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時下的火槍已經可以在雨中發射,但是暴雨依舊嚴重影響目力,對射擊大有妨礙,各國軍隊都盡量避免在雨中作戰。鐵勒軍的沖鋒勢頭被遏制,連旗被金兵控制,士氣大受影響,也只能向后退卻。
直到此時,他們才發現,自己竟是已經失去了所有連級長官,排一級的長官也死傷慘重,部隊傷亡巨大,必須要進行整補,才能繼續作戰。
作為防守方的金兵,死傷其實比進攻方更多,學生兵損傷超過三分之一,那些逃兵部隊除了一部分被執行戰場紀律外,剩余部分已經基本死傷殆盡,所剩無幾。
趙冠侯倒是沒受傷,他慰問了顧少白與王松,見兩人都無大礙,才算放心。見姜鳳芝被雨淋的搖搖擺擺,連忙取了件油布過來,蓋在她頭上。
“你剛受了重傷,淋不得雨,趕緊回去。再說,洋人有槍,你的彈弓再厲害,也抵擋不住洋槍,別出來送死。”
他扶著姜鳳芝進入了房間,一名婦人端了熱水過來,姜鳳芝卻將水往趙冠侯面前一推“你先喝吧。”
“我不要緊,你是傷號。”
“不……你比我更要緊。”姜鳳芝表情格外堅定“你是這里的主心骨,這么多人,都指望你保全著,我可以死,而你,不能倒。”
天空中,又一個炸雷響起,姜鳳芝抬頭看看窗外“雨一停,洋人就又該進攻了,你們守的住么?”
“難說,能守多久是多久。”趙冠侯對她沒有隱瞞“我們的兵太少,而且大多數缺乏戰斗經驗,比不了鐵勒兵善戰。再者,城里的鐵勒兵那么多,可以各處去調援軍,而我們的兵少,只能強撐。”他苦笑道:“現在就是比時間,如果援兵早來,那就有救,否則,就會很麻煩。不過你別害怕,真到那時候,我也會帶你突圍,不會讓你受到傷害。我也不會留下陪葬。”
姜鳳芝黯然不語,半晌之后道:“如果……如果你不是來找我,不為了救我,就不會遇到這種危險了,對吧?你的本事很大,就算現在想跑,也跑的掉,可是帶上我,就不好跑了。”
“話不能這么說,這里以我為首領,如果我現在跑了,這里不打自己就完了。我雖然沒有守土殉城之責,但是大家既然看的起我,讓我當指揮官,我也得對的起他們。”
趙冠侯頓了頓,“再說,很多人死在他們手里,我也得為死者報仇,比如師父他老人家。多殺一些鐵勒人,也算是給他老人家出一口氣。我們雖然死傷很重,但是鐵勒人也沒好多少。現在他們在抓緊搶修工事,等到鐵勒人再來,有他們好受的。”
姜鳳芝這回主動抓住趙冠侯的手,將頭靠可上去“冠侯,我爹去了,丁師兄……也去了。還有其他的師兄、姐妹。曾經那么多熟人,差不多全完了,我現在所剩的,就只有你。你……你必須得活著,如果你再有個好歹,我就不知道該怎么辦了……”
“別傻,你還有寒芝呢。”
“我……我對不起姐。”姜鳳芝的臉有點紅,不知道是害羞,還是淋了雨之后發燒“我搶了她的男人,這是我不好,她……她還會認我這個妹妹么?”
