兵,內有拳民,不管怎么選,可能都是錯的。你是想替美瑤,把這個爛攤子扛起來,哪怕是最后事不成,殺頭掉腦袋,也是你擔了,不牽連她。”
“哥!我的這點心思……你還肯……還肯信?”
“當然了,你是我的兄弟,我不信你,又信誰?咱們認識了這么多年,誰要是說你萬年好吃里爬外,我第一個不饒。可是二弟,你真的錯了。美瑤雖然是女兒家,但是腦子不壞,也有定見,她挑男人不是只看長相,也是看本事的。你沒看她,把臉都洗了?她是心里,真的認定了這個男人,就證明這個男人足以值得她托付終身,自有解救山寨之道,你何必走這一步……”
萬年好一笑“哥,咱們走這條道的,就沒怕過死。只要你沒事,我心里就安生了,我懂規矩,不管是誰,只要背叛大當家的,那就是個死。哥你別為難,我自己來。”
“不成,咱們山上今天死人夠多了,我不能再看著人死。你……下山吧。帶著你的老婆孩子,走的越遠越好。山東這地方,我看是要出事,離字拳,坎字拳,若是沒人管著,不知道要鬧出多大的動靜。等到真的將天捅個窟窿,便是誰也補不住。你還是離開魯境,另尋個地方過活,多帶點盤纏,將來若有了難處,再來尋我就是。不管到了哪,咱們永遠都是兄弟!你現在,先到外面等等,曾喝完了你侄女的喜酒,再收拾也不晚。”
萬年好走出去時,正與趙冠侯與孫美瑤走個對面,趙冠侯依舊叫了一聲二叔,反倒把個萬年好叫的無地自容。自己的心思,怕只有多年相知的兄長明白,將來不管到了何處,自己不仁不義的名號,難以洗刷,又何顏面居為長輩?
等到這兩人見了孫桂良,孫美瑤急忙上前,想要查看傷勢,孫桂良卻一搖頭“你少管我,我的命是跟閻王爺借的,他什么時候想收,就得拿走,肉眼凡胎,拉不住這個,你管也管不住。今天把你們叫來,是要謝謝你的男人。”
孫美瑤洗去了藥粉,恢復本來面目,皮膚白凈,一聽說到自己男人,臉就微微一紅。“叔,我們這是假成親,是個計策。他有老婆,不是我的男人。”
“計策?當年周公謹對付劉玄德,也是計策。可是怎么著,最后郡主不還是跟劉皇叔睡到了一起。今個就是甘露寺,我就演一回吳老國太了……咳咳……冠侯,你是我的晚輩,就不喊你趙大人了。過來,讓叔看看你,看看我的救命恩人,是個什么樣子。”
趙冠侯原本與孫美瑤,確實打算的是假成親,借機激發矛盾,讓所有該冒頭的人都冒出來,打盡。可是自從見到孫美瑤真面目后,這假成親的話,他自己是不肯再提了。
孫桂良叫他,他便恭敬的向前一跪“叔。我在您面前是小輩,哪能在您面前稱大人,您喊我冠侯就好。您的身體可得好好將養,我這里還有點好藥,給您用上。”
“不用了,你有這心就好了。”孫桂良端詳了趙冠侯一番,微微一笑“冠侯,美瑤臉上身上抹的那藥粉,是她小時候就用上的。女孩子,生的太好看,有時,是一種罪過。這個道理,你該也明白,為了保全她,也是無奈之舉。后來,她爹被官府弄死了,她們兄妹隨我落草,就更不能洗。你是第一個看到她真正模樣的男人,這個用心,你應該能明白。我也不強求什么,只求你,別在意她的出身,被嫌棄她的根底。山東這地方本來不錯,可惜啊,連著遇到幾任昏官,大家就都活不下去。落草為寇,本也是活不下去,自己給自己謀的最后個出路,若是有個活命的機會,誰又愿意去當強人。”
孫美瑤見孫桂良分明是真拿趙冠侯當個侄女婿,而后者非但不辯白,反倒是頻頻點著頭,又拍胸脯子表示道:“叔您只管放心,美瑤跟著我,不會吃苦受罪。小侄好歹是二品命官,養活她沒問題的。”當下便有些惱羞成怒,一拍桌子 “你說啥呢?小爺吃苦不吃苦,跟你有個啥相干?那成親的事是假的,你咋還跟當真了?”