“當然認了,你們兩個好姐妹,她怎么舍得不認你。咱們的事,寒芝未必不知道,你想想,去山東的時候,還是她非要你跟我去的。你不要多想,不管來多少洋人,都有我去想辦法,在你前面擋著。等到過了這一關,將來咱們過的,就都是好日子。我娶你,讓你和寒芝繼續做姐妹,省得互相想對方,將來咱們過一輩子,讓你永遠不再擔驚受怕。”
兩人的手緊緊牽在一起,姜鳳芝的心里漸漸有了倚靠,經歷連番劇變之后,她只想牢牢守住眼前這個男人,求他不要再離開自己。反正身上的地方都被他看了,不嫁他,又能怎么樣呢?至于名分什么的,也就不在乎了。
雨下了四十幾分鐘,才漸漸有了小的趨勢,趙冠侯在姜鳳芝臉上親了一口“你好好待著,別再亂動,萬一傷口再破了,會很麻煩。我去外面看著,洋人再來,我就再打死他們幾個軍官。”
他的槍法配合米尼步槍,可以起到狙擊手的作用,只是鐵勒人發動進攻的軍官軍銜都不是太高,打死幾個起不了震動效果,否則的話,這當口怕是早就要炸營了。這些難民也知道局勢危急,頂著暴雨,竟是又修起了兩道胸墻,以及幾排柵欄、拒馬,構筑了個簡易的工事群。雖然在鐵勒人炮火面前,這種工事堅持不了太長時間,但是也夠他們啃上一會。
難民里殘存的青壯都被補充到隊伍里,他們沒經過訓練,戰斗力不怎么可靠,可是利用方才的時間,也教了他們使槍。現在有一個人抓一個人,不管是誰,只要是個戰斗力就好。
趙冠侯看看眾人“大家別慌,洋人死的不比我們少,大家今天都夠本了。他們再來,咱們就接著拼,他們也不是三頭六臂,只要我們咬的住牙,就能拼掉他們。等到打退了洋人,每人賞銀五兩。”
他頒布了賞格,振奮了一下人心,可是對于接下去的戰斗,其實也沒什么信心。如果實在頂不住,自己就只能帶著姜鳳芝突圍,至于其他人,就隨他去吧。
三個進攻連經過重新整合,形成了一個加強連的戰斗力,同時又加強了三門火炮。津門的局勢已經趨向于平復,聯軍開始向河西務一帶推進,去前來奪取津門的官軍準備作戰。鐵勒的指揮官阿里克謝耶夫中將聽說攻打學堂不利,特意派了一名近衛軍騎兵團長安德烈前來坐鎮,也是督戰。
這位安德烈上校是個貴族,一生下來就在近衛軍服役,并不斷隨著看年齡的增長而獲得晉升,他是個真正意義上的貴族,與一干軍功連長完全不同的貴族。身上鮮艷的軍裝,以及鮮亮的銅紐扣、肩章,都與那些一身泥水的士兵顯的完全不同,舉止間也帶著貴族特有的傲慢。
“先生們,中將閣下對你們的進攻非常不滿意。居然因為下雨,就停止了攻勢,這實在是太愚蠢了。作為帝國的勇士,你們應該在任何惡劣天氣,都有發動進攻的能力,如果不具備這種能力以及吃苦耐勞的優秀品質,又怎么為皇帝陛下服務?我們需要在遠東證明我們的實力,只有打疼了這些落后的野蠻人,我們才能進行下一步的計劃。算了,說這些你們并不明白,現在你們幾個只要明白一點,我要這個城堡,要這里面的白銀,和最漂亮的女人。而我給你們的時間是:兩小時。”
他拿出了金表,打開了表蓋“現在,記時開始。如果你們不想被調動到西伯利亞去修筑鐵路,那么從現在開始,就給我發動進攻!還有,負責防范的部隊可以撤回來,也參與到攻勢里。我不認為,一群扶桑猴子有什么必要提防,他們就算知道我們進攻,又能怎么樣?難道他們敢冒犯偉大的鐵勒皇帝陛下和他無敵的部隊?”
幾名連隊長官無奈的低下頭,按著這名貴族的吩咐,重新進行了部隊整和,以一個加強連兵力為先鋒軍,再次向土城進攻。同時將大炮向土城的城頭上抬,從上面架炮,向下轟擊。
可是就在鐵勒的部隊剛剛出動時,一支服色混雜不一,數目不過兩百出頭的部隊,自幾條小船上開始登陸。這些部隊的成員年紀大小不等,但基本都已經超過了二十五歲,最大的已經有四十幾歲。為首者,是一個三十上下,金發碧眼的白人男性,身材高大,身上穿著一件半新不舊的軍裝,金線有些脫落,但是還努力的縫補好,八字胡須修理的極為整齊。
在他身旁,則是個一身獵裝,干練灑脫的歐洲白人女子,肩膀上扛著一支步槍,回頭檢閱著這支部隊。“瑞恩斯坦,你是說,就憑這些人,你就可以救出我要救的人?”
那名高大的白人朝女子一點頭“簡森夫人,請你相信我的信譽,我和我的雇傭兵團,可以完成世界上任何一項高難度任務。前提是,支付與之對等的報酬。你支付了我們五千鎊,我就保證你能把人救出來,這就是我們的榮譽。”
他向身后高喊道:“你們這些酒鬼、乞丐、混蛋、浪蕩子!現在開始,整理隊列,準備,進攻!”
金表的指針緩緩走動,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安德烈并沒有到戰場上,他是一個貴族,并不需要親臨一線。再說骯臟的泥地,會弄臟他嶄新的馬靴,只要等到戰爭結束后,他再去接收就好了。
在他眼前,放著一張從總督衙門搶來的硬木八仙,上面放著一杯伏特加外加幾塊糖果。
他看著表針,冷笑著“一群愚蠢的奴隸,已經過了半個小時,為什么還沒有能把城堡給我!我到底要忍受這些笨蛋的愚蠢到什么時候,他們難道連這點小事都做不好?或許,我該對一些人實施制裁,才能讓這些奴隸明白,激怒一個貴族,是多么可怕的事情。”
他自顧嘀咕著,抓起一塊糖果剛剛放到嘴里,外面忽然響起一陣急促混亂的腳步聲,衛兵的呵斥詢問聲,以及刺刀碰撞的聲音。
安德烈一驚,他從沒想過會被人摸指揮部。畢竟金兵成建制的抵抗已經消失,一些散兵游勇以及飛虎團殘部,也被各國聯軍搜殺,不大可能還來偷襲他。他在指揮部附近,可是安排了一個排,怎么可能被人沖過來。
剛剛站起身子,手放到槍柄上,還沒來得及出槍,帳篷已經被人掀起,一個身材矮小壯實的東方男人,已經從外面走了進來。
來人穿著西裝,戴著眼鏡,看上去仿佛是個生意人,但是安德烈卻知道,這是一條真正的毒蛇,只要一口,就能咬掉一個人的命。他的眉毛一挑 “板西,你到我的防地來做什么?”
“安德烈上校你好,自己一個人在喝伏特加?這未免有些辜負老朋友,有酒,應該和朋友一起喝的不是么?我今天來,又給你帶來一位客人。”
帳篷門再一掀起,簡森從外面走進來,安德烈眼前一亮,他是最近才知道這個洋寡婦存在的。各國遠征金國,軍需不濟,是她多方籌措周轉,幫了各國很多忙,鐵勒方面,也承她不少人情。雖然其軍需品賣價極高,可是總比買不到好。尤其這個寡婦美麗而又富有,安德烈正打算追求她,來個人財兩得。
他不明白這個扶桑人為什么這么好心,但還是站起來行了禮“美麗的夫人,您大駕光臨,實在是我的榮幸。事實上,我也想過要邀請您來,觀看我們鐵勒帝國的打獵。只要您現在跟我到戰場上,就能看到鐵勒健兒,消滅野蠻人的風采。”
簡森搖搖頭“對不起,恐怕要讓閣下失望了。我今天來,是來營救我們華比洋行的重要合作伙伴,也是我的一個合伙人,趙冠侯先生。他就在你們進攻的武備學堂里,如果他遭受到什么不測,我想,對于我們兩方的往來,將造成不可估量的損失,希望閣下能夠立刻下令,終止作戰。”
安德烈一搖頭“對不起,這恐怕做不到。我們的鐵勒勇士,即將把整個城堡拿在手里,這個時候,誰也不能叫停……”
板西一笑“安德烈閣下,我看這話也言之過早,我們扶桑的陸軍已經進入土城內進行調解,我想,貴國的士兵,一定會遵從我們的勸導,停止進攻行動,避免誤傷。請相信我國士兵,他們很善于說服別人。”
安德烈的臉色難看了起來“板西君,你是說扶桑的士兵,襲擊了我軍的后方?”
“不,安德烈閣下,別激動,我是說,扶桑的士兵,服從聯軍最高統帥瓦德西元帥的命令,制止這場戰斗,聯軍的軍事行動應服從瓦德西元帥的命令,貴國的阿里克謝耶夫中將也認同這一點,所以我認為,我國士兵只是為了和平而進行努力。”(。)