“放肆!”孫桂良卻把臉一沉“丫頭,你爹好歹也是一秀才,難道就沒教過你,啥叫順者為孝?我不管你們是真成親是假成親,真假都好,現在,就把它變成真的。你撂句痛快話,要是這門親事你不稱心,那好,咱把洋人和他都宰了,跟官兵拉開隊伍干一架。是死是活,各安天命。你要是稱心,就拿出個做婆娘的樣子,跟我面前,有你拍桌子瞪眼的地方?”
夜晚,孫美瑤的房間內。
龍鳳燭光,照耀著墻上的大紅喜字,白天被火并攪亂的飯局,在晚上又繼續起來。洋人們得到了酒肉飲食,也知道自己不會受到加害,情緒上倒是穩定了不少。不過倒不知道,這里是在辦喜事,漢娜又在養傷休息,倒是沒鬧起來。
趙冠侯在外面應酬了幾番酒,臉上微微帶著些醉態回到房里,卻見孫美瑤凝眉瞪眼,雙手握拳,平放于腰間。周身肌肉繃的緊緊的,兩條腿死死的合在一起,呼吸短而急促。這當口要是誰一碰她,包準挨一記重拳。趙冠侯看著她一身新娘吉服,做此形態,越看越覺得好笑,忍不住樂出聲來。
孫美瑤怒道:“笑啥?有啥好笑的?你看你那洋相好去!再不然,山上那么多洋女人呢,你看上哪個,就找誰去,別跟俺眼前晃……”
“我現在要出去,怕孫老掌柜打死我。”趙冠侯攤手一笑,隨手解了外衣,丟在一邊。“別這副樣子了,早晚都得有這么個事,非搞的像玩命似的,有意思么?白天大家不是都說好了么?咱兩個做成真夫妻,山上的弟兄才好安心歸順,將來,我也好在朝廷里為你們說話。這其實也是山上各位兄弟的意思,大家都覺得,咱們成了兩口子,他們才敢下山。”
這兩天,趙冠侯在山上與各位嘍羅以及小頭目交談,很是描繪了一番招安后的美好前景。把武衛右軍的餉額以及發放規矩做了詳細介紹。
武衛右軍一年十二次餉,且是直接發放到士兵手里,沒有克扣,于基層士兵來說,自是有極大吸引力。再者,未來可以讓他們負責在蒙陰剿匪,實際上,就還是做現在的營生。既不影響打搶,還能混身官衣,何樂不為。
是以,抱犢崮的人馬,大半都已經心向招安,萬年好想要奪位,即使沒有孫桂良,也注定是要失敗。可是山寨中人,也有自己的擔憂,官府的招安,往往言而無信,多有綠林中人放下武器,隨即就被追究前罪處死者。
聯姻,就是打消疑慮的手段,彼此有了婚姻關系,便可以多了些信任。孫美瑤亦知,經此一役,抱犢崮元氣大損,周邊山寨難保無人生出覬覦之心。如果自己不早做決斷,周邊勢力,說不定就會投了官府,帶路攻擊,或是趁機火并。眼下投離字拳的路已絕,就只有投靠官府,才能給手下爭一條活路出來。
憑心而論,自己委身于趙,算是保全山寨基業,最好的辦法,也是最能讓部下安心的手段。再者說,她對趙冠侯若是無心,又怎么會洗去身上藥粉,以真面目見她?可是,一想起蘇寒芝,她的心里就又泛起一絲苦楚。自己堂堂一個大寨主,難道最后,真的要向那個女人下跪奉茶?
行走江湖養成臭脾氣,讓她不愿向人低頭,更別說,是與另一個女人分享丈夫“俺脾氣不好,性子也粗野,比你還大好幾歲,我今年都二十五了,咱們不合適。你要是真碰了我,將來準鬧的你家雞犬不寧。說不定我犯了脾氣,先把蘇氏打個半死再說。依我說,咱們……咱們還是接著演戲,今晚上你睡你的,我睡我的,明個就說已經合房了,反正我也不打算嫁人,咱們這么過一輩子,也挺好。”
見她粉面泛紅的模樣,趙冠侯一笑,挨著她坐下。“你若對我無情,我自不會強求,即使沒有這層關系,我也要保你們招安。可是,你把藥粉都洗了,難道還要騙自己說,對我未曾動心?既然都已經動了心,又何必自己騙自己,有意思么?我跟你說實話,我在外面有女人……”
等到他把十格格和簡森的事都說了,另外又提到京里有個楊翠玉,也是定下了,沒真正收用而已。孫美瑤勃然變色“好啊,鬧了半天你在外頭有這么多女人,那你還來撩我?”揮拳猛打,趙冠侯早有準備,一把擒住她的手腕 “別動手!大喜的日子,非要打一架啊。我跟你說這些,是不想瞞著你。這些話,我連寒芝都沒說,只跟你說了,這算不算對你格外高看?到了這一步,咱兩不管怎么樣,都得到一起,要不然就只能不做親家做仇家,你我都不愿意看到那等情景。咱們先成了好事,明天再和各位頭領談談招安的事,你們山上這點人,才能編多少兵?可是招安了其他各路山頭,我看可以編一個標。這不是好事么?”
“我家里大婦的位置,是蘇氏的,沒人能動。但是……其他的女人,我也不會虧待。寒芝無法生育,心里有所歉疚,對我找女人的事,不會管束太多。等到這次安頓下來,你們兩個見一面,以后不一定可以做成好姐妹,但也不至于像一般人家里爭寵。說句不好聽的,我不在意你比我大多少,也不在意你脾氣差,也希望你不要在意個名分。連堂堂格格都認命做小,你又何必掛懷?”
他邊說邊搭上了孫美瑤的肩,后者嫌棄的晃了晃肩膀“別動,酒味太大,懶得理你……你已經有好幾房了,何必還纏我……”
“因為,你確實挺好,我覺得我們是很棒的一對!”趙冠侯手上用力,將之按在了床上,孫美瑤索性側過頭去,閉上了眼睛。正如他所說,到了這一步,自己再使性子,也改變不了什么,總不能真的搞砸了招安大計。
她于趙冠侯,確實動過心,或者說,是在她二十幾年的青春歲月里,唯一動心過的男子。在津門那段日子里,對方的學識本領,都讓她心折。她行走江湖養成個男兒性子,對男性也沒動過心,更沒有過男女之樂。直到津門養傷期間,她才真的感到,自己心里,走進了一個男人。
以她的性子,若是趙冠侯彼時想要來偷,她可能也就點頭,遂了他的心愿。但是她從未想過嫁給他,綠林中人,朝不保夕,何以談婚嫁?再說有蘇氏在,也沒有自己的地方。
等到彼此分手,只當緣分已盡,可沒想到,對方竟是一步登天,成了二品大員,又成了解決劫車案的總辦。本以為只是演一場戲,順帶可以拒絕掉那位大師兄,哪知陰差陽錯,最后把自己都賠了進去。
她身上的肌肉依舊繃緊,仿佛一張拉滿弦的弓。趙冠侯只好笑道:“你不用這樣,今晚上我們什么都不做,只這樣躺一躺就好。”
聽他這般說,孫美瑤心內略微放松,繃緊的肌肉放松了一些。只是聽到寬衣聲,嚇的緊緊閉上了眼睛,將后背對著趙冠侯,身體一動不動。
時間不知過了多久,一只手忽然放到了她的身上,她下意識的就是一記鎖腕。趙冠侯笑道:“干什么,又不是比武。我只抱抱你,不用怕成這樣吧。”
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房間里的蠟燭燃燒了一半有余,趙冠侯趴在孫美瑤耳邊,講著一個又一個故事。這些故事的內容,讓這混跡綠林的大姑娘,也只覺得面紅耳赤,周身發熱。天知道,他怎么知道怎么多羞人的故事,就算是山上那些老匪,也不懂得這些。
而隨著故事,他的手已經越來越放肆,動作越來越大膽。孫美瑤的反抗,卻是越來越無力。
“只是親一親,沒關系的。”
“把外衣脫了就好,我不會碰你里面的衣服的……”
陣地一寸寸的淪陷,隨著一聲刻意壓抑的痛呼,閉門死守終于變成了開門揖盜,新婚的儀式終于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